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許晏寧站在班主任李老師的辦公桌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校服袖口的扣子。墻上掛鐘的秒針走動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晏寧啊，你知道學校每年只有一個清華保送名額。“李老師摘下眼鏡，用衣角擦了擦鏡片，“除了成績，綜合素質也很重要。“

許晏寧的背脊繃得更直了：“我會繼續努力的，老師。“

“周野的期中考試成績，“李老師突然話鋒一轉，“會作為你幫扶成果的評估依據。“

許晏寧猛地抬頭，嘴唇微微顫抖：“這...這不公平。“她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學校需要全面發展的學生。“李老師意味深長地說，“一個真正的優秀生，應該有能力帶動后進同學共同進步。“

走出辦公室，許晏寧的手心全是汗。九月的陽光透過走廊窗戶灑進來，刺得她眼睛發疼。她想起母親昨晚的話：“保送資格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你爸爸已經聯系了清華的張教授...“

下課鈴響起，許晏寧機械地收拾書包。周野的座位空空如也——他又逃課了。桌上留著半瓶喝過的礦泉水，瓶身上凝結的水珠滑下來，在木質桌面上留下一圈深色的痕跡。

音樂教室傳來斷斷續續的鋼琴聲，許晏寧停下腳步。這時間應該沒人才對。她輕輕推開門縫，看到周野靠在窗邊，手里轉著一個籃球。

琴聲戛然而止。

“偷看別人可不像是好學生的作風。“周野頭也不回地說。

許晏寧推開門：“這是公共教室。“她注意到鋼琴蓋上放著一本《肖邦夜曲集》，翻開的頁面上滿是鉛筆做的標記。

周野轉過身，籃球在他指尖停止旋轉：“來找我補課？“他嘴角掛著那種慣常的玩世不恭的笑，但眼神卻落在鋼琴上。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許晏寧反問。

“逃課需要理由嗎？“周野把籃球拋向空中又接住，“倒是你，好學生也逃課？“

許晏寧走向鋼琴，合上琴譜：“我只是路過。“

周野突然伸手按住琴譜：“彈一首吧。“

“什么？“

“就當是...學習輔導的交換。“周野的聲音出乎意料地柔和，“我聽說你鋼琴拿過省一等獎。“

許晏寧的手指在琴鍵上方懸停了一秒，然后落在C大調音階上。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手背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指尖與琴鍵接觸的瞬間，她的肩膀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就這個？兒童啟蒙曲？“周野挑眉。

許晏寧深吸一口氣，手指突然下壓。激昂的《革命練習曲》如暴風雨般傾瀉而出，她的身體隨著節奏前傾，發絲從耳后滑落，在臉頰邊晃動。最后一個和弦重重落下，余音在空曠的教室里震顫。

周野一動不動地站著，籃球不知何時已滾到墻角。夕陽從他背后照進來，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鋼琴腳下。

“你彈錯了一個音。“他說。

許晏寧猛地合上琴蓋：“第七小節第三個音，我知道。“她站起身，書包帶子滑下肩膀，“明天早自習別遲到，我給你劃數學重點。“

走出教學樓時，許晏寧聽見籃球場上的哨聲。她本想直接回家，腳步卻不由自主地轉向操場。周野穿著紅色球衣穿梭在隊員中，靈活得像一尾魚。他起跳投籃的姿勢異常優美，手腕一抖，球劃出完美的弧線——空心入網。

場邊幾個女生小聲歡呼。許晏寧站在梧桐樹的陰影里，看著比分牌：38比39，周野的隊伍落后1分。最后十秒，周野帶球突破，連續晃過兩名防守隊員，卻在最后時刻突然減速，把球傳給了位置更差的隊友。投籃偏出，比賽結束。

周野彎腰撐著膝蓋，汗水順著下頜線滴落。他抬頭時目光掃過樹蔭，許晏寧不確定他是否看到了自己。

“許晏寧！“林小滿從后面拍她肩膀，“看籃球賽？不像你啊。“

“路過而已。“許晏寧轉身往校門走。

林小滿小跑著跟上：“聽說你和周野同桌了？李老師怎么想的...“她壓低聲音，“他上學期把三班劉明打得鼻青臉腫，差點被開除。“

許晏寧想起昨天周野松開拳頭的樣子：“為什么打架？“

“誰知道呢，反正離他遠點。“林小滿挽住她的胳膊，“對了，保送材料準備得怎么樣了？我爸媽聽說你要申請清華，非要我問問你報了哪個輔導班...“

回到家，許晏寧徑直走向書房。鋼琴上擺著她去年比賽的照片，笑容完美的女孩捧著獎杯，眼神卻空洞得像個人偶。她翻開周野的數學課本，里面幾乎全新，只有扉頁上用鉛筆潦草地畫著一座橋，線條狂放卻精準。

手機震動了一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明天帶早餐嗎？小教授。——周野“

許晏寧盯著屏幕看了很久，直到自動鎖屏。窗外，月亮爬上梧桐樹梢，在窗玻璃上投下枝丫交錯的影子，像極了琴譜上那些跳躍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