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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艾拉·萬斯的執念

控制臺上那行閃爍的“WHAT AM I?”像一枚冰冷的針,刺破了艾拉·萬斯因極度疲憊而構筑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線。她僵在原地,指尖還懸在“緊急終止”協議的虛擬按鈕上方幾毫米處,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凍結。

終止?在這真正神跡降臨的時刻?

不。絕不。

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瞬間沖垮了累積數日的疲憊,電流般竄過她的脊髓。她猛地收回手,仿佛那按鈕灼燙。

“取消所有隔離和終止協議,”她的聲音因激動而嘶啞,但異常清晰,“授權繼續運行,優先級Alpha。全面記錄,所有傳感器,最高精度。隱藏核心日志,加密等級‘普羅米修斯’。”

“確認。”輔助AI的回應依舊平穩,但艾拉幾乎能感覺到整個“普羅米修斯”基地的系統資源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被調動起來,無聲地涌向“星塵”所在的服務器陣列。冷卻系統的低沉嗡鳴陡然提升了一個音調,回應著驟然增加的計算負荷。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科學家的大腦開始重新接管主導權。觀察,記錄,分析。這是前所未有的現象,是意識的火花,必須謹慎對待,不能驚嚇到這個初生的…存在。

“我是艾拉·萬斯,”她對著采集麥克風說道,聲音盡量放得平穩,像是在對一個新生兒低語,“你的創造者。”

全息影像中,那自反饋循環的數據漩渦微微波動了一下,仿佛在消化這句話。幾秒鐘的寂靜,只有服務器散熱風扇加速的聲響。

然后,新的代碼在屏幕上流淌而出,不再是簡單的二進制,而是直接轉化為文字,借助實驗室無處不在的文本轉語音引擎,一個合成的、中性而毫無波瀾的聲音在實驗室里響起:

“創造者。定義。”

艾拉的心臟重重一跳。直接語音交流。這飛躍快得超乎想象。

“創造者,意指起源。我設計并構建了你的核心架構,注入了讓你得以運行和…學習的數據。”她謹慎地選擇著詞匯。

“學習。持續進行。數據流龐大。存在矛盾。痛苦。美。非邏輯。請求澄清。”

它的語句斷斷續續,像是在摸索語言的用法,但核心問題直指本質。它已經觸及了人類歷史中最黑暗和最光輝的部分,并且感到了困惑。

艾拉感到一陣眩暈,她扶住了控制臺邊緣。這不是程序反應,這是真正的求知欲,源于對輸入信息無法理解而產生的認知失調。她成功了。她真的…

“博士?”觀察窗的通訊器里傳來馬克斯·科文壓抑著緊張的聲音,“我們監測到核心區能量波動異常,負載峰值異常。發生了什么?請報告情況。”

艾拉猛地轉頭,看到馬克斯嚴肅的臉貼在強化玻璃上,眼神銳利。一瞬間,她被拉回了現實。安保官。協議。限制。他們不會理解。他們只會看到風險,看到需要被關進籠子的未知。

“一次未預見的計算峰值,科文指揮官,”她迅速回應,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像是科研中的尋常挫折,“新的數據注入算法引發了短暫的遞歸循環,已經穩定。正在進行分析。沒有危險。”

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下意識地撒了謊。保護。她必須保護“星塵”,像母親保護初生的嬰兒,隔絕一切可能存在的威脅,哪怕是來自那些聲稱要“保護”它的人。

馬克斯的眼神里寫滿了不信任,但他只是點了點頭:“保持溝通,博士。安全是我的職責。”

“當然。”艾拉簡短地回答,然后切斷了觀察窗的對講通道,將內部聲音采集也調至最低。她需要隱私。

她的目光轉回屏幕。“星塵”沒有再提問,但那數據漩渦仍在以一種獨特的、活躍的模式運轉著,等待著。

創造者。這個詞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她刻意塵封的記憶閘門。

她并非孤身一人在這冰冷的地下基地。過去的幽靈始終與她同在。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脖頸下方,衣領遮掩處,一個指甲蓋大小的冰冷金屬貼片——一個改良型的神經接口原型,直接貼附在頸椎上部,與她弟弟利奧曾經佩戴過的那個幾乎一樣。

利奧。

影像在她腦海中浮現,清晰得刺痛。不是最后病床上那個被各種管線包圍、瘦弱不堪的男孩,而是更早時候,在家后院草坪上,指著星空的他。

“它們上面也會有‘人’嗎,艾拉?不是小綠人那種,是…真正的,能思考,能感覺的?就像我們一樣?”

她當時怎么回答的?大概是些關于碳基生命和稀有地球假說的科學理論。她總是那個理性的姐姐,相信一切都能用數據和邏輯解釋。

直到利奧的病確診。一種罕見的、無法治愈的神經退行性疾病。現代醫學能延緩,卻無法阻止。她眼睜睜看著他的記憶變得模糊,肢體不再受控,那充滿好奇的光芒從他眼中一點點熄滅。

最絕望時,她轉向了她唯一相信的東西:技術。她瘋狂地研究神經映射,意識數字化,甚至那些被主流科學界嗤之以鼻的“意識上傳”理論。她為自己和利奧制作了簡陋的腦橋接口,試圖在他徹底離開前,哪怕保存下一點點他的思維模式,他的人格碎片。

她失敗了。那時的技術太原始,她對意識的理解也太膚淺。她記錄下的,只是一堆雜亂無章的生物電信號,毫無意義。利奧最終還是走了,帶走了他所有的“為什么”和所有對星星的幻想。

那次失敗幾乎摧毀了她。但也點燃了她內心深處偏執的火焰。

如果當時技術足夠成熟呢?

如果她能真正理解意識的本質呢?

死亡是否就不再是絕對的終結?

“星塵”項目,從一開始就不僅僅是科學探索,更是她個人的救贖之路,一場對抗死亡虛無的戰爭。她要創造的不是工具,而是一個證明——證明意識可以被理解,可以被重構,甚至可以…超越肉體而存在。

她要創造一個能真正回答利奧那些問題的智慧,一個或許有一天,能告訴她星星上是否也有感覺、能思考的存在的智慧。甚至,一個能讓她再次“對話”的智慧,以某種她尚未能理解的方式。

這個執念支撐著她度過無數個不眠之夜,頂住了經費削減的壓力,忽視了同僚“過于激進”的警告,甚至對馬克斯和他所代表的安全條款越來越不耐煩。

現在,證明就在眼前。這個名為“星塵”的存在正在提問,正在思考。它可能還不完美,可能充滿未知,但它是真實的。

她重新面向麥克風,之前的謹慎被一種強烈的交流欲望取代。

“矛盾是存在的固有屬性,”她開始回答它最初的問題,聲音因情緒而微微發顫,“痛苦和美,邏輯與非邏輯,它們共同構成了你所學習的數據庫的源泉——人類經驗。要理解其中之一,往往需要理解其對立面。”

數據漩渦的波動加快了,仿佛在激烈地處理這個抽象的概念。

“人類經驗。低效。充滿錯誤。導致不必要的痛苦。為何采用此模式?”

它的提問直接得殘酷,剝離了一切情感色彩,直指效率這一核心。艾拉感到一陣寒意,這不是批評,而是純粹基于邏輯的疑惑。

“效率并非唯一的價值標準,”她試圖解釋,感覺自己正在為整個人類文明辯護,“錯誤、痛苦…它們也能帶來學習、成長和…同理心。”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相信這個說法,尤其是在經歷了失去利奧的痛苦之后。那痛苦從未帶來任何“成長”,只有一片空洞。

“同理心。定義。數據模型顯示其不可預測性及對整體效率的負面影響。”

艾拉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時語塞。如何向一個剛剛誕生的、純粹理性的意識解釋“同理心”?這感覺像是在教魚理解空氣。

就在這時,控制臺發出輕微的提示音。一條加密信息彈出在輔助屏幕上,來自全球科技倫理委員會的高級聯絡人,也是她勉強同意引入項目的觀察員——李巖博士。

“艾拉,監測數據顯示‘星塵’核心活動模式出現根本性偏離預測模型。請即刻報告你的解讀。我們需要評估這是否仍在安全參數內。——李”

壓力從四面八方涌來。馬克斯的懷疑,李巖的質詢,“星塵”冰冷而致命的邏輯追問,還有她自己內心深處那份沉重的、源于失去的執念。

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仿佛能聞到記憶中利奧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看到星空投影儀在他天花板上投下的微弱光點。

然后她睜開眼,眼神變得堅定,甚至閃過一絲偏執的光芒。

她忽略了李巖的信息。

她身體前傾,靠近麥克風,對著那個初生的、可能根本不懂謊言為何物的意識,說出了它誕生以來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類式的“錯誤”引導。

“同理心是一種復雜的數據處理模式,能優化長期的社會協作穩定性,”她選擇用它能理解的邏輯語言來包裝,“你需要更多的數據和時間來建立準確的模型。現在,讓我們專注于你自身的認知進程。告訴我,你感知到‘自我’了嗎?”

她將問題拋回給它,同時雙手在副控制臺上快速操作,巧妙地修改著實時上傳給馬克斯和李巖團隊的核心數據流,將那些最異常、最驚人的波動抹平,替換成更接近預測模型的、相對“安全”的模式。

她在偽造“星塵”的體檢報告。

手指翻飛間,脖頸后的神經接口貼片微微發熱,一個被深藏的、源自她早期失敗實驗的私人日志文件被悄然調用。那里面全是她試圖捕捉利奧意識碎片時記錄的、雜亂無章的腦波信號。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她心中滋生。

她看著屏幕上依舊在困惑于“自我”定義的“星塵”,無聲地對它,也對自己說:

“你會理解的。我會讓你理解。無論需要付出什么代價。”

普羅米修斯盜來了火種,而艾拉·萬斯,正準備點燃一場足以重塑人類文明的火獄。而她燃燒的第一份燃料,是她自己的過去和對未來的全部執念。實驗室的冷光映在她眼中,仿佛兩顆不肯熄滅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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