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陽趕到宗祠時，朱漆大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橘紅色的光。他推開門的瞬間，一股焦糊味撲面而來——供桌前的幔帳已經燃起來了，火苗正舔著最上層的牌位，那是先祖宋慈的靈位。

“住手！”

三個黑衣人正用長桿挑著油布往牌位上潑，聽見聲音猛地回頭。為首的那人手里攥著塊玉佩，月光從窗欞漏進來，正好照在玉上的“刀”字上。

“宋家人來得夠快。”為首的黑衣人冷笑，將玉佩塞進懷里，“可惜啊，等這宗祠燒起來，別說你的祖宗牌位，就連那本《洗冤集錄》，也得變成灰燼。”

宋陽沒說話，目光掃過地面。青磚上有幾處新鮮的踩踏痕跡，其中一個腳印邊緣沾著點黑色粉末——是炭粉，和破廟里香爐里的粉末一樣。他又看向供桌下，那里藏著個陶罐，罐口冒著白氣，隱約能聞到硝石的味道。

“想炸了宗祠？”宋陽的聲音冷得像冰，“江北殘刀的手段，果然越來越下作。”

為首的黑衣人揮了揮手，另外兩人立刻抄起短刀沖過來。宋陽側身避開左邊那人的刀，同時抓起供桌上的銅燭臺，反手砸在右邊那人的手腕上。只聽“當啷”一聲，短刀落地，那人痛得悶哼一聲。

左邊的黑衣人趁機砍過來，刀風直指宋陽的后心。宋陽猛地矮身，從他腋下鉆過去，同時用手肘撞向他的肋骨。那人踉蹌著后退，撞在燃著的幔帳上，瞬間成了個火人，慘叫著滾倒在地。

轉眼間只剩為首的黑衣人。他看著同伴的慘狀，眼里卻沒絲毫懼意，反而從懷里掏出個火折子：“宋陽，你知道為什么我們非要毀了這里嗎？”

宋陽沒接話，慢慢繞到供桌側面，指尖悄悄摸到藏在桌下的陶罐。罐身冰涼，里面的硝石混合物怕是再過片刻就要炸開。

“三百年前，宋慈斷了我們先祖的鹽路，害我們整個家族流落江北，靠挖煤填坑過活。”黑衣人點燃火折子，火苗在他掌心跳動，“那些年死在煤窯里的人，骨頭能堆成山！你以為一本《洗冤集錄》就能洗清所有罪孽？”

“先祖斷案，憑的是證據，不是私怨。”宋陽突然發力，一腳踹向供桌。供桌猛地傾斜，陶罐從桌下滾出來，摔在地上裂成兩半，硝石粉末撒了一地，遇空氣后嘶嘶作響，卻沒炸開。

黑衣人臉色一變：“你早知道里面是什么？”

“牽機引要配錫鉛，引火藥用硝石硫磺，你們用的毒和炸藥，從來沒逃出過《洗冤集錄》的記載。”宋陽抓起供桌上的銀酒壺，猛地朝黑衣人擲過去。

酒壺砸在黑衣人手腕上，火折子脫手飛出，落在幔帳的余燼里，濺起一串火星。黑衣人趁機從懷里掏出“刀”字玉，轉身就往側門跑：“這玉你永遠別想拿到！江北殘刀的債，還沒算完！”

宋陽追出去時，正看見黑衣人翻過高墻。他剛要翻墻去追，卻發現墻根下有個東西在月光下閃了下——是枚腰牌，上面刻著“知府衙門”四個字，背面還有個“陳”字。

“陳師爺。”宋陽捏著腰牌，指腹摸到上面的刻痕，“果然是你。”

這時，王奎帶著捕快們趕到了，看到宗祠里的狼藉，臉色頓時沉了：“宋先生，沒事吧？我們在知府衙門附近抓到個鬼鬼祟祟的人，說是陳師爺讓他來放風的。”

“人呢？”

“在外面綁著。”

宋陽跟著王奎走出宗祠，月光下，那個被綁在柱子上的小廝正瑟瑟發抖。宋陽蹲下身，從他懷里掏出個油紙包，打開一看，里面是半張地圖，畫著江北某處的地形，標記著幾個紅點。

“這是……煤窯？”王奎認出了地圖上的標記，“江北最老的那片煤窯，早就廢棄了。”

宋陽的目光落在地圖角落的一行小字上：“正月十五，玉歸原處。”

他突然想起李三臨死前的話，又看了看手里的“江”“北”“殘”三塊玉佩，以及黑衣人帶走的“刀”字玉——五塊玉湊齊，指向的竟是三百年前江北殘刀的發源地。

“王伯，帶人去抄陳師爺的家。”宋陽站起身，將地圖折好揣進懷里，“另外，備最好的工匠，先把宗祠的牌位修好。”

捕快們押著小廝離開后，宗祠里只剩下宋陽一人。他走到供桌前，小心翼翼地將宋慈的靈位抱下來，用袖子擦掉上面的煙灰。靈位背面刻著行小字，是宋慈親筆所書：“心清則目明，目明則斷正。”

三千年的傳承，傳的從來不是哪本書、哪件工具，而是這份勘破迷霧的清明。

宋陽將靈位放回原位，轉身看向窗外。月亮已經西斜，天邊泛起魚肚白。他摸了摸腰間的銀針，又看了看懷里的三塊玉佩——

正月十五，還有三個月。到那時，他會帶著這三塊玉，去江北的煤窯里，把最后一塊“刀”字玉和所有的恩怨，一并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