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剛泛起魚肚白，林晚照就借著熹微的晨光，悄無聲息地溜回了村子。

面對養母張翠花的盤問，她只垂著眼，沙啞著嗓子說自己去后山采了些草藥，想換點錢。

張翠花啐了一口，罵她是白費力氣，便不再理會。

林晚照得以脫身，立刻閃進自己那間破敗的柴房，心念一動，人便進入了那個古樸的香囊洞天。

眼前的景象讓她心頭巨震，昨夜隨手撒下的幾粒菜籽，在經過那眼清澈泉水的澆灌后，竟已長成了一片郁郁蔥蔥的菜地。

那些薺菜的葉片肥厚翠綠，邊緣還泛著一圈淡淡的金色光暈，湊近了能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她試著摘下一片葉子，放了許久，葉片依舊水靈，沒有絲毫蔫萎的跡象，甚至連那圈金邊都愈發鮮亮。

這靈泉，不僅能催生，還能保鮮！

她心中狂喜，迅速掐了一小把最顯眼的“金邊薺菜”，用布包好。

可就在她準備離開洞天時，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眼前陣陣發黑，雙腿一軟，險些栽倒。

她扶著旁邊的石壁才勉強站穩，這才明白，強行催生這一夜的作物，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精力。

原來這香囊，用起來是要付出代價的。

但她顧不上休息，只是咬緊牙關，將那份虛弱死死壓在心底。

她知道，時間不等人。

她必須趕在早市最熱鬧的時候到鎮上。

通往鎮上的六里土路，對此刻的她來說，仿佛長得沒有盡頭。

每走一步，雙腿都像灌了鉛，腦袋里更是嗡嗡作響。

但一想到那筆可能到手的錢，一想到能擺脫被賣掉的命運，她就渾身充滿了力量。

終于，她趕在人流最密集的時候，氣喘吁吁地抵達了鎮上的菜市場。

她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蹲下，學著旁邊菜販的樣子，將包著薺菜的布攤開，露出一抹晃眼的翠綠與金黃。

她鼓足勇氣，用盡力氣吆喝起來：“稀罕菜，瞧一瞧看一看了！城里都沒得賣的新鮮菜！”

起初無人問津，直到一個穿著的確良襯衫、身形微胖的女人路過。

那是鎮上有名的趙寡婦，開了家小飯館，為人精明。

她一眼就被那泛著金光的菜葉吸引，走過來捻起一片聞了聞，眼中閃過一絲驚奇，卻又帶著幾分懷疑：“你這菜……怎么長得跟畫兒似的？能吃嗎？”

林晚照點點頭，聲音不大但很堅定：“能吃，好吃?！?

趙寡婦半信半疑地買了兩斤。

她沒走遠，直接拎著菜去了斜對面的國營飯店，請里面相熟的大師傅當場用清油炒了一盤。

鍋蓋一揭，一股難以言喻的清甜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老師傅夾了一筷子放進嘴里，眼睛倏地瞪圓了，半晌才驚呼出聲：“這菜！這菜入口即化，喉頭還有一股回甘！簡直是天生的上等席面菜！”

趙寡婦一聽這話，心頭狂跳，立刻轉身，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回林晚照的攤位前，急切地說道：“姑娘，你這菜還有多少？我全要了！價錢好商量！”

最終，趙寡婦以一個驚人的價格，包圓了林晚照剩下所有的金邊薺菜，并當場掏出三十元嶄新的鈔票，一把塞進她手里。

林晚照攥著那疊厚厚的、帶著油墨香的鈔票，整個人都懵了。

三十元！

在這個工人月工資普遍只有十塊出頭的年代，這筆錢簡直是一筆巨款！

她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她沒有立刻離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后，走進了不遠處的供銷社。

她扯了一塊鮮艷的紅頭巾，稱了兩斤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白糖，路過藥柜時，又想起了村口獨自居住、時?？人缘耐跄棠?，便掏錢給她捎了包止咳藥。

剛走出鎮口，一個熟悉的身影就怒氣沖沖地攔住了她的去路。

是張翠花，她不知怎么追了過來，正叉著腰，氣喘吁吁地瞪著她。

“死丫頭，長本事了??！還敢偷著跑出來賣東西？”張翠花一把搶過她手里的布包，粗魯地翻找起來。

當看到里面只有一塊頭巾、一包糖和幾文零錢時，她臉上露出鄙夷的冷笑：“就你這傻樣，還學人做買賣？菜販子都哄你這種傻丫頭，哪有菜能賣出三十塊錢的？趕緊跟我回去，李家今天就要來領人了！”

林晚照始終一言不發，任由她叫罵。

直到張翠花罵累了，她才慢條斯理地、當著路邊幾個看熱鬧的村民的面，從貼身的內衣口袋里，掏出了那疊嶄新的三十元錢。

“啪”的一聲脆響，她用盡全身力氣，將那疊錢狠狠甩在了張翠花的臉上。

“從今天起，我林晚照不吃你家一口飯，不動你家一粒米?！彼穆曇舨淮?，卻字字清晰，帶著一股徹骨的寒意，“這錢，你看到了。再敢攔我的路，我就去公社告你拐賣人口！”

人群瞬間嘩然。

而此刻，一直躲在供銷社屋檐下低頭修理獨輪車的顧陽，恰好抬起了頭。

他看著那個身形單薄卻脊背挺直的姑娘，又看了看被錢砸蒙、滿臉羞憤的張翠花，布滿機油的嘴角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這丫頭，有點意思。”

林晚照沒再看張翠花一眼，攥緊了那疊滾燙的鈔票，轉身，一步步朝著村子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這一巴掌扇出去容易，可接下來要面對的，才是真正的腥風血雨。

這三十塊錢，是她的底氣，也是即將點燃整個林家村的導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