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這當嬸子的這么惡，也難怪小的要鬧。”

“就是，想當年宋大丫的爹還拉纖給他弟弟掙束脩呢，拉纖可是個辛苦活，宋老大卻愣是供了他兄弟讀了十年的書。”

“宋老二如今住的大瓦房也是他大哥出錢出力蓋的。”

人群議論紛紛。

老村正臉上一陣紅一陣青。

他本想教訓宋大丫忤逆不孝，不料何氏卻當眾露出這副恬不知恥的嘴臉，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他覺得被一只無形大手連扇了幾耳光，雙頰火辣辣的。

何氏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臉色白了又白。

極力鎮定了下。

“我是說，大丫生得俏，命里注定就是要嫁財主的，你們看大丫眼下不是好好的嗎？可見王老財是真疼她，待她與旁人不同。那王老財雖不好，但對大丫來說，一準兒是個良人。”

越描越黑，眾人更蛐蛐了。

畢竟誰都不傻，嫁財主跟嫁色胚王老財可是兩碼事。

何氏但凡有一分真心，就會把侄女賣給桃花村的李小財主，而不是牛馬村虐女成性的王老財。

還不是看中了王老財出銀十兩，貪財不顧孩子死活？

但是也有人好奇，一名老婦問宋黎：“大丫，你是怎么從王家回來的？”

他們這地方窮鄉僻壤，大姑娘被賣給王老財的事并不少見。

可別人不是被橫著抬出來，就是被綁著轉賣去另一個見不得人的地方，還從沒有人像宋大丫一般，自由自在走出來的。

莫非真是王老財對她情有獨鐘？

宋黎垂下眼，俯身抬手替宋小小擦眼淚。

她不打算把底牌亮出來，所以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

可要再編個什么理由，她一時也想不出來，于是裝模作樣給妹妹擦淚。

小女孩眼睛都哭腫了，臉上因為淚水沒及時擦干，被風一吹都皴了，紅彤彤的看著真可憐。

哎，這時候要有個潤膚霜就好了。

“你個喪門星，從小克父克母，死賴在這里干啥？趕緊給我滾！”

突然一聲怒吼，宋老二沖進人群。

他為人比較慫，但不是真的慫。

早上何氏出門找村正告狀后，他也沒閑著，偷偷溜去了牛馬村王家。

蹲在墻根下跟來往村民打聽了一番，得知宋黎昨天婚宴上把王老財給打了，王老財被打怕了，所以才放她走，連賣身契都還了。

“……當時幾十個家丁嚇得都不敢上前，王老財還倒賠了瘋丫頭二十兩銀子哩。”

“這么兇悍的丫頭我還是第一次見，難怪素日能把十里八鄉的男人都追怕了。”

“王老財慣常糟踐女子也不是一個兩個了，偏昨日栽了跟頭，也是報應！”

老鄉們津津樂道地說起昨日見聞。

宋老二卻是嚇白了臉，耳朵里嗡嗡的，后面那些話他再沒聽進去。

他只想到，宋大丫得罪了王老財！而他是把宋大丫從小養到大的二叔！

王老財吃了虧，會不會遷怒報復自己？

宋老二越想越害怕，急忙跑回村趕人。

宋老二沖進人群大罵：“早知道我就該十兩銀子賣到窯子里，省事省心！”

因為太害怕了，情急之下口不擇言。

眾人聞言，臉色勃然大變。

什么？

賣窯子里？還省心？

這宋老二居然能脫口說出這種話，可見平日里早存了這等齷齪心思！

家境貧寒之下苛待侄女可以理解，但成天琢磨著怎么把侄女往火坑里推就陰毒至極。

何況何氏一大早還找到村正，惡人先告狀。

霎時間，眾人都鄙夷地瞪著宋老二，像猛然發現了一匹披著人皮的惡狼。

村正更是臉黑如鍋底，羞憤難當，終于挨不住，轉身跑了。

有好事村民暗中做了個比較，發現村正比剛才捉人時跑得還快。

眼見給自己撐腰的人飛一般跑走，何氏懵了。

宋老二后來乍到，并不知剛才發生的事，但他不傻，看著村正甩袖而逃，便知事態不妙，一時間也有點懵。

宋黎幸災樂禍道：“做主的人沒了，你們怎么著吧？”

何氏不甘心地暗罵一句：“小賤人，瘋狗！”

單薄衣袖下，手指氣得攥緊，指節發白。

今日她為了博同情，特意穿的極少，此刻寒風吹來，她凍得直哆嗦。

難道就這么白辛苦一場？

何氏看向宋老二，眼神求助。

后者卻正好扭過頭，全神貫注欣賞天邊云卷云舒。

宋黎好笑地道：“行了，既然你們沒什么要說的，那就我來說。”

何氏瞳孔一緊，不自覺往后縮了縮，“你想干什么？”

宋黎白她一眼，嚴肅說道：“分家！”

“這……”何氏猶豫。

——她還不知宋黎把王老財打了的事。

宋老二卻很快反應過來，不看云了，轉回頭道：“分就分！”

暗暗松了一口氣。

臭丫頭得罪了王老財，不分家只會連累他，他巴不得馬上跟她撇清關系。

何氏愣了一下，不過沒反對。

小賤人已經被她賣掉了，對她來說失去了價值，分了也好。

宋黎不客氣地道：“家里的房子歸我。”

宋老二當然不樂意，“不行，那是你爹給我娶媳婦時蓋的，你休想拿走！”

除了他們家，村里哪哪都是破草房，搬出去后就找不到大瓦房，他住不慣的。

何氏也反對：“你想的美！”

旁邊有村民看熱鬧還沒走，出聲道：“那是大丫爹出錢蓋的房子，為啥不歸她？”

他倒不是看不下去，純粹只是好奇。

何氏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都嫁給王家了，憑啥還拿家里東西？”

一聽“王家”二字，宋老二就頭皮發麻，忙更正道：“那是我哥專門給我成親蓋的房子，當初說好了是給我和我媳婦住的。”

他這個說法在律法上更占理，所以何氏雖覺得奇怪卻也沒說什么。

宋黎道：“房子是我爹出錢買的磚瓦料，也是他出力蓋的，當然就有我的一份，你們若不肯給，那便拿錢來。”

宋老二：“家里沒錢。”

這時，好事村民又問：“宋家早前不窮，宋老大干活又勤快，會沒錢？不是我說，看在你大哥供你上了十年書塾的份上，你也該給幾個子兒。”

宋老二道：“家里的積蓄都給我哥辦喪事了，他供我讀書，我給他風風光光下葬，我們兄弟早就兩清了。”

村民們一聽，立刻動搖了，轉舵勸宋黎道：“人生除死無大事，你二叔將你爹的身后事風光大辦，已經夠可以的了，你現在要錢就過分了。”

宋黎叉腰，冷冷瞪眾人一眼：“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