詩林的混亂剛平息沒多久。

文滑正齜牙咧嘴地讓凌薇給他肩膀換藥，因為黑印頑固得很，絲絲陰冷感盤踞不去。

青鋒插在旁邊地上，劍身微光流轉，自主吸收著空氣中殘存的文氣進行恢復，傳遞出「虧了，得吃十塊文糕才能補回來」的意念。

手腕上的瑟形印記安靜無聲，錦瑟消耗過度，幾乎沉睡了。

突然！

嗚——！

代表最高戒備的書頁悲鳴警報，又他媽響了！

這次比上次更急！更凄厲！

“又來了？”

文滑猛地站起，扯到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凌薇臉色瞬間冰寒，側耳傾聽：

“方向…是主文心泉眼，他們真正的目標是那里，之前的輔泉眼只是試探！”

調虎離山之后，是直搗黃龍！

“走！”

凌薇一把拉起文滑，也顧不上他的傷了，周身文氣涌動，化作一道清影疾射而出！

文滑咬牙跟上，跑得踉踉蹌蹌。

青鋒嗡鳴一聲，自動飛起緊隨其后。

越靠近主泉眼區域，空氣越發凝重。

原本純凈濃郁、令人心曠神怡的文氣，此刻變得混濁不堪，里面摻雜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敗惡臭的氣息。

聞一下都頭暈眼花。

喊殺聲、爆炸聲、文寵的嘶鳴聲、還有瘋狂的叫囂聲混雜在一起，亂成一鍋粥。

主泉眼廣場上，光影亂閃，戰況極其激烈！

詞域的守衛喚靈師們結成了戰陣，各種文寵頂在前面：

有巨大的毛筆揮灑出墨色盾牌，有硯臺傾倒出粘稠的文氣沼澤試圖困敵，有戰詩化形的虛影士卒沖鋒…

為首的，正是手持燃燒黑書的焚書使！

他身邊，還跟著幾個氣息更陰冷的黑袍人。

而最讓人心驚的，是敵人陣營里，幾只形態扭曲、散發著濃烈惡意的怪物！

那根本不是正常的文寵！

它們像是用無數破碎、污濁的文字強行拼湊起來的畸形產物！

有的像多足的書籍蜘蛛，爬過之地留下黑色的腐蝕粘液；有的像膨脹的、長滿嘴巴的氣球，不斷噴出扭曲的音節污染空氣；

還有的干脆就是一灘蠕動的、寫滿詛咒語句的黑色淤泥！

“孽詩獸！”

凌薇聲音帶著凝重和憤怒。

“他們把詩句污染扭曲后制造的怪物，專門破壞文氣源泉！”

此刻，一只龐大的孽詩獸，正突破守衛的防線，沖向廣場中央，那口不斷涌出乳白色文氣泉水的核心泉眼！

那只孽詩獸形狀像條肥胖的蛆蟲，身體由無數焦黑破碎的詩句殘片構成，表面布滿不斷開合的眼睛和嘴巴。

它一邊爬，一邊從無數張嘴里發出尖銳的、篡改后的歪詩：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霜是黑的！心是臟的！讀書人死光光！”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鳥吃腐肉！花長毒刺！醒來就等死！”

它噴出的黑色氣流，讓沿途的守衛文寵動作變得遲滯、痛苦，甚至開始出現變異跡象！

而泉眼周圍純凈的文氣，正在被快速污染！

“攔住它！”

一個守衛小隊長目眥欲裂地吼道，但他的文寵——一頭石獅子——剛靠近就被黑色氣流噴中，身體表面迅速變黑開裂，發出痛苦的哀鳴。

焚書使站在后方，發出得意的沙啞笑聲：

“沒用的！絕望吧！讓純凈的虛無降臨！”

眼看孽詩獸就要撲到泉眼邊緣！

文滑急得眼睛都紅了，泉眼要是被污染，整個詞域就完了！

他下意識就想沖上去，但肩膀的劇痛和精神的疲憊讓他一個踉蹌。

“你狀態太差！別過去！”

凌薇拉住他，她的九霄環佩已經浮現，急促的音波化作無數水墨飛鳥撞向那孽詩獸，卻只是讓它速度稍緩，無法阻止！

怎么辦？怎么辦？

文滑腦子瘋狂轉動！

《正氣歌》，剛才對黑火鬼臉有點用！但不夠！需要更強的力量！更完整的意境！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只不斷噴吐污言的孽詩獸，聽著那些被扭曲篡改、充滿惡意的詩句…

那些詩句，像毒針一樣刺著他的精神，但也激發了他骨子里，那股不服和憤怒！

憑什么？

憑什么美好的詩詞要被這樣踐踏？

一股莫名的血氣直沖頭頂！

顧不上那么多了！

拼了！

他猛地推開凌薇的手，向前踉蹌幾步，死死盯著那只孽詩獸，用盡全身的力氣，榨干剛剛恢復一點的精神力。

甚至引動了眉心靈核最本源的力量，嘶聲咆哮——不是念，是吼，是發自靈魂的吶喊！

“天地！有正氣！！——”

轟！

第一句吼出，他體內微弱的金光再次亮起！

雖然微弱，卻異常堅定！

“雜然！賦流形！——”

第二句，金光暴漲一絲，周圍被污染的文氣似乎波動了一下！

焚書使注意到了他，嗤笑：

“又是你這小子？垂死掙扎！”

那只孽詩獸也感應到微弱，但令它厭惡的力量，好幾只眼睛轉向文滑，噴出更濃密的黑氣！

“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

文滑不管不顧，繼續怒吼！

每吼出一句，他身上的金光就熾盛一分！

聲音也越發洪亮，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凜然之意！

廣場上，所有華夏一方的喚靈師和文寵，都感到精神一振，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力量！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最后一句，他幾乎是吼破了音！

眉心光核瘋狂旋轉，甚至感到一陣撕裂般的劇痛！

但效果是驚人的！

他周身金光大放！

雖然范圍不大，卻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簇永恒之火！

煌煌燁燁，不可逼視！

撲向他的黑色氣流，碰到這金光，竟發出凄厲的尖嘯，如同冰雪遇陽，迅速消融退散！

“就是現在！青鋒！”

文滑感覺到自己快到極限，用最后的意念瘋狂溝通青鋒！

根本不需要多余命令！

早就蓄勢待發、與文滑心意相通的青鋒，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興奮劍鳴！

它感受到了主人引動的這股磅礴、剛猛、浩大的意境！

比《俠客行》的銳利更讓它熱血沸騰！

嗡——！

青鋒劍身不再是單純的青光，而是裹上了一層熊熊燃燒的、純粹由文滑精神力觀想和《正氣歌》意境構成的——金色火焰！

火焰至剛至大，至正至烈，散發著滌蕩一切邪祟、捍衛文明尊嚴的無上意志！

“斬！！！”

文滑和青鋒的意識，在這一刻高度統一！

金色火焰長劍，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煌煌光柱，以無可阻擋之勢，悍然劈向那只龐大的孽詩獸！

“嗷——！！！”

孽詩獸發出驚恐萬狀的尖嘯，它身上所有的眼睛和嘴巴都瘋狂開合，噴出更濃稠的黑氣試圖抵擋！

但沒用！

在金色火焰劍芒面前，它的防御如同紙糊！

嗤——啦——！！

金色劍芒毫無阻礙地劈入了孽詩獸的身體！

沒有爆炸，沒有血肉橫飛。

只有凈化！

極致的光明對極致的黑暗的凈化！

孽詩獸被劈中的部位，那些焦黑破碎、寫滿詛咒的詩句殘片，在金色火焰中瘋狂扭曲、掙扎，然后——

如同被洗去的污漬，迅速褪色、還原！

那些惡毒的篡改詩句消失了…

扭曲的形態崩塌了…

最終，在所有人震撼的注視下，龐大的、令人作嘔的孽詩獸軀體，竟然在金色火焰中，被徹底煉化、還原成了……

幾個最初源的、閃爍著純粹金色光芒的、堂堂正正的大字——

【天！地！有！正！氣！】

五個金色大字懸浮在半空，熠熠生輝，照亮了整個混亂的廣場，驅散了大量陰霾！

仿佛在宣告：邪，永不壓正！

整個戰場，瞬間安靜了一下。

所有人都看傻了。

包括那個為首的焚書使。

他臉上的得意和瘋狂徹底僵住，眼睛瞪得滾圓，看著五個懸浮的金色大字，又看看脫力跪倒在地的文滑，再看看那柄燃燒著金色火焰、懸停在空中的青鋒。

他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最不合理、最他媽離譜的事情！

過了好幾秒，他才猛地回過神，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文滑，用沙啞的破鑼嗓子發出了崩潰的、難以置信的尖叫，聲音都變了調：

“開掛是吧？啊！這他媽是什么？

這不符合能量守恒，這不符合反詩力污染定律！憑什么啊？

老子辛辛苦苦污染的孽詩獸，你一首詩就給洗白了！

還他媽鍍了層金，作弊！系統！他作弊！！

舉報！我要舉報！！”

他氣得原地跳腳，語無倫次，差點把手里的黑書都摔了。

周圍的成員也懵了，攻勢為之一滯。

這邊的守衛們可不管這個。

“好！！”

“干得漂亮！小兄弟！”

“兄弟們！反攻！那幫雜碎！”

士氣大振！守衛們趁機發動猛攻！

凌薇看著跪在地上喘氣的文滑，又看看五個金字和還在燃燒的青鋒，清冷的臉上滿是震撼。

她深吸一口氣，九霄環佩琴音陡然變得激昂慷慨！化作無數披甲執銳的音符戰士，沖向敵人！

焚書使還在那跳腳罵“開掛”，但大勢已去。

在士氣如虹的守衛和凌薇的反擊下，攻勢很快被瓦解。

幾個黑袍人被當場擊斃，剩下的，包括罵罵咧咧的焚書使，見事不可為，再次化作黑煙狼狽遁逃。

廣場上，只剩下狼藉的戰場。

那依舊懸浮在空中、緩緩旋轉的五個金色大字【天地有正氣】，散發著溫暖而純粹的光芒。

光芒照耀下，被污染的文氣開始緩慢凈化，受傷的文寵感覺舒服了許多。

所有人都看著五個字，又看看被凌薇扶起來的文滑。

眼神里，充滿了敬佩和不可思議。

文滑喘著粗氣，渾身虛脫，但看著五個金字，心里莫名地爽。

開掛？

嗯，這掛開得…挺舒服。

青鋒飛回他身邊，金色火焰漸漸收斂，變回青芒，但劍身似乎更加深邃了。

傳遞來一個極度滿足和疲憊的意念：「爽…吃…睡…」

文滑苦笑。

得，又得休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