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房內重新陷入死寂的黑暗。林晚辭靠在冰冷的土炕邊,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但神經卻繃緊如弦。她側耳傾聽著外面的動靜。
小蕓的腳步聲極其輕微,帶著一種亡命奔逃般的倉促,很快消失在院落的另一端。
時間在黑暗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如同被拉長的細線,勒得人喘不過氣。
林晚辭強迫自己要冷靜下來,思考著下一步。她做著在職場上每每遭遇坎坷時經常會使用的“4-7-8”呼吸法,根據“吸氣4秒、屏息7秒、呼氣8秒”的節奏,快速平靜身體。
林晚辭一邊做,一邊想著小蕓若是能成功的話,江硯舟那邊便可以收到信息,或許能有所動作。
但是皇后那邊恐怕也絕不會坐以待斃。青萍的密談,那句“東西處理干凈”、“不能留痕跡”,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小蕓,這個剛剛被卷入風暴中心的棋子,隨時可能成為被“處理”的對象……
但無論怎么樣,她都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幾聲梆子響,已是亥時三刻。夜更深了,萬籟俱寂,連蟲鳴都消失無蹤。(亥時:現代時間的晚上九點至十一點)
突然!
一陣極其輕微、卻又異常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那腳步聲極其熟悉,卻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驚恐和絕望!是小蕓!她回來了!
林晚辭的心臟猛地一縮!這么快?!她成功了?還是……出事了?!
腳步聲在矮房門口戛然而止!接著是門板被劇烈拍打的“砰砰”聲!伴隨著小蕓壓抑著哭腔、帶著極致恐懼的嘶喊:“小主,小主,開門!快開門啊!”
聲音尖銳刺耳,瞬間打破了死寂!林晚辭的心瞬間沉到谷底!糟了,聽著這聲音,不對勁,大概率是出事了!
她猛地沖到門邊,一把拉開房門!
小蕓如同被惡鬼追趕般撲了進來,臉色慘白如紙,渾身抖得如同篩糠,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眼神渙散,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恐懼!她死死抓住林晚辭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聲音破碎不成調:“林小主……林小主……救救我……她……她來了……她看到我了……她……她要殺我……”
“誰?!”林晚辭反手抓住小蕓冰冷顫抖的手腕,厲聲問道,“誰看到你了?!”
“是青……青萍姐姐……”小蕓的聲音帶著瀕死的絕望,“奴婢……奴婢剛從……從那邊回來……剛……剛進院子……就……就看到她……她站在暗處……看著奴婢……她……她就對著奴婢笑……那笑……好可怕……”
青萍!皇后掌事嬤嬤的心腹!她果然在盯著這里!她發現了小蕓的異常行動!她甚至是先讓小蕓去做事,而后伺機行動。這招真是太陰險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席卷林晚辭全身!她猛地將小蕓拽進屋內,反手就要關門……
然而,已經遲了!
“慢著!”一道纖細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矮房門口,擋住了即將合攏的門板!月光透過她身后,勾勒出一個窈窕卻散發著陰冷氣息的輪廓。
正是青萍!
她穿著一身深藍色的宮女裝束,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完美的、溫順恭敬的笑容。只是那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卻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閃爍著冰冷而殘忍的光芒。
“林小主安好。”青萍的聲音輕柔悅耳,如同春風拂柳,卻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這么晚了,小主還未歇息?這小丫頭……真是不懂事。”她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滑過林晚辭身后抖成一團的小蕓,“深更半夜的,在院子里亂跑,驚擾了小主,真是該打。”
她說著,腳步輕移,竟是要直接踏入矮房!
林晚辭瞳孔驟縮!她猛地橫跨一步,死死擋在門口,將小蕓護在身后,聲音帶著強裝的鎮定:“青萍姑娘深夜造訪,有何貴干?我這地方狹小簡陋,怕是容不下姑娘。”
青萍的腳步頓住,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眼神卻更加冰冷:“小主說笑了。奴婢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口諭,來瞧瞧小主禁足期間,可有缺衣少食,或是,可受了什么委屈?”她的目光越過林晚辭的肩膀,如同實質的冰錐,釘在小蕓身上,“這小丫頭方才慌慌張張的,奴婢怕她驚擾了小主,特來問問。小主若是無事,不如,讓奴婢帶她出去,好好‘教導’一番?”
“教導”二字,被她咬得極重,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小蕓嚇得魂飛魄散,死死抓住林晚辭的后衣襟,發出如同幼獸般的嗚咽,聲音弱弱地,“林小主……救…救救我,我是給您……”林晚辭用力捏了一把她,小蕓便不說話了。
“不勞青萍姑娘費心。”林晚辭的聲音冷了下來,寸步不讓,“小蕓是我的宮女,犯了錯,自是由我來管教。夜深了,姑娘請回吧!”
青萍臉上的笑容終于淡了下去,那雙冰冷的眼眸里翻涌起一絲不耐和狠戾:“林小主,奴婢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口諭!您這是,要抗旨嗎?”她向前逼近一步,無形的壓力如同山岳般壓向林晚辭!
林晚辭只覺得呼吸一窒!她咬緊牙關,強迫自己挺直脊背,毫不退縮地迎上青萍那雙充滿殺機的眼睛:“抗旨?青萍姑娘好大的帽子!皇后娘娘仁德,體恤宮人,豈會因一個小宮女一時驚慌失措便降罪?姑娘若執意要拿人,不如,我們一起去皇后娘娘面前分說清楚?看看娘娘是信你一面之詞,還是信我親眼所見!”
她豁出去了!直接搬出皇后!她賭青萍不敢真的在皇后眼皮底下、在未央宮勢力范圍之外的地方,強行對一個才人動手!尤其是在這個剛剛發生過“物證風波”的敏感時刻!
青萍的眼神劇烈閃爍了一下!林晚辭的強硬和搬出皇后的舉動,顯然出乎她的意料。她死死盯著林晚辭,似乎在衡量著強行動手的后果。片刻之后,她臉上的笑容重新浮現,卻比剛才更加冰冷僵硬。
“小主言重了。”青萍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咬牙切齒,“既然小主要親自管教,那奴婢……自然不敢僭越。”她微微側身,讓開了門口的位置,目光卻如同跗骨之蛆,依舊死死鎖在小蕓身上,“只是,這小丫頭看著心神不寧,怕是受了驚嚇。小主可要,好生看管著。這深宮夜長,萬一,再‘失足’跌了碰了,或是‘不小心’走水了……那可就不好了。”
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如同毒蛇吐信!
說完,青萍便不再停留,轉身就離開了。那深藍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院落的陰影之中,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壓力徹底消失,林晚辭才猛地松了一口氣,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她雙腿一軟,幾乎要站立不住。剛才那一瞬間的對抗,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小主……小主……”小蕓癱軟在地,抱著林晚辭的腿,哭得撕心裂肺,“她……她要殺我……她一定會殺我的……”
“閉嘴!”林晚辭厲聲低喝,強行壓下翻涌的恐懼和疲憊,“哭有什么用!想活命,就給我打起精神來!”
她一把將小蕓拽起來,目光銳利如刀:“你告訴我,東西送到了嗎?見到貴妃娘娘了嗎?”
小蕓被她的氣勢震懾,抽噎著點頭:“送……送到了……奴婢……奴婢把您給的那個……那個小布包……塞……塞進了貴妃娘娘院子后門……那個……那個石獅子……嘴巴里……按……按您說的……沒……沒人看見……”
布包塞進了石獅子嘴里?那是他們之前約定的緊急聯絡點之一,江硯舟應該能收到。
“然后呢?”林晚辭追問,“貴妃娘娘那邊有什么反應?”
“奴婢……奴婢不知道……”小蕓茫然地搖頭,“奴婢……奴婢放好東西……就……就趕緊跑回來了……然后……然后就……”
接下來,就撞上了青萍!
林晚辭的心沉了下去。信息是送出去了,但江硯舟那邊是否來得及反應?青萍已經盯上了小蕓,皇后那邊絕不會善罷甘休。這間矮房,隨時可能成為她們的葬身之地。
“聽著!”林晚辭抓住小蕓的肩膀,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從現在起,你一步也不許離開我身邊!就在這里待著!天亮之前,哪里都不準去!”
小蕓驚恐地點頭,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林晚辭走到門邊,將門栓死死地插上,又搬過那張破舊的桌子頂在門后。做完這一切,她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劇烈地喘息著。黑暗中,她的目光如同燃燒的炭火,死死盯著窗外那片沉沉的夜色。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矮房內死寂得可怕,只有兩人粗重壓抑的呼吸聲。小蕓蜷縮在墻角,身體依舊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林晚辭則如同繃緊的弓弦,警惕地傾聽著外面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一陣極其輕微、如同貓爪撓過地面的窸窣聲。聲音很輕,卻讓林晚辭的神經瞬間繃緊到極致!
來了!
她猛地屏住呼吸,身體緊貼在門板上,指尖扣緊了藏在袖中的金簪。
窸窣聲在門口停頓了片刻。接著,是門栓被極其輕微撥動的聲響!極其細微,卻如同驚雷在林晚辭耳邊炸響!
有人在撬門!
林晚辭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她握緊了金簪,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準備在門被撬開的瞬間拼死一搏!
然而,那撥動門栓的聲音只持續了短短幾秒,便戛然而止!接著,外面傳來一聲極其短促、如同被扼住喉嚨般的悶哼!隨即是重物倒地的沉悶聲響!
“噗通!”
一切再次陷入死寂!
林晚辭和小蕓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極致的驚恐和茫然。怎么回事?!外面發生了什么?!
就在兩人驚疑不定之際,一個低沉、冰冷、帶著一絲壓抑的喘息聲在門外響起,聲音壓得極低:
“開門。”
是江硯舟的聲音!
林晚辭的心臟猛地一顫!她幾乎是撲過去,手忙腳亂地搬開桌子,拔開門栓,猛地拉開了房門!
門外,江硯舟的身影矗立在濃重的夜色中。他依舊穿著那身深紫色的華服,只是此刻上面沾滿了泥污和暗色的水漬,左臂不自然地垂著,臉色在月光下蒼白得如同鬼魅。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額角似乎還帶著汗珠。
而在他的腳下,橫躺著一個人影!正是青萍!
她雙目圓睜,臉上凝固著難以置信的驚恐表情,脖頸處一道極細的血線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暗光,已然氣絕身亡。
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彌漫開來!
小蕓發出一聲短促的、被強行捂住的尖叫,身體抖得如同風中落葉,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驚恐地看著地上的尸體。
林晚辭也倒吸一口冷氣。江硯舟……他竟然……直接把青萍殺了?
“你……”林晚辭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江硯舟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鋒,掃過地上的尸體,又落在林晚辭臉上,聲音低沉而沙啞,帶著一種強弩之末的疲憊和更深的戾氣:“她不死……你們就得死。”
他抬起腳,似乎想邁步進來,身體卻猛地一晃!右手下意識地扶住了門框,才勉強穩住身形。月光下,他那張異常俊美的臉上,一絲不正常的紅暈正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透明的死白!額角的冷汗順著緊繃的下頜線滑落。
“你受傷了?!”林晚辭瞬間反應過來,看著江硯舟的左臂,心里一股莫名憐憫涌上來。
江硯舟沒有回答,只是急促地喘息著,目光死死盯著林晚辭:“東西我收到了。只是這西南角,目前不能待了,立刻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