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觸感率先刺穿混沌。

那不是金屬的寒，而是某種更深邃、更污穢的冷，仿佛浸透了萬年墓穴的陰濕，正透過捆綁在身上的鏈條，貪婪地吮吸著路非明皮膚上殘存的熱氣。

他猛地睜開眼。

空氣中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腥甜——鐵銹般的血腥味混合著一種難以形容的、類似腐爛內(nèi)臟被強酸浸泡后的甜膩惡臭，爭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像無數(shù)條冰冷的蛆蟲順著氣管往肺里鉆。

他強忍著嘔吐的欲望，意識如同被冰水澆頭，瞬間清醒了大半。

【警告！宿主意識恢復！環(huán)境檢測：高濃度未知污染！空間坐標異常！存在強烈精神干擾場！極度危險！強烈建議脫離！…滋…警告！核心數(shù)據(jù)庫遭受不明熵增污染…檢索…檢索失敗…滋…嗞——】

腦海深處，那原本該提供冰冷分析的智能助手，聲音如同卡殼的錄音帶，在冰冷電子音、溫柔女聲、猥瑣男聲之間瘋狂切換、扭曲、撕裂，最終被一陣尖銳到足以刺穿靈魂的電流雜音徹底淹沒，重歸死寂。

路非明的心猛地一沉。

他用力眨了眨眼，視野漸漸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頭頂那片“天空”。

它像一塊巨大無比、覆蓋了整個視野的、半透明的、蠕動的暗紅色肉膜！

無數(shù)細密的、如同血管般的黑色紋路在肉膜下虬結(jié)、搏動，伴隨著一種低沉、粘稠、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咕嚕…咕嚕…”聲。

肉膜表面，一張模糊、巨大到令人窒息的人臉輪廓若隱若現(xiàn)，五官扭曲變形，如同溺斃者在粘稠液體中痛苦掙扎的倒影，每一次呼吸般的蠕動都帶來令人作嘔的視覺沖擊和靈魂層面的沉重壓迫感。

目光下移，腳下是“地面”。

同樣詭異絕倫！

并非泥土或巖石，而是一種散發(fā)著微弱油膩黑光的、仿佛某種巨大生物干燥皺縮的皮膚！

皮膚表面布滿龜裂的紋路，紋路深處隱隱透出暗紅的光，如同凝固的血痂。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皮膚之下，似乎有億萬只微小的蟲豸在蠕動、啃噬，發(fā)出窸窸窣窣的、如同砂紙摩擦骨頭的低語，匯成一片模糊不清卻又直抵靈魂深處的吶喊！

他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自己。

他被牢牢捆縛在一座巨大的石像上。

石像材質(zhì)非金非石，呈現(xiàn)出一種污濁的暗青色，表面布滿了扭曲、蠕動、如同活物般的詭異符文，散發(fā)出令人頭暈目眩的邪惡氣息。

符文流轉(zhuǎn)間，仿佛有無數(shù)細小的眼睛在開合，窺視著他的靈魂。

捆綁他的金屬鏈條同樣銘刻著相似的符文，冰冷的鏈身緊貼皮膚，每一次掙扎都帶來灼燒靈魂般的刺痛。

他的衣服被粗暴地撕開，上半身裸露。

皮膚上被涂抹了大量粘稠、腥臭的暗紅色液體——是血！

干涸的、新鮮的，層層疊疊，散發(fā)著濃烈的鐵銹與腐敗的混合氣味。這些血液構(gòu)成了一些扭曲的、褻瀆的符號，覆蓋在他的胸膛和手臂上，仿佛某種邪惡儀式的烙印。

“呃…路…路哥…”

一聲微弱、帶著無盡恐懼和痛苦的輕哼從旁邊傳來。

路非明艱難地側(cè)過頭。

徐俊達！

他就倒在幾步之外那片散發(fā)著黑光的“皮膚”地面上。

腹部被殘忍地剖開一道巨大的十字形傷口！

徐俊達雙眼翻白，身體間歇性地劇烈抽搐，喉嚨里發(fā)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每一次抽搐都讓那恐怖的傷口微微開合，露出下方蠕動的景象。

“醒了？比預計的…快了一點點呢…”

那個如同毒蛇吐信、帶著漏風嘶嘶聲的癲狂嗓音自身后響起。

狼臉怪人緩緩踱步到路非明面前，擋住了他看向徐俊達的視線。

此刻的他，在頭頂那蠕動肉膜投下的暗紅微光中，顯得更加猙獰非人。青灰色的皮膚上，暗紫色的斑紋如同活物般流轉(zhuǎn)，那雙豎立的、閃爍著幽綠邪光的瞳孔，死死盯著路非明。

他手里把玩著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刀。

刀身彎曲如毒蛇獠牙，通體烏黑，唯有刃口閃爍著一點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暗紅。

刀柄末端，鑲嵌著一顆渾濁的、如同凝固眼珠般的黑色寶石，正隨著狼臉怪人的呼吸，明滅著微弱的、令人作嘔的紫光。

“別急…別急…馬上就輪到你了…”

怪人伸出覆蓋著細密黑色短毛、指甲尖銳如鉤的爪子，用刀背輕輕刮過路非明沾滿污血的胸膛，冰冷的觸感和輕微的刺痛讓路非明肌肉瞬間繃緊。

“看看…多么完美的祭品！”

怪人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品味路非明身上散發(fā)出的憤怒，“一個懦弱者的哀嚎之血，已經(jīng)澆灌了這片迎接老母的圣土…”

他指了指奄奄一息的徐俊達，“而一個無懼戰(zhàn)士沸騰的肉體…即將被取出獻給老母的鮮活、滾燙心臟！”

他猛地湊近路非明，那張布滿獠牙的嘴幾乎要貼到路非明的臉上，濃烈的血腥腐臭氣息噴吐而出：“這樣的獻祭…才能讓無生老母更加歡喜！才能降下…更多的恩賜！永恒樂土的大門，將在你的痛苦與絕望中…敞開！”

路非明死死咬著牙，牙齦幾乎滲出血來。

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燒，幾乎要沖破喉嚨！

但他沒有嘶吼，沒有謾罵，只是用那雙燃燒著不屈火焰的眼睛，死死地、冰冷地回視著那張非人的狼臉。

恐懼依然存在，但一種更深沉、更原始的東西——一種面對絕境時本能的、近乎冷酷的兇悍——壓倒了它。

為什么？

為什么面對如此絕境，自己竟沒有崩潰？

上輩子那個對著圖紙的工程師，絕不該有這種如同刻入骨髓般的死戰(zhàn)意志！

“你的眼神…真棒！”

狼臉怪人似乎被路非明的眼神徹底點燃了興奮，豎瞳中的綠光暴漲，“保持住！對！就是這樣！不要浪費喂給你的龍血燃源丹！”

就在這時——

轟！

一股難以言喻的狂暴熱流，毫無征兆地在路非明的小腹深處猛然炸開！

那感覺，如同有人在他體內(nèi)引爆了一顆微縮的太陽！

滾燙、霸道、充滿毀滅性的力量瞬間席卷全身每一寸血肉、每一條神經(jīng)！

路非明再也忍不住，發(fā)出一聲痛苦而壓抑的低吼。

身體猛地繃緊，捆綁他的符文鏈條瞬間被巨力拉直，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皮膚下的血管如同虬結(jié)的怒龍般暴凸出來，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暗金色！

【龍血燃源丹！藥效爆發(fā)！精源增益中…預計峰值增益：+100單位…滋…警告系統(tǒng)…離線…】

智能助手掙扎著發(fā)出最后一絲雜音，徹底沉寂。

狼臉怪人眼中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來了！要開始了！”

他激動地后退一步，雙手高舉那柄邪異的祭祀短刀，對著頭頂那蠕動的人臉肉膜，用漏風的嗓音嘶聲力竭地唱誦起來，每一個音節(jié)都扭曲而褻瀆：

“紅陽劫盡！白陽當興！無生老母！真空家鄉(xiāng)——！”

嗡——！

隨著他癲狂的唱誦，捆綁路非明的暗青色石像上，那些扭曲蠕動的符文驟然亮起刺目的血光！

腳下的黑色“皮膚”地面，也呼應般亮起同樣的光芒！

頭頂那巨大的肉膜人臉輪廓似乎變得更加清晰，蠕動的頻率陡然加快，那張扭曲的巨口仿佛微微張開，一股無形的、帶著無盡貪婪與混亂意志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穿透空間，死死鎖定在路非明身上！

路非明感覺自己的身體快要被那股狂暴的熱流撐爆了！

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從骨髓深處瘋狂刺出！

他清晰地“聽”到，自己全身的骨骼內(nèi)部，正發(fā)出沉悶而恐怖的“咚咚”聲！

如同有無數(shù)柄無形的巨錘，正從骨髓腔的最深處，由內(nèi)而外地、瘋狂地錘打著他全身的每一根骨頭！

每一次錘擊，都帶來深入靈魂的劇痛和骨骼不堪重負的輕哼！

嘎吱…嘎吱吱…

骨骼在輕哼，在哀鳴，在巨大的壓力下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仿佛下一刻就要寸寸碎裂！

“撐住！撐住！老母會看著你的！”

狼臉怪人興奮地手舞足蹈，豎瞳中充滿了病態(tài)的狂熱。

劇痛達到了頂峰！

就在這生不如死的極限邊緣——

叮！

一聲極其細微、卻異常清晰、仿佛玉磬被最輕巧的玉錘敲擊的聲音，猝不及防地從路非明的右臂尺骨內(nèi)部響起！

這聲音是如此清脆、空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骨骼內(nèi)部恐怖的錘打和摩擦聲！

緊接著，如同連鎖反應——

叮！叮叮叮！

清脆的金石交擊聲，如同雨打芭蕉，又似珠落玉盤，從路非明的左臂、肋骨、脊椎、腿骨…全身各處密集地、越來越快地響起！

聲音越來越響亮，越來越密集，匯聚成一片奇異的、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錚鳴樂章！

每一次清脆的“叮”聲響起，對應骨骼內(nèi)部的劇痛就驟然減輕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滾燙的充實感和堅硬感！

仿佛那無形的巨錘不再是毀滅，而是在鍛打！

將凡俗的骨，鍛造成百煉精鋼！

敲擊聲越來越快，越來越響！最終——

錚！！！

當路非明猛地昂起頭，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如同困獸瀕死般的咆哮時，他全身的骨骼仿佛在同一時刻發(fā)出了共鳴！

一聲宏大、清越、帶著無匹穿透力、如同青銅巨鐘被狠狠撞響般的錚鳴，轟然爆發(fā)！

這聲音不再是局限于體內(nèi)，而是化作一道肉眼可見的、淡金色的音波漣漪，以路非明為中心，猛地向四周擴散開去！

嗡——！

捆綁他的符文鏈條劇烈震顫！

狼臉怪人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隨即轉(zhuǎn)化為更深的、近乎扭曲的興奮與貪婪！

“成了！成了！鋼骨初鳴！金石之音！哈哈哈哈哈！老母在上！”

他激動得渾身顫抖，手中的邪異短刀高高舉起，那刀柄末端的黑色眼珠寶石，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紫黑色邪光！

“禮贊老母！獻上這顆…沸騰的戰(zhàn)士之心！”

猙獰的狼臉上，獠牙畢露，閃爍著嗜血的寒芒。

他不再猶豫，身體前傾，那柄吞吐著紫黑色光芒的祭祀短刀，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如同毒蛇出洞，狠狠刺向路非明劇烈起伏、沾滿污血的胸膛！

刀尖所指，正是那顆在狂暴藥力與生死絕境下，正以前所未有的力量瘋狂搏動的心臟！

路非明瞳孔縮成了針尖！

全身剛淬煉完成的骨骼在瘋狂預警！

死亡的陰影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能清晰地看到刀尖上那一點吞噬光線的暗紅在視野中急速放大！

就在這全身骨骼共鳴、發(fā)出那宏大如青銅巨鐘撞響般的錚鳴余韻未絕之際——

宏大、蒼茫、仿佛來自宇宙洪荒深處的冰冷意志，毫無征兆地再次于路非明靈魂最深處響起！

“...當前...穢物...消滅...”

“...任務達成...可...抽取...一次...”

“...不...消耗...壽元...”

指令清晰、冰冷、不容置疑，帶著一種俯瞰塵埃般的絕對意志。

路非明劇烈喘息著，感受著體內(nèi)奔涌的、屬于鋼骨階的澎湃力量，以及那柄帶著死亡腥風刺向自己心臟的邪異短刀...

穢物？消滅？

目標顯然就是眼前這個癲狂的、要挖他心的怪物！

發(fā)布任務倒是挺及時...可這“消滅穢物”的指令...也忒他娘的呆板！

我現(xiàn)在是被捆著的祭品！

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