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唯一能見到她的方式 你卻說是臆想癥
- 你是我的眼X
- 籬木子
- 1583字
- 2025-08-21 18:39:29
——
一門診
“姓名?”
“陸覺。”
“癥狀?”
“每天夜里十點零六分,我妻子會坐在客廳那架舊鋼琴前,彈《蒲公英的約定》。彈到第三小節,她會停下來,回頭對我笑。可我妻子三年前就死了。”
醫生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平靜得像一面白墻。
“陸先生,這是典型的喪偶后幻覺伴時間錨定。藥物可以幫你忘記。”
他把一張薄薄的診斷書推到我面前:
【持續性復雜喪痛障礙,伴幻覺、時間感知固著。】
【建議:帕羅西汀20mg/日,奧氮平5mg/晚,必要時經顱磁刺激。】
我捏著那張紙,像捏著一張死刑判決。
“如果我不想忘呢?”
“那我們就把它叫做——臆想癥。”
二回家
藥盒在玄關排成一列,像白色的小墓碑。
我沒拆。
夜里十點整,我把客廳所有鐘表撥慢六分鐘,
然后熄燈,坐在沙發邊緣,
像坐在演出開場前的黑暗里。
十點零六分,
空氣里泛起極輕的鳶尾香。
沈欣來了。
白裙、濕發、左耳后那顆褐色小痣,
與記憶里分毫不差。
她掀開琴蓋,
指尖落在鍵盤——
沒有聲音,
卻有一層微光從鍵縫里浮起,
像海底的浮游生物。
彈到第三小節,
她回頭,對我做口型:
【別吃藥。】
我點頭。
幻覺也好,臆想也罷,
這是我唯一的光。
三處方
醫生每周要我匯報一次。
我學會了說謊:
“藥很有效,幻覺次數減少。”
實際上,我把藥片磨成粉,
撒在陽臺的鳶尾花盆里。
花因此開得更紫,
像夜里那束光的倒影。
我開始記錄沈欣的出現:
【第127夜,她彈完第三小節,多停留了兩秒。】
【第130夜,她左邊眉骨多了一道劃痕——可我記憶里她沒有。】
【第133夜,她沒有回頭,琴蓋自己合上。】
我把日記本藏在鋼琴椅下方,
像藏一封違禁的情書。
四裂縫
第150夜,沈欣遲到了七分鐘。
我盯著空蕩的琴凳,
心跳失控到發痛。
十點十三分,
空氣終于泛起那圈微光,
她卻站在門口,
背對我,
肩膀微微發抖。
我沖過去,
手指穿過她的身體,
像穿過一團霧。
她轉身,
嘴唇開合,
我卻聽不見。
燈突然亮了——
是鄰居聽見我大喊“沈欣”而報警。
警察把我按在地板上,
我抬頭,
看見天花板裂出一道縫,
縫里漏下一滴水,
恰好落在琴鍵中央C上,
發出極輕的“咚”。
五強制治療
我被送進封閉病房。
每日兩次白色藥片,
每周三次磁刺激。
電流穿過頭皮時,
我聽見鯨歌——
那是沈欣最后留給我的聲音。
護士說我笑得像個孩子,
醫生說我“癥狀緩解”。
可我知道,
沈欣在離我遠去,
像退潮時最后一粒沙。
六逃
第三周,
我趁午休撬開藥柜,
偷走一把廢棄的鋼琴調律扳手。
夜里兩點,
扳手撬開病房后窗,
我赤腳奔向聲琴巷。
雪在腳下發出無聲的碎裂,
像踩碎無數黑膠。
老屋的門鎖早已銹死,
我用扳手砸開,
沖進客廳——
十點零六分,
分毫不差。
沈欣坐在琴前,
身影淡得幾乎透明。
我跪在她腳邊,
把扳手遞給她:
“帶我走。”
她搖頭,
指尖在我掌心寫:
【你要活下去。】
我哭到干嘔,
卻發不出聲音。
她俯身,
嘴唇貼上我的額頭——
沒有溫度,
只有風。
七最后一次演出
警察趕到時,
我正把扳手插進鋼琴共鳴板,
像插進自己肋骨。
沈欣站在我身后,
雙手覆在我手背,
一起砸向中央C。
“咚——”
弦斷了,
血濺在琴鍵上,
像一朵遲到的紅梅。
我倒下,
看見沈欣終于開口,
聲音穿過所有幻覺與真實:
“阿路,
謝謝你把心跳借給我。
現在,
把它還給你自己。”
八空白
我醒來時,
病房天花板白得刺眼。
醫生告訴我,
鋼琴已被拆除,
老屋也將改建。
我點頭,
沒有反駁。
夜里十點零六分,
我閉眼,
等待那束微光。
然而,
客廳空蕩,
空氣里沒有鳶尾香,
也沒有心跳之外的節拍。
我坐到天亮,
第一次沒有哭。
九處方背面
出院那天,
醫生遞給我一張新處方,
背面潦草寫著:
“若幻覺再出現,
請把節拍器調到42,
那是人類最慢的安息。
然后,
活下去。”
十余生
我搬去海邊。
每日黃昏,
把耳朵貼在沙灘上,
聽潮汐。
潮聲里,
我偶爾聽見極輕的“咚”,
像很遠很遠的鋼琴,
像很近很近的心跳。
我不再尋找沈星,
但我知道,
她仍在——
在每一次潮落,
在每一次心跳,
在每一次我抬頭看月亮時,
那道被臆想癥命名的光里。
診斷書被我折成紙船,
放進海里。
船底寫著:
【沈欣,
若我終將忘記你,
請讓海浪每天重復一次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