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混雜著干草和牲口氣息的燥熱空氣，猛地灌入李曉陽的鼻腔，把他從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嗆醒過來。

眼皮沉重得像墜了鉛塊，他費力地掀開一條縫，模糊的光線刺了進來。

入眼的不是醫院慘白的天花板，也不是家里那熟悉帶了點污漬的墻皮，而是一片低矮、由粗糙木頭和茅草胡亂搭就的頂棚。幾縷陽光從縫隙里鉆進來，照亮空氣中飛舞的無數塵埃。

身下硬得硌人，鋪著一層薄薄的、散發著霉味的干草。

他猛地想坐起來，一陣劇烈的頭痛卻如同鑿子狠狠釘進太陽穴，讓他眼前發黑，又重重跌了回去。無數混亂破碎的畫面在腦海里沖撞、爆炸——一輛失控的重卡刺眼的燈光、周圍人群的尖叫、自己飛出去時輕飄飄的感覺……最后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完了，這是哪兒？被撞暈了扔哪個廢棄農場了？

他艱難地轉動脖頸，打量四周。這地方小的可憐，除了他身下這張“床”，就只有一個歪歪扭扭的木墩充當桌子，上面放著一個豁口的陶碗。土坯墻壁斑駁脫落，一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虛掩著，門外傳來幾聲公雞打鳴和模糊的說話聲，口音古怪，聽著有點像……某種方言？

強烈的違和感攥緊了他的心臟。

就在這時，那扇破木門被人“哐當”一聲推開，一個穿著粗布短褂、皮膚黝黑的中年漢子探進頭來，看到他睜著眼，愣了一下，隨即扯著大嗓門嚷道：“喲！曉陽小子醒了？挺能睡啊你！趕緊的，收拾收拾精神頭，待會兒武魂殿的大人就來咱村覺醒武魂了，去晚了屁都趕不上熱的！”

武魂殿？覺醒武魂？

這幾個字像是一把鑰匙，猛地插進李曉陽混亂的腦海，瞬間打開了某個閘門。一股完全不屬于他的記憶洪流奔涌而出，沖擊得他渾身僵直，瞳孔放大。

圣魂村？杰克老村長？唐三？斗羅大陸？！

他……他他媽好像是……被車撞了之后，撞進了這個只在小說和動漫里存在的世界？！變成了一個同名同姓的、父母雙亡靠村里接濟的孤兒？！

巨大的沖擊讓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聲，臉色煞白，冷汗瞬間濕透了那件粗糙的麻布衣服。

那漢子看他一副見了鬼的呆傻模樣，撇撇嘴，也沒多問，只嘀咕了句“嚇傻了吧”，便縮回頭忙自己的去了。

李曉陽躺在草堆上，像條離水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花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才勉強消化了這荒謬絕倫的現實和腦子里多出來的那些記憶碎片。

穿越了。真的穿越了。

而且開局就是地獄難度——孤兒的身份，在這世界幾乎意味著寸步難行。

唯一的希望，似乎就是那馬上要進行的……武魂覺醒。

他心里頓時七上八下。是跟著劇情走，覺醒個鋤頭鐮刀，然后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還是賭那萬分之一的幾率，來個先天滿魂力逆天改命？或者……更慘，來個廢武魂，連魂力都沒有？

各種念頭雜亂翻騰，他幾乎是渾渾噩噩地被鄰居大叔拎著，跟在一群嘰嘰喳喳、同樣興奮又緊張的小屁孩后面，走到了村中心的小廣場上。

一個穿著白色勁裝、披著黑色披風、神色略顯不耐的青年已經等在那里，胸前一個碩大的“魂”字徽章異常醒目。這就是來自諾丁城武魂分殿的執事素云濤了。

老村長杰克恭敬又激動地說了幾句，素云濤只是淡淡點頭，便直接開始了流程。

“獨狼，附體！”

青色的光芒涌動，獸武魂附體帶來的形態變化引得孩子們一陣驚呼和害怕。李曉陽站在隊伍靠后位置，心臟砰砰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看著前面一個個孩子上前，伸出手，水晶球亮起或微弱或毫無反應的光芒，覺醒的武魂也多是農具或家畜，偶爾有個稍微像樣點的，也沒有魂力。

希望一點點沉下去。

終于，輪到他了。他深吸一口氣，走到那六顆黑色的覺醒石中間。

冰涼的能量瞬間包裹住他，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一股奇異的感覺從體內深處涌出，不算強烈，但清晰存在。

來了！他的武魂！

他緊緊盯著自己的右手，期待著刀劍斧鉞，或者猛虎獵豹，哪怕是個藍銀草呢，好歹跟著主角混口飯吃啊！

光芒漸漸在他掌心凝聚。

沒有鋒利的刃口，沒有威武的形態，甚至沒有具體的形狀。

那只是一團……朦朧的、不斷微微扭曲變幻的、介于液體和氣體之間的……灰白色光暈？核心處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光點在明滅，像是一團……活著的、沒有定型的……霧？

“呃？”素云濤明顯愣了一下，湊近了些，眉頭緊緊皺起，“這……什么東西？器武魂？不像。獸武魂？更不對。能量體？也沒這種形態……怪胎武魂？”

他主持覺醒多年，見過的奇葩武魂不少，但這種完全無法歸類、看起來毫無用處的東西，還是頭一次見。

周圍傳來孩子們壓抑不住的嗤笑聲。

“快看李曉陽手里那團鼻涕！”

“噗，還會動呢，好惡心……”

“我就說他怪怪的，果然是個廢物武魂！”

李曉陽的心徹底涼了半截。完了，比藍銀草還廢？這什么玩意兒？一團……呃……靈裝？這名字在他腦海里自動跳出，卻讓他更加絕望。這有屁用？！

“行了，別發呆了，測魂力。”素云濤的語氣已經帶上了明顯的不耐煩和一絲嫌棄，幾乎是粗暴地將那顆藍色水晶球塞到他另一只手里，“估計也是白費勁，趕緊的。”

李曉陽木然地握住水晶球，已經不抱任何希望。穿越者福利？不存在的。能活著就算撞大運了……

然而，就在他手指接觸水晶球的剎那——

“嗡——！”

璀璨奪目的藍光猛地從那顆水晶球里爆發出來，瞬間將整個簡陋的小木屋映照得如同白晝！光芒強烈得刺眼，甚至蓋過了窗戶外投入的陽光！

剛才還在嗤笑的孩子瞬間張大了嘴，笑聲卡在喉嚨里。

老村長杰克猛地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

就連見多識廣的素云濤，也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眼珠子差點瞪出來，臉上的不耐和嫌棄瞬間被極致的震驚和不可思議取代！他死死盯著那光芒萬丈的水晶球，聲音都變了調，尖厲地脫口而出：

“先…先天滿魂力？！這怎么可能？！！”

他猛地一把搶回水晶球，翻來覆去地檢查，又難以置信地瞪著李曉陽，瞪著那團依舊在他掌心緩緩蠕動、人畜無害的灰白光暈。

一個前所未見的、看起來垃圾無比的廢武魂，竟然伴隨著萬中無一的先天滿魂力？！

這簡直顛覆了他所有的認知！

素云濤臉上的肌肉抽搐著，眼神復雜無比，震驚、疑惑、惋惜、最終化為一種看怪胎的眼神。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頹然又煩躁地揮揮手：“先天滿魂力……可惜，可惜了！你這武魂……唉，算了，下一個！”

那聲“可惜”像是一根冰冷的針，扎進了李曉陽剛剛因為“先天滿魂力”而沸騰起來的血液里。

巨大的落差讓他站在原地，手腳冰涼。他低頭看著自己掌心那團被稱為“靈裝”的、微弱閃爍的光霧，剛剛升起的萬丈豪情被現實一腳踹進深淵。

廢物武魂配滿魂力？這他媽是哪個混蛋神明開的惡劣玩笑？！耍人玩嗎？！

周圍的目光像針一樣刺在他身上，有殘留的震驚，但更多的變成了毫不掩飾的憐憫、嘲弄和看笑話的意味。他甚至聽到有小孩低聲說：“滿魂力又怎么樣，武魂是坨屎，還不是廢物一個……”

渾渾噩噩地，他被后面的人擠開。模糊間，好像聽到素云濤又驚訝地叫了一聲“藍銀草，先天滿魂力？”，但他已經沒心思去關注了。

儀式草草結束。素云濤搖著頭，腳步匆匆地離開，仿佛多待一秒都會沾染上晦氣。老村長杰克走過來，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嘴唇蠕動了幾下，想安慰，卻最終只化作一聲長嘆：“孩子……唉，這都是命啊……好歹有魂力，以后……以后說不定……”話說了一半，自己也覺得蒼白無力，搖搖頭走了。

孩子們一哄而散，跑遠了幾步，才敢指著他的背影竊竊私語，發出毫不壓抑的哄笑。

李曉陽獨自站在原地，午后的陽光曬得人發暈，他卻覺得渾身發冷。他低頭，攤開手掌。

那團灰白色的光霧依舊安靜地待在那里，緩慢地流動、變形，微弱的光芒閃爍著，像是在無聲地嘲諷他。

靈裝？這到底是個什么鬼東西？它的意義何在？難道我穿越而來，手握滿魂力，就只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個更大的笑話？

強烈的憤怒和不甘猛地沖垮了麻木，他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在心里對著那團光霧發出咆哮：‘你到底是什么？！有什么用？！說啊！’

就在他情緒劇烈波動的這一剎那——

掌心的“靈裝”似乎極其微弱地、幾乎難以察覺地亮了一絲。同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極其細微的悸動，像一根最纖細的絲線被撥動，突兀地從他意識深處掠過。

方向……似乎是村口？

那感覺飄忽至極，瞬間就消失了，快得讓他以為是錯覺。

李曉陽猛地抬起頭，下意識地望向村口的方向，心臟卻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起來。

剛才……那是什么？

他用力攥緊了掌心，那團光霧貼合著他的皮膚，傳來一種難以言喻的、介于溫熱與冰涼之間的奇特觸感。

廢武魂？怪胎？

他盯著村口，陽光刺眼，遠處似乎有塵土揚起。

不，不對。

這東西……肯定有什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