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透過帳篷的縫隙漏下來，在遲硯手邊的表格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他握著筆的手指頓了頓，筆尖在紙頁上洇開一個小小的墨點。

卻沒像往常那樣立刻用橡皮擦掉。

心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還在蔓延，像投入湖面的石子，一圈圈蕩開細微的漣漪。

不煩躁，不厭惡，甚至帶著點讓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癢。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遲硯活了二十年，從少年到成年，身邊從不缺示好的女生。

漂亮的、溫柔的、活潑的，形形色色。

他向來是禮貌而疏離地保持距離，心湖從未起過波瀾。

可今天，就這么一個素不相識的小姑娘，站在不遠處被招新的人圍著。

只一個側影，就讓他亂了節(jié)奏。

他的目光又不受控制地飄了過去。

小姑娘好像被熱情的學姐問得有些無措。

微微側著頭，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脖頸。

高馬尾隨著她點頭的動作輕輕晃動，像株被風拂過的蘆葦，透著股干凈的朝氣。

巴掌大的小臉白白凈凈，沒施粉黛的樣子反而更顯眼，在周圍喧鬧的背景里，像塊被泉水洗過的玉，透著清潤的光。

遲硯的喉結無意識地動了動。

這大概就是別人說的“白月光”？

他以前總覺得這詞太矯情，可看到她，腦子里莫名就蹦出了這三個字。

不是遙不可及的朦朧，而是像月光落在窗臺上。

清晰、柔和，帶著讓人想伸手觸碰的溫度。

她的眉毛很彎，像新月剛爬上夜空的弧度眼睫毛又長又密；

垂眸的時候，在眼瞼下方投下一小片淺淺的陰影，像把精致的小扇子。

剛才她抬頭往這邊看了一眼，雖然快得像錯覺，可那雙眼睛里的光，亮得像揉進了碎星子。

遲硯忍不住瞇起眼，嘴角幾不可查地向上揚了揚。

這么一看，倒有點像……孔雀開屏？

“嘖。”

旁邊突然傳來一聲意味深長的輕嗤，遲硯回神，撞進白亦陽那雙寫滿“我懂了”的眼睛里。

白亦陽是他從高中就穿一條褲子的兄弟。

這人眼睛毒得很，此刻正歪著頭，一邊用胳膊肘撞他，一邊擠眉弄眼。

“行啊你遲硯，盯著人家小姑娘笑什么呢？這表情，春心蕩漾了？”

遲硯皺眉，剛想說“你想多了”。

就見白亦陽順著他剛才的目光又瞟了一眼，隨即吹了聲口哨。

“哦——原來是位美女。不過說真的，這姑娘看著是挺干凈清純。”

他頓了頓，突然湊近，聲音壓得很低，卻滿是調侃。

“我跟你認識這么多年，可從沒見你這么盯著一個女生看。那笑，跟冰河解凍似的，差點沒閃瞎我的眼。這是……鐵樹要開花了？”

遲硯的指尖在筆桿上摩挲了兩下，心里那點微妙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他確實盯了很久，久到連自己都覺得不對勁。

哪個正經(jīng)人會對素未謀面的姑娘目不轉睛？

說出去都像耍流氓。

這么一想，他心里竟莫名生出點歉意。

默默在心里對那個小姑娘說了句“抱歉”，試圖把那點怪異的感覺壓下去。

可白亦陽顯然沒打算放過他，又撞了他一下，突然唱起了歌。

調子跑得沒邊，卻字字清晰。

“是心動啊，糟糕，眼神躲不掉，相視就想要逃掉……”

“滾。”

遲硯終于開口，聲線依舊平淡，卻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僵硬。

“麻溜的，滾去招新。”

“哎哎哎，惱羞成怒了？”

白亦陽笑得更歡了，慢悠悠地站起來，拿起桌上的招新海報，臨走前還回頭瞥了他一眼。

“某人剛心動就嫌兄弟礙事，以后要是真追上了，還不得把我這‘電燈泡’扔外太空去？沒出息的男人。”

說完，他晃悠著走遠了，嘴里還在哼著那首跑調的歌：“是心動啊，糟糕……”

遲硯：“……”

帳篷里終于安靜下來，只剩下風拂過帆布的聲音。

他重新看向剛才那個方向，小姑娘已經(jīng)跟著朋友往前走了幾步，背影纖細。

他拿起筆，試圖繼續(xù)看表格。

可目光落在紙頁上，腦子里卻反復回放著她垂眸時的樣子。

還有白亦陽那句“是心動啊”。

遲硯捏緊了筆，指尖泛白。

心動？

他不確定。

但他清楚地知道，有什么東西，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就像平靜的湖面，終于被投進了一顆石子，而那漣漪，正一圈圈，往心深處蕩去。

遲硯煩躁地抓了抓額前的碎發(fā)，指腹穿過柔軟的發(fā)絲，帶出幾分不耐的力道。

煩死了。

怎么就揮之不去了？

那小姑娘垂眸時的睫毛，還有剛才對視那一眼里的慌張，跟刻在腦子里似的。

他低咒兩聲，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

隨手撈過一沓堆在桌角的招新海報，轉身就往帳篷外走。

白亦陽在不遠處跟幾個女生聊得眉飛色舞，他看都沒看，徑直走到帳篷前最顯眼的位置站定。

少年身形挺拔，白襯衫被風掀起一角，露出清晰的腰線。

他本就生得惹眼，此刻往那兒一站，下頜線繃得利落，眉眼間雖帶著點沒散去的煩躁，卻更添了幾分生人勿近的凌厲感。

像幅自帶焦點的畫。

沒一會兒，就有幾個女生紅著臉湊過來，聲音都帶著點小心翼翼：“學長，請問……宣傳部是在這里報名嗎？”

遲硯點頭，把海報遞過去，聲音平平：“填表格。”

這邊的動靜自然也傳到了沈幼安耳中。

她剛強行把目光從遲硯身上扯回來，頭就埋得更低了，像是要把臉埋進衣領里。

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亂跳，“砰砰”的聲音大得她自己都能聽見。

臉頰更是燙得驚人，不知道是被秋老虎曬的，還是因為剛才那短短一秒的對視。

他好像，真的在看她？

“學妹，你看這個！”

招新負責人的聲音把她的思緒拉回來。

只見對方拿著一張印滿部門介紹的海報，熱情地湊到陳夢眼前。

“來了解下我們校學生會！保證你心動！”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滔滔不絕。

“咱們可是校級組織，每年辦的活動多到數(shù)不清，什么迎新晚會、校園十佳歌手、辯論賽……參與進去就能拿學分，學分多了綜測自然高，評獎評優(yōu)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而且啊，入會滿一年就能評干事、部長助理，競爭壓力小，寫進簡歷里，那都是實打實的加分項，以后找工作、考研復試，都是亮點！”

負責人把各個部門的職責掰扯得明明白白。

末了挑了挑眉，滿眼期待地問：“學妹們，有看中的部門嗎？”

沈幼安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見身邊的陳夢輕輕“嘶”了一聲，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

她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在沈幼安耳邊抓狂。

“不是吧姐妹……聽他這么一說，學生會這不就是來當牛馬的？又是辦活動又是攢學分，事兒也太多了吧！我突然不想去了。”

陳夢苦著一張臉，心里瘋狂咆哮。

她寒窗苦讀三年，考上這所大學。

圖的就是能擺脫高中的高壓，安安穩(wěn)穩(wěn)擺個爛！

學分夠畢業(yè)就行。

評獎評優(yōu)？

簡歷加分？

她通通不想要！干嘛要給自己找罪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