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城,臨安宮闕如浸在寒玉之中,檐角冰棱垂墜,映著宮燈幽光,仿佛凝固的血淚。沈青蘿蜷在青蘿茶館的暖閣內,炭火將熄,映著她蒼白如紙的面龐。指尖摩挲著李鐵匠臨終前塞給她的半枚銅符——符面刻著扭曲的牡丹紋,紋路深處嵌著暗紅銹跡,仿佛浸透了無數冤魂的血。窗外傳來馬蹄踏雪的悶響,一聲接一聲,如催命符般叩擊著人心。
阿福跌跌撞撞推門而入,棉衣上沾滿雪沫,鬢發凌亂:“姑娘!宸王府方向火光沖天,城中禁軍調動頻繁,馬蹄聲從戌時響到現在,怕是……要出大事!”他話音未落,陸昭渾身是血地撞進茶館,懷中抱著昏迷的小梨。沈青蘿心頭驟緊,只見小梨衣襟染血,掌心攥著一枚染血的戲班玉佩,玉佩邊緣碎了一角,恰似被命運啃噬的殘齒。
陸昭喘著粗氣,肩上插著一支斷箭,血水順著箭桿滴落,在地面洇開暗紅的花:“趙玉娥……她獨闖宸王府,欲刺殺蕭宸為戲班復仇,卻被王府私兵圍困!小梨拼死逃出,說玉娥被擒入地牢,蕭宸要……要她交出戲班舊證!”沈青蘿攥緊銅符,符邊棱角刺入掌心,血珠滲出,她眸中燃起烈火:“阿福,備馬車!陸昭,你我分頭行動——你去大理寺求援,我帶小梨去城南醫館療傷!”她瞥見窗外有黑影掠過,如夜梟撲食,心頭一沉,將銅符塞入小梨衣襟:“此物或許與戲班舊案有關,護好它!若我回不來……”
馬車碾過積雪,車轍深陷如溝壑。沈青蘿緊抱小梨,指尖觸到她衣襟下微燙的銅符,忽想起李鐵匠臨終前的囈語:“雙符合,龍脈現……沈家鐵爐里藏著的,不止是賬冊啊……”風雪灌入車簾,她望向城南醫館的方向,醫館檐下燈籠在風中搖晃,如將墜未墜的星。
醫館內,陳淮正為小梨包扎傷口,銀針挑開腐肉時,小梨在昏迷中痛吟出聲。陳淮面色凝重,指尖沾著黑血:“傷口有毒,是宸王府特有的‘蝕骨散’,需三日才能醒。”沈青蘿壓低聲音,袖中輿圖展開,墨線勾勒的西倉輪廓如一張噬人的巨口:“陳淮,趙玉娥被擒,宸王府今夜必有動作。你速聯絡舊日工部同僚,查蕭宸私兵動向!”陳淮咬牙應下,袖中滑出一張泛黃的輿圖,圖角印著工部暗紋:“這是工部密檔,標注了宸王府在城西的暗倉,或與私兵屯糧有關!西倉地下……有暗河直通寒潭秘庫!”
沈青蘿正欲細看,窗外忽傳來急促的叩門聲。張嬸裹著風雪闖入,鬢發結著冰碴,顫抖著掏出張血書,血字猙獰如鬼爪:“青蘿娘子!豆腐坊伙計阿三昨夜離奇暴斃,尸身有刀傷,刀柄刻著‘宸’字!這是他臨終前塞給我的,寫著‘西倉糧庫,今夜子時’!”血書邊緣已被淚水暈開,字跡模糊如泣。
沈青蘿心頭一震,輿圖上的西倉位置與血書所指重合。她望向陸昭,他肩上的箭傷仍在滲血,卻強撐著拔劍出鞘,劍光映著他冷峻的面龐:“沈姑娘,此去九死一生,你……”沈青蘿截斷他的話,撕下衣襟裹住銅符,將輿圖塞進懷中,素白衣襟染著血與墨:“若放任蕭宸得逞,臨安將陷血海!市井百姓的命,比我的命重!”她躍上馬車,車簾掀起時,風雪撲入她眸中,映出寒刃般的決絕。
西倉糧庫外,風雪如刀,刮得人面生疼。沈青蘿伏在暗處,糧庫高墻上的弓箭手如蟄伏的毒蝎,箭鏃在月光下泛著冷芒。她瞥見數十輛加蓋的馬車駛入庫區,車轍印深如溝壑,車輪碾過處,積雪下滲出暗紅——那是被碾碎的血冰。陸昭忽低聲警示:“有埋伏!糧庫四周有弓箭手,東南角還有弩車!”話音未落,一支冷箭射來,破空聲如夜梟啼鳴。
陸昭側身擋在沈青蘿身前,箭鏃刺入肩頭,鮮血瞬間染紅衣襟。他悶哼一聲,卻強撐著拔出斷箭,血珠濺在雪地上,如紅梅綻開。沈青蘿眼眶驟熱,卻強壓下情緒。她瞥見馬車卸貨處隱約有銀錠反光,忽想起銅符的牡丹紋——與李鐵匠所述“秘庫機關需雙符開啟”之言暗合!她咬牙道:“陸昭,你引開弓箭手,我去截貨!”陸昭蹙眉欲阻,沈青蘿已如鬼魅般竄出,借著風雪掩形,躍上馬車頂。
糧庫內,蕭宸親信正指揮搬運銀錠,火光映得他面龐扭曲如鬼。忽聽一聲厲喝:“大理寺辦案!統統住手!”沈青蘿擲出銅符,符面在火把映照下泛起幽光,竟與糧庫暗門紋印嚴絲合縫!她高聲道:“牡丹雙符在此,秘庫開啟,贓證俱全!”話音未落,暗門轟然開啟,堆積如山的銀錠與兵甲器械赫然入目,兵器架上刻著宸王府徽記,徽紋深處嵌著暗紅血銹,如無數冤魂的泣痕。
蕭宸親信面色驟變,嘶吼下令:“殺!滅口!”弓箭手齊射,箭雨如蝗,陸昭強忍傷痛拔劍迎敵,劍光如雪,劈開箭雨,血濺糧庫。沈青蘿趁機將銅符按入暗門紋印,機括轉動之聲如驚雷,庫內密賬紛飛而出,賬冊封皮赫然印著“宸王府私兵名冊”!她拾起一冊,翻見其中記載:“甲子年春,調私兵三千于雁門關,糧餉由工部糧庫暗支……”血字刺目,如泣如訴。
突然,糧庫外傳來震天的馬蹄聲。蕭宸竟親率私兵殺至,玄甲鐵騎踏碎積雪,馬蹄聲如擂鼓,震得糧庫梁柱簌簌作響。蕭宸手持長槍,眸中殺意如狂,槍尖挑著趙玉娥的銀簪,簪尖滴血:“沈青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長槍破空刺來,沈青蘿閃身避過,槍尖劈開糧垛,火花四濺,糧塵如血霧彌漫。
危急之際,趙玉娥的聲音自暗處響起,嘶啞如裂帛:“蕭宸!你的末日到了!”她渾身是傷,血衣襤褸,卻如鬼魅般現身,手中銀簪直刺蕭宸咽喉。蕭宸獰笑回擊,槍刃與銀簪相撞,火星迸濺,簪尖刺入他掌心,血珠飛濺。趙玉娥拼死纏斗,每一招皆以命搏命,血染銀簪,如泣如訴。沈青蘿趁機將密賬拋向空中,高喊:“宸王府謀逆證據在此!蕭宸私兵已現,天下共鑒!”
私兵群起攻殺,糧庫陷入混戰。忽聽遠處傳來戰鼓聲,鼓點如雷,震得積雪簌簌而落。大理寺卿率官兵趕到,火光中,蕭宸的面龐扭曲如厲鬼,眼中血絲密布,狀若癲狂:“就算死,我也要拉你們陪葬!”他竟引爆腰間火雷,火光沖天,糧庫頃刻坍塌!
沈青蘿被氣浪掀飛,意識模糊前,瞥見陸昭撲身護住自己,血肉模糊間仍緊攥著劍柄,劍刃已斷,卻如脊梁未折。趙玉娥被火浪吞噬,最后一刻將戲班玉佩擲向沈青蘿,玉佩在空中劃出一道血色弧線,映著坍塌的糧庫,如斷翅的蝶。
煙塵散去,大理寺官兵控制住了殘局。沈青蘿顫抖著拾起玉佩,銅符與玉佩貼合,竟露出半幅前朝皇陵地圖——牡丹紋暗記指向的,竟是埋藏前朝寶藏的秘道!秘道入口標注著“龍脈之眼”,圖紋旁有朱筆批注:“得此道者,可號令九州。”她攥緊雙符,望向殘破的糧庫,雪光映得她眸中寒芒如刃:“蕭宸雖敗,但秘道若啟,必將再起腥風血雨……這牡丹令符的秘密,遠未終結。”
火光漸熄,雪仍在下。沈青蘿懷中銅符與玉佩相觸,發出細微的嗡鳴,如地脈深處的龍吟。她知道,這場市井煙火中的風暴,不過才剛剛撕開廟堂陰謀的冰山一角。而前方等待她的,將是比今夜更深的黑暗,與更熾烈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