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蘇曉的聲音因為極度的興奮而微微發顫,背景里還夾雜著其他同學嘈雜的議論聲和驚嘆聲。
“喂?是凌風嗎?我是蘇曉!”
“是我。”凌風的語氣平靜如常,但心中卻微微一動。他記得蘇曉,那個與他一同制作“木牛流馬”的、對機械有著狂熱喜愛的技術宅。只是,自從模型完工后,兩人便再無聯系。
“臥槽!凌風,你火了!你真的火了!”蘇曉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你還記不記得,兩個月前,我……我背著你,把我們做的那個‘木牛流馬’模型,報名參加了全國青少年科技創新大賽?”
凌風的記憶被喚醒。他確實記得,當初蘇曉在完成最后的打磨和上漆工作后,曾興奮地提過這個比賽,只是他當時滿心都是妹妹的醫藥費,并未放在心上。
“記得。”
“獲獎了!我們獲獎了!”蘇曉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不!不是獲獎那么簡單!我們拿了特等獎!全國唯一一個特等獎!組委會那幫專家教授,都快瘋了!他們說我們的作品,完美復現了古代機關術的精髓,又融合了現代傳動原理,是‘足以載入史冊’的杰作!”
蘇曉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想平復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但根本做不到:“現在,官網的頭條,各大門戶網站的科技版塊,全都是我們的新聞!標題都嚇死人——《失傳千年機關術重現人間!江城十七中天才少年問鼎國賽之巔!》”
聽到這個標題,凌風的眉頭,不易察覺地皺了起來。
“不止呢!”蘇曉完全沒有注意到凌風的沉默,依舊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之前那個在天涯閣拍下我們作品的神秘富豪,也被人扒出來了!是國內頂尖的機器人公司‘創世紀’的老總!他公開表示,三十八萬買下的,不是一個模型,而是一個‘全新的設計理念’!現在,我們那個模型的拍賣新聞,和國賽獲獎的新聞,已經徹底捆綁在一起了!‘三十八萬天價模型’、‘國賽特等獎’、‘天才少年’……凌風,咱們這下真的要名利雙收了!好多家媒體都想采訪你,還有幾家頂尖大學的招生辦,都通過組委會聯系我,說要給你特招名額!”
名利雙收?特招名額?
這些在普通人眼中足以改變一生的天降餡餅,落在凌風的耳中,卻像一聲聲敲響的警鐘。
他很清楚,這種突如其來的、席卷網絡的名氣,是一把鋒利無比的雙刃劍。
它固然能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一層輿論的保護殼,讓王皓之流不敢再輕易動用上不了臺面的手段。但同時,它也將他從一個無人問津的、生活在陰影里的窮學生,徹底推到了聚光燈下,成為了一個更加巨大、也更加耀眼的目標。
對于王皓那種嫉妒心極強、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人來說,這份榮耀,非但不會讓他收手,反而會成為一劑最猛烈的催化劑,催生出更瘋狂、更不計后果的怨毒與報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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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風?你在聽嗎?”蘇曉察覺到了電話這頭的寂靜。
“在聽。”凌風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古井無波的平靜,“蘇曉,這些事,你先幫我擋著。采訪,一概不接。特招,暫時不考慮。我最近家里有事,需要靜養。”
“啊?哦……好,好的。”蘇曉雖然不解,但還是本能地答應了下來。
掛斷電話,凌風站在原地,沉默了良久。清晨的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但他卻感到了一股比昨夜更深沉的寒意。
昨夜的藥浴,雖然讓他的身體脫胎換骨,手臂的骨裂也奇跡般地痊癒,但胡同里那場血戰的后遺癥,依舊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腦海里。
他的武技,是趙云的武技,是沙場之上,一往無前的殺伐之術。
但他的身體,終究還是一具凡胎。
他需要更系統的錘煉,需要一把能將他這塊“好鋼”鍛造成真正“利刃”的鐵錘。
他從口袋里,拿出了那張白底黑字的名片。
“白鐵”。
他不再猶豫,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撥通了那串電話號碼。
電話只響了一聲,便被接通了。
“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那聲音,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簡短、干脆,像兩塊金屬在碰撞。與白青山那種飽經風霜的蒼老不同,這聲音里,蘊含著一種凝練到極致的、如同鋼鐵般的硬度。
“你好,我叫凌風。是白青山老先生,讓我有麻煩時,打這個電話的。”凌風開門見山。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似乎在確認著什么。
“什么麻煩?”聲音依舊簡短。
“我遇到了用錢解決不了的麻煩。”凌風深吸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目的,“我想變強。我需要接受最嚴酷的訓練,在最短的時間內,擁有能保護自己和家人的力量。”
這番話,讓電話那頭的沉默,延長到了足足十秒。
凌風甚至能感覺到,一股無形的、銳利如刀鋒的審視,正順著電波,刺探著他的決心。
“東郊,三號廢棄鋼鐵廠。下午三點。一個人來。”
說完,不等凌風回答,電話便被干脆利落地掛斷了。
凌風握著手機,看著屏幕上“通話結束”的字樣,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他知道,考驗,從接電話的那一刻起,就已經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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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兩點五十分,江城市東郊。
這里是早已被城市發展所遺忘的角落,大片大片的廠房,如同生銹的鋼鐵巨獸,在荒草叢中靜靜地匍匐著,散發著一股蕭索破敗的氣息。
凌風獨自一人,走在這片廢墟之中。
他找到了那座最高大、也最破敗的“三號鋼鐵廠”。巨大的鐵門虛掩著,上面布滿了斑駁的鐵銹,仿佛輕輕一推就會化為齏粉。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廠房內部,空間巨大得驚人。陽光從穹頂破碎的玻璃窗中投下,形成一道道斑駁的光柱,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巨大的、早已停止運轉的煉鋼爐和縱橫交錯的管道,像史前巨獸的骨骼,充滿了壓迫性的工業美感。
而在廠房最中央的空地上,站著一個男人。
他背對著門口,身材并不算特別高大,但身形挺拔如松,寬闊的肩膀,將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式軍綠色背心,撐得鼓鼓囊囊。他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就仿佛與這整個鋼鐵廢墟融為了一體,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如同鐵水冷卻后形成的孤高與強硬。
凌風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廠房里,顯得格外清晰。
那人緩緩地轉過身來。
凌風的瞳孔,微微一縮。
那是一張怎樣的臉。大約五十歲左右的年紀,臉上布滿了縱橫交錯的、如同刀刻斧鑿般的皺紋,每一道,似乎都藏著一個金戈鐵馬的故事。他的眼神,銳利如鷹,平靜如潭,仿佛能洞穿人心。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左邊眉骨上,有一道猙獰的、貫穿了整條眉毛的舊傷疤,讓那張本就堅毅的臉,更添了幾分鐵血煞氣。
他,就是白鐵。
名如其人。
“你很準時。”白鐵開口,聲音與電話里一模一樣,“脫了外套,讓我看看。”
凌風沒有多問,依言脫下了自己的外套,露出了里面那具經過藥浴淬煉后,雖然不壯碩,但卻勻稱流暢的身體。
白鐵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在他的身上一寸寸掃過。從他的肩膀、脊椎、腰胯,再到他的手掌和腳踝。
t“藥浴過?還是用非常霸道的古方。”白鐵的眼神微微一凝,一語道破了凌風最大的秘密,“根基打得不錯,比我想象中要好。可惜,只是個空有力量和速度的空架子,一碰就碎。”
話音未落,白鐵的身影,驟然從原地消失!
不,不是消失!
而是以一種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速度,瞬間欺近到了凌風的面前!
一股夾雜著鐵銹與硝煙味的、如同實質般的殺氣,撲面而來,讓凌風的呼吸瞬間一滯!
沒有試探,沒有招式,白鐵直接一記手刀,直劈凌風的咽喉!
快!狠!準!
這一擊,蘊含著最純粹的、一擊斃命的殺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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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訓本質:白鐵所教實為古軍陣殺伐術】**
生死關頭,凌風體內的趙云英魂,本能地爆發!
他的大腦還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做出了最快、最有效的反應。他猛地向后仰頭,身體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形成了一座“鐵板橋”,險之又險地避過了這致命的一擊。
然而,白鐵的攻擊,如影隨形,連綿不絕!
他手刀落空,五指順勢張開,化劈為抓,如同鷹爪般,朝著凌風的胸口抓來!
凌風鐵板橋力盡,腰腹猛然發力,身體在倒地前強行扭轉,雙腳在地面一蹬,整個人如同貍貓般向側后方翻滾而去,狼狽地拉開了距離。
他剛一站穩,還沒來得及喘息,白鐵的下一輪攻擊,已經到了。
這一次,是腿。
一記看似平平無奇的側踹,速度卻快得帶起了殘影,直取凌風的膝關節!這是最狠毒的招式,一旦被踢中,輕則韌帶撕裂,重則膝蓋骨粉碎,瞬間就會喪失所有行動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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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風驚出了一身冷汗,他這才明白,白鐵根本不是在“試探”他。
這是在教他。
用最殘酷、最直接的方式,告訴他什么是真正的“戰斗”,什么是“殺伐之術”!
他不敢再有絲毫保留,將藥浴后暴漲的力量和速度,發揮到了極致,在白鐵狂風暴雨般的攻擊下,拼命地閃躲、格擋、自保。
廠房里,一時間只見兩條身影,兔起鶻落,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場所謂的“戰斗”,完全是一場單方面的碾壓。
凌風就像是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危險。他空有一身力量,卻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有效地運用。他的每一次格擋,都會被白鐵用一種巧妙的力道震得手臂發麻;他的每一次閃躲,都會被白鐵提前預判,逼入更危險的境地。
“你的力量很散!速度夠快,但都是直線,沒有變化!”白鐵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鋼鐵,在激斗中響起,“你的眼睛,只看到了我的拳頭,卻沒看到我的肩膀和重心!你這是在打架,不是在殺人!”
“砰!”
白鐵一記鞭腿,狠狠地抽在了凌風的大腿外側。
劇痛傳來,凌風一個踉蹌,險些跪倒在地。
“殺人,用的是腦子!”白鐵的攻擊,毫不停歇,一記肘擊,直搗凌風的心窩。
凌風拼盡全力,交叉雙臂,護在胸前。
“咚!”
一聲悶響,凌風整個人被硬生生地砸退了七八步,后背重重地撞在了一根冰冷的鋼柱上,喉頭一甜,差點噴出血來。
他全身的骨頭,都像是要散架了一樣。
“起來!”白鐵的聲音,不帶一絲同情,“在真正的戰場上,你倒下的瞬間,就已經死了。”
凌風咬著牙,用發顫的雙腿,重新站了起來。他的眼中,沒有恐懼,反而燃燒起一股更加旺盛的、不屈的火焰。
他大口地喘著氣,拼命地回憶、模仿著白鐵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發力的細節。
諸葛亮的超凡智慧,在這一刻發揮了作用。他開始分析白鐵的攻擊模式,預判他的下一步動作。趙云的戰斗本能,則讓他對白鐵身上那股純粹的殺氣,有了更深的感悟。
他開始嘗試反擊。
他不再一味地閃躲,而是在閃躲的同時,用學來的、最簡潔的招式,攻擊白鐵的下盤和關節。
然而,他的每一次反擊,都如同泥牛入海,被白鐵用更簡單、更有效的方式輕松化解。
就在又一次被逼到絕境,白鐵一記鐵拳直取他面門之時,情急之下,凌風的身體,本能地做出了一個他從未在實戰中使用過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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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腰立馬,脊椎如龍,雙臂張開,整個人仿佛在瞬間,化作了一頭即將撲出捕食的猛虎!
**華佗五禽戲——虎撲!**
這一式,原本是華佗用來調理氣血、舒展筋骨的養生之法。但在生死壓迫之下,凌風體內的力量,卻自發地按照一種更加剛猛、更具爆發力的方式,在體內運轉!
他全身的肌肉、筋骨、乃至氣血,都在這一刻,被擰成了一股繩!一股狂暴的力量,從他的腳底升起,通過腰胯的扭轉,瞬間傳達到了他的肩胛骨!
他沒有出拳,但那股蓄勢待發的、仿佛能撕裂一切的氣勢,竟然讓身經百戰的白鐵,都感到了一絲驚訝。
白鐵的拳頭,在距離凌風面門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沒有去看凌風的臉,而是伸出那只布滿老繭的手,閃電般地按在了凌風那因發力而微微凸起的右肩胛骨上。
他的手指,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在上面緩緩地按壓、摩挲,感受著那下面肌肉纖維的走向和骨骼發力的角度。
片刻之后,白鐵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種混雜著震驚、疑惑、甚至是一絲追憶的復雜表情。
**“這個招式……你是在哪學的?”**
他的聲音,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反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的顫抖。
凌風心中一凜。他知道,自己無意中,暴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秘密。
“在一本古書上看到的養生操。”他含糊地回答道。
白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要將他從里到外看個通透。他沒有再追問,只是收回了手,緩緩地轉過身去,留給凌風一個沉默的背影。
良久,他才用一種近乎夢囈般的聲音,低聲自語:“虎形……崩勁……以肩胛之力,裂金斷石……竟然是那一脈的‘鎮軍殺體術’……怎么可能……他們不是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經……”
他的聲音很輕,但凌風那經過強化的聽力,卻將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捕捉了下來。
“鎮軍殺體術”?
凌風的大腦,飛速運轉。
他腦海中,華佗英魂的記憶,再次浮現。那套溫和的、用于強身健體的五禽戲,在其最深處,似乎還隱藏著另一套截然不同的、充滿了殺伐之氣的版本。每一個動作,都對應著一種最極致的、在戰場上搏殺的發力技巧!
**“華佗的五禽戲……竟然還有戰場版?”**凌風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這背后,必然隱藏著一個他完全不知道的、關于古武傳承的巨大秘密!
這個發現,讓凌風對白鐵的身份,產生了更深的好奇。他能一眼認出這招式的根底,說明他,或者說他背后的白家,與這個所謂的“鎮軍殺體術”流派,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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廠房里的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微妙。
“今天的訓練,到此為止。”白鐵的聲音,恢復了平靜,但他對凌風的稱呼,已經從“你”,變成了“小子”。
“從明天開始,每天下午三點,來這里。在我沒說停之前,不準停。”
說完,他從自己隨身攜帶的一個破舊帆布包里,拿出了一個用黃布包裹著的東西,扔給了凌風。
“拿著。”
凌風下意識地接住,入手微沉,觸感溫潤。
他打開黃布,里面是一塊通體翠綠、質地溫潤的古玉。那玉,并非什么頂級的帝王綠,顏色反而有些駁雜,里面還夾雜著幾絲奇異的、如同血絲般的紋路。玉的形狀,被打磨成了一塊無事的平安牌,上面用古篆,刻著一個蒼勁有力的“戰”字。
**【贈禮:家傳靈玉】**
“這是……”凌風有些不解。
“我白家的傳家之物。”白鐵的語氣,平淡中帶著一絲鄭重,“小子,我看出來了,你天生殺氣就重,以后要走的路,必然是尸山血海。這塊‘鎮魂玉’,跟了我半輩子,能安神定志,壓制心魔。你戴著它,或許能在你快要迷失自己的時候,拉你一把。”
凌風握著那塊古玉,一股清涼的、讓人心神寧靜的氣息,順著掌心,緩緩地滲入體內。他白天因為連番激戰和巨大壓力而躁動不安的氣血,竟然在瞬間,平復了下來。
他知道,這塊玉,絕非凡品。這份禮,太重了。
“白叔,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他想將玉還回去。
“我白鐵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白鐵擺了擺手,不容置疑地說道,“你只需要記住,力量,是一把雙刃劍。它可以保護你,也可以吞噬你。如何駕馭它,是你一生的功課。”
說完,他不再多言,轉身,邁著沉穩的步伐,消失在了廠房深處的陰影之中。
整個鋼鐵廢墟,只剩下了凌風一人。
他站在原地,渾身是傷,劇痛無比,但他的眼中,卻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亮。
他低頭,看著手中那塊冰涼而又溫潤的“鎮魂玉”,又回味著白鐵那如同鐵錘般,將他一身蠻力鍛造成型的殘酷訓練。
他知道,從今天起,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門,已經向他緩緩打開。
門后,是無盡的危險,是更強大的敵人,但同樣,也是一條通往至尊之位的……淬煉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