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卷子帶著淡淡的油墨味發(fā)了下來。

顧明月一眼瞥見右上角那個鮮紅的92，嘴角忍不住就揚起來了。

進步了五分！前幾天熬夜死磕那幾道難題，值了！

她美滋滋地攤開習題冊，打算一鼓作氣，把老師剛布置的鞏固題也給刷完。

前幾題做得順風順水，幾乎沒卡殼。

直到最后一道。

光是讀題就頭暈，什么光滑斜面、連接體，還有煩死人的摩擦力方向…

她深吸一口氣，抓起鉛筆開始在草稿紙上畫受力分析。

畫了擦，擦了又畫。

代表木塊的小方塊在斜面上滑來滑去，旁邊的箭頭添了又刪。

十分鐘過去。

草稿紙邊角被她無意識戳出了好幾個小黑點，那道題下面還是空蕩蕩的。

她咬著筆桿，眉頭擰得緊緊的。

不對啊…公式明明都背過的。

她又重新讀題，一個字一個字地摳，想找出點提示。

可那些字就像跟她作對似的，越看越迷糊。

講臺上，王老師捧著保溫杯，悠閑地呷了口茶，看著底下抓耳撓腮的學生，搖了搖頭。

后排的夏曉婭已經(jīng)徹底放棄，偷偷在草稿紙上畫起了小人。

顧明月不死心，換了個思路，重新列方程。

設(shè)未知數(shù)，代入公式…

哎？好像有戲！

她眼睛一亮，趕緊往下算。

算著算著，臉上的笑僵住了。

結(jié)果離譜到姥姥家，那小木塊的加速度居然比火箭還大！

怎么可能嘛！

她懊惱地“啊”了一聲，雖然很輕，還是引來了旁邊一道目光。

陸言早就寫完了，他壓根沒怎么用草稿紙。

這會兒，他正拿著一本厚厚的全英文編程書安靜地看著，手指無意識地轉(zhuǎn)著那支銀色鋼筆。

聽到她那聲小小的哀嚎，他側(cè)過頭瞥了一眼。

視線掃過她畫得亂七八糟的草稿紙，習題冊上那片刺眼的空白，還有她微微嘟起的嘴巴。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一秒。

然后，他合上編程書，隨手抽過一張草稿紙。

筆尖唰唰移動，干脆利落。

寥寥幾筆，沒有復雜的運算，只畫了一個極簡的物理模型示意圖。

斜面、木塊、滑輪、繩索，所有受力都用箭頭標得清清楚楚，方向、大小一目了然。

旁邊列了三個核心公式。

每個公式后面，都標注了適用條件，直指問題核心。

整個過程不到一分鐘。

他把那張草稿紙輕輕推到兩人課桌中間，修長的手指在紙面上輕輕叩了一下。

隨后便收回手，重新拿起那本英文書，臉上還是那副沒什么表情的樣子。

顧明月愣住了，低頭看著突然出現(xiàn)在眼前的解題秘籍。

那示意圖清晰得像印上去的，公式簡潔，卻偏偏點明了所有關(guān)鍵。

她順著那思路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剛才堵住的地方瞬間通了！

原來是這樣！

她忽略了滑動摩擦力的方向！還把兩個物體的加速度關(guān)系搞錯了！

恍然大悟！

驚喜的感覺一下子沖散了之前的郁悶。

她轉(zhuǎn)過頭看向陸言。

眼睛瞪得圓圓的，里面盛滿了毫不掩飾的崇拜。

“我的天，你怎么想到的？太厲害了吧！”

陸言的目光還落在書頁上，他沒轉(zhuǎn)頭看她，只是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發(fā)出一個極輕的音節(jié)：“嗯。”

不過他耳朵尖好像有點泛紅？

是因為她的夸獎嗎？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心里像炸開了一小朵煙花，噼里啪啦的。

她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幾秒。

側(cè)臉線條冷峻，鼻梁很高，嘴唇抿著，怎么看都是座生人勿近的冰山。

可就是這座冰山，剛才隨手就解決了困擾她十幾分鐘的難題。

還…好像有點害羞？

這個反差讓顧明月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她趕緊轉(zhuǎn)回頭，怕再看下去自己的臉也要紅了。

拿起筆，根據(jù)他給的提示，飛快地寫下解題步驟。

思路暢通無阻，筆下如有神助。

很快就得出了正確答案。

她長長舒了口氣，心情瞬間陽光燦爛。

她忍不住又偷偷瞟了旁邊一眼。

他還在看書，姿勢沒什么變化。

但顧明月就是覺得，他周身那股冷冰冰的氣場，好像柔和了那么一點點。

就一點點。

他們身后，周一馳把剛才那一幕全看在了眼里。

他看到顧明月對著陸言露出那種閃閃發(fā)光的崇拜眼神，心里莫名有點堵。

切，不就是解了道物理題嗎？

他撇撇嘴，故意把筆扔在桌上，弄出點動靜，想引起前面人的注意。

但沒人回頭。

他不服氣地盯著那道題看，想找出更酷的解法，證明自己也行。

結(jié)果看了半天，眉頭越皺越緊。

好像…確實挺難的。

陸言那家伙的思路，雖然不想承認，但確實又準又狠。

他心里嘀咕著，“嘖，這轉(zhuǎn)校生…腦子到底怎么長的？”

下課鈴響了。

王老師放下保溫杯，敲敲講臺：“好了，課代表收一下習題冊。”

教室里頓時響起一陣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坐在前排的蘇雨薇是物理課代表，她抱著一摞習題冊，從前排開始一本本收過來。

走到顧明月這排時，腳步稍稍放緩了些。

先收走了旁邊同學的。

然后，她轉(zhuǎn)過身，面向陸言。

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禮貌微笑，語速也放慢了些。

“陸言同學，你的習題冊。”

她伸出手，指尖干凈整齊。

陸言沒說話，只是從桌上那摞書里精準地抽出物理習題冊，遞了過去。

動作干脆，沒一點拖延，也沒多看蘇雨薇一眼。

蘇雨薇接過冊子，目光快速掃過陸言桌上那本英文書，眼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你看的原版書嗎？好厲害啊。”

陸言這次連眼皮都沒抬，只是極淡地“嗯”了一聲。

疏離得明明白白。

蘇雨薇臉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

她抿了抿唇，視線下意識轉(zhuǎn)向旁邊，正好看到顧明月剛合上的習題冊，以及…桌上那張畫著示意圖的草稿紙。

那字跡，鋒利干凈，絕對不是顧明月的。

蘇雨薇的目光在陸言和顧明月之間極快地掃了個來回。

看到顧明月臉上掩飾不住的興奮，她的眼神倏地暗了暗。

那抹刻意維持的柔和笑意，徹底從嘴角消失了。

她什么都沒說，只是默不作聲地抽走顧明月遞過來的習題冊，動作比之前快了點，甚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力道。

然后抱著那摞作業(yè)，轉(zhuǎn)身走向下一排。背影挺得直直的。

顧明月看著蘇雨薇離開的背影，后知后覺地眨了眨眼。

剛才…蘇雨薇是不是有點不高興？

為什么？

她還沒想明白，就聽見講臺那邊傳來物理老師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好！陸言這思路非常清晰！直達本質(zhì)！”

王老師不知什么時候拿起了陸言的習題冊，正翻看著，臉上是毫不吝嗇的贊賞。

“你們很多人都被題目里無關(guān)緊要的條件迷惑了，繞了遠路！看看陸言用的方法，多簡潔！多漂亮！這才是學物理該有的思維！”

他舉著陸言的作業(yè)，像是在展示什么寶貝。

“尤其是最后這道題的處理，抓核心矛盾！非常好！”

全班同學的目光，或羨慕或佩服地投向那個角落。

陸言在這樣的注視下，依舊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書。

仿佛老師夸的不是他。

只有顧明月注意到，他翻書的指尖停頓了一下。

耳廓那抹極淡的紅暈，似乎又悄悄爬回來了一點。

她忍不住低下頭，偷偷笑了。

心里有點小驕傲。

看，這么厲害的人，剛才給我講題了呢！

放學的時候，顧明月一邊收拾書包，一邊哼著歌，心情好得不得了。

夏曉婭湊過來，撞撞她肩膀：“哎，今天物理課，陸大佬又降維打擊了？王老師夸得天花亂墜的？”

“是啊，”顧明月把陸言給她的草稿紙小心地塞進書包最里層，嘴角彎彎，“他真的超級厲害。”

“嘖嘖，”夏曉婭瞇起眼，打量著她，“看你這崇拜的小眼神…不對勁哦，顧明月同學！”

“哪有！”顧明月趕緊拉上書包拉鏈，“快走啦！”

兩人笑鬧著走出教室。

她們都沒注意到，身后不遠處，蘇雨薇正安靜地站在走廊窗邊，看著樓下。

她的目光落在正獨自走出教學樓、身影清瘦的陸言身上。

她看著陸言走到自行車棚，推出一輛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黑色自行車。

車把手上甚至有點銹跡，和他那種干凈清冷的氣質(zhì)格格不入。他背影挺直，卻莫名透出一種孤獨和疏離。

蘇雨薇的眉頭微微蹙起。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從口袋里拿出手機，飛快地打了幾個字，又刪掉。

最終，她還是收起了手機，只是目光依舊追隨著那個遠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街角。

窗外，天色不知何時又陰沉了下來。一場雨，似乎又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