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鈴聲像是打開了閘門,學生們蜂擁而出。教室里的喧囂迅速褪去,只剩下值日生慢吞吞地打掃著衛(wèi)生。
許明軒一邊胡亂把書本塞進書包,一邊用胳膊肘撞了撞旁邊還在慢條斯理整理筆記的嶼白。
“欸,真不去啊?網(wǎng)吧新到了一批機子,手感賊好!”許明軒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眼睛亮晶晶地滿是期待。
嶼白頭也沒抬,指尖壓平一張卷子的折角,聲音沒什么起伏:“不了。有點事。”
“你能有什么事?”許明軒撇撇嘴,顯然不信,“又去圖書館?還是回家刷題?班長,給條活路吧,你也太刻苦了!”
嶼白沒解釋,拉上書包拉鏈,單肩背起:“走了。”
他起身,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前排那個已經(jīng)空了的座位——蘇半夏通常走得比他稍早一點,要去中醫(yī)館幫爺爺打理一下晚間的瑣事。
許明軒看著他干脆利落離開的背影,撓了撓頭,小聲嘀咕:“奇奇怪怪的……”
嶼白確實沒有去圖書館,也沒有直接回家。
他拐出了校門,卻沒有走向回家的方向,而是沿著相反方向的路走了一段,然后鉆進了一家門面不大的文具店。
下午四五點鐘的光景,店里沒什么人,只有老板在柜臺后面打著盹。嶼白在貨架之間慢慢走著,目光掠過一排排各式各樣的筆記本、筆和文具。
他的手指拂過一摞封面印著星空圖案的硬殼筆記本,停頓了一下,又移開。最后,停在一本看起來最普通、也是最厚實的牛皮紙封面的筆記本前。沒有任何花哨的圖案,只有右下角壓印著一個極簡的分子結(jié)構(gòu)圖,透著一種冷靜的實用感。
他拿起來,翻看了一下內(nèi)頁的紙張質(zhì)量,然后走向柜臺付錢。整個過程安靜迅速。
走出文具店,傍晚的風帶著一絲涼意吹過來,拂動他額前的碎發(fā)。他捏著手里嶄新的筆記本,站在街邊,看著車來車往,卻沒有立刻移動腳步。
心里那股從數(shù)學課結(jié)束后就盤旋不去的、細微而陌生的躁動,并沒有因為買了一個本子而平息。
他眼前又閃過半夏對著數(shù)學題皺緊的眉頭,和她聽懂后那個毫無陰霾的明亮笑容。
還有……自己耳根那不爭氣的滾燙溫度。
他深吸了一口氣,試圖用慣常的理性去分析這種異常的情緒波動。像分解一道物理題一樣,找出已知條件,分析變量,推導(dǎo)結(jié)論。
已知條件:他注意到蘇半夏遇到困難,并且主動提供了幫助。
變量:幫助結(jié)束后,他出現(xiàn)了非典型的生理反應(yīng)(心率加快,體溫升高)和心理活動(注意力難以集中,反復(fù)回想某個畫面)。
推導(dǎo):……
推導(dǎo)不下去了。
這完全超出了他已有的知識體系。沒有任何公式定理能解釋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他煩躁地蹙起眉,下意識地抬手,指尖又碰了碰耳根。那里的溫度似乎已經(jīng)降下去了,但那種陌生的灼熱感卻好像烙在了記憶里。
是因為……她嗎?
這個念頭清晰地冒出來,讓他心口微微一窒。
不是因為講題本身,而是因為對象是她?
所以許明軒那些擠眉弄眼的調(diào)侃,并不全是胡說八道?
這個認知讓他感到一陣輕微的無措,甚至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慌亂。這比他第一次面對國際物理競賽的壓軸題時還要讓他覺得難以掌控。
他習慣了冷靜,習慣了邏輯,習慣了所有事情都在計劃和理解之中。但蘇半夏,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熟悉得就像呼吸一樣的存在,突然之間,好像變得有點不一樣了。
這種“不一樣”讓他心緒不寧。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直到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 finally,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握緊了手里的筆記本,轉(zhuǎn)身朝著家的方向走去。
腳步比平時稍快一些。
他需要一點獨處的時間,需要一個絕對安靜的空間,來理清腦子里這團亂麻一樣的思緒。
而在他身后,校門口的方向,許明軒和幾個勾肩搭背的男生正好走出來,一眼就看到了遠處嶼白略顯匆忙的背影,以及他手里那個顯眼的牛皮紙袋子。
“咦?嶼白不是說不來嗎?他剛那是從文具店出來?”一個男生疑惑道。
許明軒瞇著眼看了幾秒,摸著下巴,臉上慢慢露出一個賊兮兮的笑容,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人:
“喂,看見沒?絕對有情況!我敢打賭,他剛才肯定是去買……嘿嘿……”
幾個男生立刻起哄起來,好奇地追問。
許明軒卻賣起了關(guān)子,只是笑得更加意味深長,目光追隨著那個越來越遠的背影,心里的小算盤打得噼啪響。
看來,他之前的感覺沒錯。
某些人的心事,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