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感知到“灰色氣流”并成功引其入體后，我便徹底沉浸其中。

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厚土精氣”。因為它源自大地，厚重、沉凝，帶著一種亙古不變的蒼涼氣息。

《基礎(chǔ)引氣訣》對我而言已成廢紙，我的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與丹田內(nèi)那點殘玉虛影的溝通上，依靠它那微弱的共鳴，極其緩慢地汲取著大地深處的厚土精氣。

這個過程枯燥至極，進展更是緩慢得令人絕望。連續(xù)十日不眠不休的修煉，所能吸納的精氣，恐怕還不如別人用下品靈石修煉一個時辰。那三塊下品靈石我嘗試過，里面的靈氣依舊與我隔閡，難以吸收。那枚聚氣丹更是紋絲未動，因為我根本未曾聚氣，丹藥之力無法化開。

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變化。

首先是我的身體。每一次引導(dǎo)厚土精氣流轉(zhuǎn)（盡管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都會帶來一種沉重的負擔(dān)感，仿佛在背負著沙袋行動。這讓我日常行走、活動都變得比常人費力。但與之相對的，是我的筋骨血肉，在這種無形的重壓和精氣的滋養(yǎng)下，正以一種緩慢而堅實的方式被淬煉著。力氣在不知不覺中增長，下盤變得沉穩(wěn)，皮膚也隱隱多了一絲巖石般的韌勁。

其次，是那殘玉虛影。它不再像最初那樣虛幻欲散，雖然依舊黯淡，卻凝實了一點點。表面那些玄奧的裂紋，最細微的那一道，似乎又愈合了微不可察的一絲。

這給了我莫大的信心。路雖窄，卻在腳下。

這日清晨，我正準備繼續(xù)打坐，身份玉牌忽然微微發(fā)熱，一道信息直接映入腦海：

“新晉外門弟子陳小藝，即刻前往雜役堂領(lǐng)取本月宗門任務(wù)。”

該來的終究來了。外門弟子需以勞作換取貢獻點，無人可以清閑。

雜役堂人聲鼎沸，不少外門弟子在此交接或領(lǐng)取任務(wù)。管事的是個胖胖的中年修士，煉氣中期修為，正不耐煩地分發(fā)著任務(wù)牌。

“采礦十日，貢獻五點。”“藥田除草半月，貢獻三點。”“膳堂幫廚二十日，貢獻四點。”

輪到我了，那胖管事翻看了一下名冊，看到我的名字和信息時，嘴角撇了一下，隨手從最下面抽出一塊任務(wù)牌扔給我，語氣帶著一絲戲謔：

“陳小藝？喏，這個任務(wù)清閑，正適合你。去后山‘廢料澗’，把上個月傾倒的煉器廢渣整理平整，免得堆得太高礙事。期限五天，貢獻一點。”

周圍頓時響起幾聲毫不掩飾的嗤笑。

“廢料澗？那地方除了垃圾就是碎石，靈氣稀薄還混雜火毒金煞，去了都嫌晦氣！”“一點貢獻？哈哈哈，真是‘照顧’新人啊。”“王管事可真會安排，這任務(wù)怕是掛了一年都沒人接吧？”

我面無表情地接過任務(wù)牌。羞辱嗎？或許吧。但比起在河林村的日子，這算不得什么。廢料澗？聽起來倒是和我的“厚土精氣”很配。

根據(jù)地圖指示，我來到后山一處偏僻的山澗。還未靠近，便感到一股燥熱混亂的氣息撲面而來。這里堆滿了各色各樣的殘渣廢料，大多是煉器失敗產(chǎn)生的金屬碎屑、焦黑的礦石、以及各種無法辨識的怪異熔渣，五顏六色，散發(fā)著微弱但令人不適的異種氣息。

任務(wù)要求很簡單，用特制的鐵耙將這些廢渣攤平，避免堆積過高發(fā)生滑坡。

我拿起靠在澗口的鐵耙，入手極沉，怕是有百十來斤，尋常凡人根本揮不動，但對如今氣力漸長的我來說，還算趁手。

“倒是練力氣的好地方。”我自嘲一笑，便開始干活。

一耙下去，激起一片粉塵，各種混亂的氣息更加濃郁。我屏住呼吸，默默運轉(zhuǎn)那一點殘玉感應(yīng)，試圖如常般溝通地底厚土精氣。

然而，就在我的意念沉入地底的瞬間——

嗡！

丹田內(nèi)的殘玉虛影，竟前所未有地劇烈震顫起來！發(fā)出的不再是微光，而是一種灼熱的渴望！

仿佛一個餓了許久的旅人，突然看到了滿桌珍饈！

不，不是對地底深處那些純凈厚重的“厚土精氣”的渴望，而是對眼前這滿地廢料的渴望！

我愣住了，下意識地停止動作，仔細感知。

透過殘玉的奇異共鳴，我“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那些在旁人看來污穢不堪、蘊含雜亂煞氣的煉器廢渣，在其內(nèi)部，竟殘留著無數(shù)極其細微的、未被徹底榨干的礦石精華！這些精華屬性雜亂，金氣、火氣、土氣甚至還有稀薄的罕見金屬氣息，它們狂暴且難以利用，對普通修士而言無異于毒藥。

但對我丹田內(nèi)的殘玉虛影而言，這些東西，仿佛是……無上補品？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我心中升起。

我左右看了看，確認四下無人，于是深吸一口氣，放下鐵耙，直接走到一堆看起來最新鮮、能量氣息最濃郁的廢渣前。

我伸出手，緩緩按在那尚有余溫的廢渣上。

然后，全力催動丹田內(nèi)的殘玉虛影！

轟——！

一股遠比汲取厚土精氣時強大百倍的吸力，猛地自掌心爆發(fā)！

霎時間，眼前這堆小山般的煉器廢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風(fēng)化！無數(shù)道顏色各異、細如發(fā)絲的精氣，如同百川歸海般，瘋狂地涌入我的手臂，順著經(jīng)脈奔騰而下，最終匯入丹田！

這些精氣狂暴無比，沖得我經(jīng)脈隱隱作痛！

但丹田內(nèi)的殘玉虛影，卻歡快地嗡鳴著，如同一個無底洞，將所有涌入的精氣照單全收！它表面那些黯淡的裂紋，此刻竟然亮起了微弱卻復(fù)雜的流光，仿佛干涸的土地得到雨露滋潤，以一種清晰可感的速度，變得更加凝實！

短短十息時間，這堆廢渣就變得如同被烈日暴曬了數(shù)年的枯土，再無任何靈氣波動。

而我，則感覺丹田鼓脹，渾身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甚至體表都隱隱溢出一層淡淡的、混雜各色的微光。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又看看那堆已然“死去”的廢渣。

這殘玉……竟然能直接吞噬煉器廢料中的殘存精華？

狂喜之后，是巨大的冷靜。

我迅速收斂氣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幸好此地偏僻，無人注意。

我強壓下心中的激動，重新拿起鐵耙，開始“認真”干活。只是現(xiàn)在，我的工作方式完全不同了。

我一邊機械地耙平廢料，一邊悄無聲息地將手掌按在一堆堆廢料上，瘋狂吞噬著其中殘存的精華。

整個廢料澗，仿佛成了我一個人的饕餮盛宴！

五天任務(wù)期，我只用了兩天半，就將整個廢料澗的所有新倒廢料吞噬一空，并整理得平平整整。剩下的時間，我甚至開始挖掘更深處的、堆積了更久的廢料，雖然其中的精華流失大半，但積少成多，依舊讓我的殘玉虛影獲益匪淺。

此時的殘玉虛影，比來時凝實了足足一倍！表面最細的那道裂紋已然徹底消失，第二道裂紋也愈合了大半。我的身體力量、強度更是暴漲，揮舞那百斤鐵耙感覺輕若無物。

第五日傍晚，我去雜役堂交還任務(wù)牌。

那胖管事看到我這么快回來，愣了一下，嗤笑道：“怎么？吃不了苦，任務(wù)沒完成就跑回來了？我可告訴你，沒完成是要倒扣……”

話未說完，我直接將任務(wù)牌放在他桌上：“任務(wù)已完成，請管事查驗。”

“ completed？”胖管事一臉不信，但還是拿起一面監(jiān)察玉鏡，輸入靈力，鏡中顯現(xiàn)出廢料澗此刻平整的景象。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像是見了鬼一樣。

“你……你怎么做到的？”那工作量，就算兩個煉氣二三層的弟子，五天也未必能干得如此利索。

我垂下眼瞼，低聲道：“弟子別無所長，唯有一身力氣。”

胖管事狐疑地上下打量我，似乎想從我身上看出些什么，但最終只是撇撇嘴，在我的身份玉牌上劃了一點貢獻值，嘟囔道：“哼，傻小子有把傻力氣。滾吧！”

我接過玉牌，轉(zhuǎn)身離開，身后還能聽到他的嘀咕：“怪事，廢料澗的煞氣難道轉(zhuǎn)性了？也沒見這小子被煞氣侵體啊……”

走出雜役堂，夕陽的余暉灑在我身上。

我握了握拳，感受著體內(nèi)奔涌的力量和那凝實了許多的殘玉虛影。

一點貢獻值微不足道。

但這次任務(wù)真正的收獲，遠超想象。

我找到了獨屬于我的，“修煉”之路。

看著遠處云霧繚繞、仙鶴齊鳴的內(nèi)門諸峰，我的目光不再有羨慕和自卑，只有一片平靜的堅定。

你們吸納天地靈氣，步步登仙。

我則吞噬萬物廢料，亦可……另辟蹊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