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無盡的黑暗。

冰冷。

刺骨的冰冷。

劇痛！

撕裂神魂般的劇痛！

范力猛地睜開了眼睛。

入眼是低矮的、不斷滴落泥水的破爛屋頂。

霉味、腐臭味、還有一絲淡淡的血腥氣混雜在一起，涌入鼻腔。

他躺在一堆潮濕發霉的干草上。

渾身像是被拆散了重裝一樣，無處不疼。

尤其是額頭正中央！

仿佛有一塊燒紅的烙鐵，死死地嵌進了頭骨，甚至灼燒著他的靈魂！

“呃啊——！”

他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雙手死死抱住了頭。

指甲幾乎要摳進頭皮！

一段陌生的、殘酷的記憶碎片，如同冰錐般狠狠刺入他的腦海！

“借貸契約……成立……”

“抵押物：壽元……氣運……”

“貸方：神霄錢莊……”

“借方：范力……”

“借款：一百下品元靈石……”

“日息：百分之一……”

“強制執行條款：烙印‘黑鐵貸印’，綁定神魂，不可剝離……”

“違約懲罰：壽元削盡……氣運剝奪……神魂貶為錢莊奴役，永世不得超生……”

冰冷的、毫無感情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范力的身體因恐懼和痛苦而劇烈顫抖起來。

他想起來了！

一切都想起來了！

他原本是地球上一個普通的打工仔，加班猝死后，靈魂莫名來到了這個光怪陸離、可以修仙長生的世界。

本以為是天大的機緣。

卻沒想到剛醒來沒多久，就被一伙自稱“神霄錢莊”巡察使的黑袍人找到。

他們檢測出他靈魂特異，蘊含一絲微薄卻純凈的“本源氣運”。

然后……

根本沒有給他任何選擇的機會！

一份閃爍著幽黑光芒的、由無數詭異符文構成的契約，強行印入了他的靈魂深處！

一百塊下品元靈石被粗暴地塞進他懷里。

同時而來的，便是這枚仿佛要將他靈魂點燃的——“黑鐵貸印”！

他被扔到了這個位于“黑山域”邊緣的、鳥不拉屎的廢棄村落。

成了這諸天萬界、神霄錢莊旗下，無數“貸奴”中最底層的一員！

“嗬……嗬……”

范力大口喘著粗氣，汗水混合著污泥從額角滑落。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疼痛。

尤其是神魂深處那枚“黑鐵貸印”，持續不斷地散發著陰冷與灼熱交替的詭異痛楚。

提醒著他現實的殘酷。

他掙扎著，試圖坐起來。

身體虛弱得厲害，仿佛被掏空。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瘦削，蒼白，沾滿污穢。

這具身體的原主，似乎只是個最底層的凡人，而且剛死不久。

“日息百分之一……利滾利……”

范力艱難地吞咽了一下，喉嚨干澀得發疼。

地球上的金融知識告訴他，這是何等恐怖的高利貸！

借一百，一天后欠一百零一。

十天后就是一百一十多點。

一個月后……

他簡直不敢算下去！

而且，利息是用什么支付？

壽元！

氣運！

他猛地一個激靈，強烈的不安促使他集中精神，努力去感知額頭那枚該死的貸印。

嗡——！

仿佛感應到他的念頭，黑鐵貸印猛地一顫！

一股更強烈的撕裂感襲來，痛得他眼前發黑。

但一段極其簡略、卻冰冷無比的信息，硬生生塞進了他的意識里：

【貸奴：范力】

【債主：神霄錢莊】

【品級：黑鐵貸印（一級）】

【借款：100下品元靈石】

【日息：1%】（以壽元/氣運結算）

【當前債務總額：100下品元靈石】（利息將于結算日累計計入本金）

【資產：0下品元靈石】

【壽元：10年】（警告：低于安全閾值！）

【氣運：？？？（極低，無法精確顯示）】

【下次結算倒計時：29天23小時58分……】

【警告：結算日無法支付足額利息，將強制扣除對應壽元！】

【警告：壽元歸零，將強制收割神魂及剩余一切價值！】

【警告：試圖剝離、破壞貸印，將觸發最高等級懲戒！形神俱滅！】

冰冷的數字。

殘酷的條款。

紅色的警告字樣仿佛由鮮血寫成，散發著濃烈的死亡氣息。

“十年壽元？”

范力看著那條信息，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普通人一輩子也就幾十年壽元！

他現在只剩下十年！

而且，二十九天后，就要扣除第一筆利息！

百分之一，看起來不多。

但那是基于不斷滾雪球的本金計算的！

第一次結算，利息是1塊下品元靈石。

如果他還不上，這1塊利息就會直接加入本金，變成101塊。

第二天利息就變成1.01塊！

利滾利，驢打滾！

他這十年壽元，恐怕連幾個月都撐不住！

就會被徹底榨干！

最后連靈魂都要成為別人的奴役！

“該死！”

范力一拳狠狠砸在身下的干草上，濺起一片污濁的水花。

憤怒！

絕望！

還有一絲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懼和不甘！

憑什么？！

他剛剛穿越，還沒來得及看看這個世界，就要背負如此恐怖的債務？

神霄錢莊？

諸天金融巨網？

這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

冰冷的絕望，如同毒蛇般纏繞上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他環顧四周。

破爛的茅草屋，四壁漏風。

身下是潮濕發霉的草堆。

除此之外，空無一物。

那強行“借”給他的一百塊下品元靈石，早就不知去向。

恐怕是被那些巡察使隨手拿回，或者被這廢棄村落的其他什么東西摸走了。

他現在，是真真正正的身無分文。

煉氣初期的微末修為（這似乎是原主自帶的，或者說穿越后靈魂自發的起點），在這荒涼邊陲，連自保都難。

拿什么去賺元靈石？

拿什么去還那恐怖的高利貸？

死亡倒計時，已經懸在了頭頂。

那冰冷的倒計時數字，每一秒的跳動，都像是在敲響他的喪鐘。

29天23小時57分……

29天23小時56分……

時間從未如此清晰，也從未如此殘酷。

“不行！”

“我不能就這么等死！”

范力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卻燃燒起一絲頑強的求生火焰。

他死死咬著牙，牙齦幾乎要咬出血來。

地球上的社畜生涯早就磨煉出了他骨子里的一份韌性。

絕境之下，反而激起了他的兇性。

一定有辦法！

必須要找到辦法！

他再次將意識集中向額頭的黑鐵貸印。

那玩意兒是痛苦的根源，是懸頂之劍。

但或許……

他忍著那灼魂蝕骨的痛苦，仔細地、一寸寸地感知著那枚冰冷的烙印。

除了那些冰冷的條款和警告，似乎……

在烙印的最核心處，在那無盡的黑暗與冰冷之下……

仿佛……

隱藏著一絲極其微弱。

微弱到幾乎不存在的……

波動？

溫暖？

像是無盡寒冰深處，包裹著一粒渺小的火星。

隨時可能熄滅，卻又頑強地存在著。

這是什么？

范力心中一動，全部心神都朝著那一點微弱的波動探索而去。

嗡……

就在他的意識觸碰到那一點波動的瞬間。

黑鐵貸印猛地一震！

更加劇烈的痛苦襲來，仿佛要懲罰他的窺探！

“呃！”

范力發出一聲悶哼，鼻子一熱，兩道溫熱的液體流了下來。

是血。

但他眼睛卻猛地亮了起來！

有反應！

這貸印深處，果然有東西！

那波動雖然微弱，卻真實存在！

而且，在剛才那一瞬間的接觸中，他模糊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古老、極其蒼茫的氣息……

與這貸印本身的冰冷死寂，截然不同！

那是什么？

是生機？

是變數？

是他的……一線生機？！

范力的心臟砰砰狂跳起來。

希望雖然渺茫得像狂風中的燭火。

但終究是有了那么一絲微光！

他必須抓住它！

不惜一切代價！

他掙扎著，想要再次集中精神去感知。

但那黑鐵貸印似乎被觸怒了。

冰冷的懲罰性能量加劇輸出。

劇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沖擊著他的神魂。

視線開始模糊。

耳朵里嗡嗡作響。

身體的虛弱感達到了頂點。

他知道，不能再嘗試了。

至少現在不能。

否則沒等找到那線生機，自己就先被這貸印折磨成白癡或者直接弄死了。

他癱倒在草堆上，胸口劇烈起伏，像一條離開水的魚。

汗水浸濕了破爛的衣衫。

額頭的貸印依舊散發著令人絕望的冰冷和痛楚。

下一次結算倒計時，依舊在不急不緩地跳動著。

29天23小時49分……

壓力。

巨大的壓力。

死亡的陰影。

但這一次，范力的眼中，不再全是絕望。

那一點微弱的波動，像是毒蛇洞穴口透進的一縷光。

給了他掙扎爬出去的方向和動力。

“元靈石……”

“修為……”

“還有……那波動……”

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絲狠勁。

活下去。

先要活下去。

然后，變得更強！

搞清楚那波動到底是什么！

償還這該死的債務？

不！

一個更加瘋狂、更加肆意的念頭，在他靈魂深處悄然滋生。

既然你們強行把我變成貸奴……

既然你們設下這吃人的陷阱……

那么總有一天……

他的目光掠過破爛的屋頂，望向外面灰暗的天空，仿佛要穿透無盡虛空，看到那張籠罩諸天的金融巨網。

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冰冷的、屬于獵食者的光芒。

……

茅屋外，風聲嗚咽。

像是亡魂的哭泣。

這片廢棄的土地，充滿了貧瘠、荒涼和危險。

而屋內。

一個身負滔天債務、只剩十年壽元的貸奴。

一個靈魂來自異世的穿越者。

范力蜷縮在地，眼中絕望與那絲微弱波動帶來的茫然交織，山洞外寒風呼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