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筱寒醒來的時候對上了一雙充滿擔憂和害怕的眼睛，把她給嚇了一大跳。對方發現她醒了，也是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后直接跪了下去。

“……妻主。”男人囁嚅著，聲音里不自覺的帶上了些哭腔：“阿毛不是故意傷您的，能不能不要打他？您如果想撒氣，打我就好了。阿毛還只是個孩子，經不起打的。”

說到最后，聲音已經小得可憐，似乎是怕惹怒了她。

……什么玩意兒？？？

陳筱寒懵了，就這么呆呆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男人，腦子里突然浮現出一段不屬于她的記憶。

這里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女尊世界。原主叫陳胖丫，是陳家村一戶獵戶家的獨女，因為從小腦袋瓜子聰明，就被家里送去鎮上的學堂上了兩年學。

后來陳母去世，她一下子成了這個家的頂梁柱，背負起了賺錢養家的重擔。

可是問題來了。由于陳母是老年得女，對陳胖丫極盡寵愛，導致原主除了讀書寫字外什么都不會，該做什么賺錢？

繼承陳母的衣缽繼續打獵就不可能了，畢竟原主只是叫陳“胖丫”，但卻一點兒都不胖，反而精瘦精瘦的。更何況她從小就沒干過任何臟活累活，根本受不了。

種田？她們家的田地早三代就給賣了，想著用打到的獵物賣了錢去買糧食。

這么一來，陳胖丫的“武”不就，就只能往“文”上發展了。

好在陳母在去世前給家里攢了一些財產，陳父取出一部分供女兒讀書，想她日后參加科舉考取功名后，再用另一部分的錢做彩禮，娶個家世清白的夫郎。

哪知陳胖丫因為母親的去世而性情大變，不僅不好好讀書，反而還結交了不少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經常出入賭坊、妓/院等地。

家里的錢被她敗光后，她就去偷，去搶，惹得陳家村乃至領村的人都對她避之不及，更別提有人愿意給她說親了。

陳父大悲之下，竟也一病不起。恰巧這時有人伢子經過家門口，后面還跟了個賣身葬父的年輕男子。打聽后才知這男子叫林澈，原是鎮上一商戶家的庶子，商戶死后，他和他的小爹就被趕了出來。一月前，他的小爹撒手人寰，沒錢買棺材，才把自己賣給了人伢子。

陳父覺得林澈是個可憐人，又想到沒人愿意給自己的女兒說親，咬咬牙掏出最后的積蓄把他給買下來做了女婿。

可能是因為一直娶不到夫郎的緣故，陳胖丫一開始對林澈還是挺好的，連賭坊也不去了，大有重新做人的架勢。

可自從長子阿毛出生后，一切又都變回了原樣。陳胖丫覺得林澈生不出女兒，就和不能下蛋的公雞一樣，毫無用處。于是又開始賭博，對林澈也是動不動就非打即罵，妥妥的家暴女。

半年前，林澈懇求原主別去賭了，多為他們的孩子想想。誰知對方一聽直接火了，邊罵邊把他給推倒在了床上：

“她爹的！你這個賤/人還有臉說？要是你能給我生個女兒，我能對你不好嗎？！”

不管林澈的抗拒和阿毛在門口的哭喊聲，她強行把事給辦了，第二天一大早又跑去了賭坊，沒曾想這一次就讓林澈懷上了。

不過這次她連裝都懶得裝了，整整六個月都沒回過家。直到三天前，她突然提著一大包東西回到了家里，臉上堆滿了笑：

“夫郎啊，以前都是為妻不好，傷害了你，以后我們兩個好好過日子。”

林澈是個聰明人，見此情形就知道妻主是要把兒子賣了，連忙伸手去抓阿毛的衣服，把他圈在懷里。

陳胖丫看到他的舉動臉直接黑了，一巴掌下去把他打倒在地，拖到臥室后繼續拳腳相加，林澈被打得奄奄一息。

關鍵時刻，阿毛拿著木棍沖了進來，一棒子打在了陳胖丫的后腦上。

……

每看完一段回憶，陳筱寒的臉色就愈發難看。

……這踏馬的超雄吧！

人渣！妥妥的人渣啊！

這和現代的那些家暴男有什么區別？！

陳筱寒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原主的記憶像骯臟的污水一樣沖刷著她的意識，那暴行、那無恥、那對眼前這對父子造成的傷害，讓她幾乎要嘔出來。

她看著地上瑟瑟發抖、甚至因為她的沉默而開始微微磕頭的林澈，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顯然恐懼已經深深刻進了他的骨子里。

“你……”陳筱寒剛一開口，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厲害，后腦勺也傳來一陣鈍痛。

她這剛一出聲，林澈就猛地一顫，閉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拳頭落下。

記憶里他懷里的那個小身影——大概四五歲的阿毛，也從門縫后探出半個頭，小臉慘白，大眼睛里全是驚恐的淚水，卻緊緊咬著唇不敢哭出聲。

這畫面刺痛了陳筱寒，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自己的震驚與憤怒，用盡可能平緩，甚至因為不適應而顯得有些別扭的語氣說：

“你……先起來，別跪著。”

林澈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睜開眼，偷瞄她。

妻主從來沒這樣說過話，不打不罵，反而讓他起來？

這比直接打他更讓他害怕。

“妻主……我……我不敢……”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陳筱寒心里嘆了口氣，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忍著頭痛，嘗試自己坐起來，這個動作又讓林澈瑟縮了一下。

“我沒事，”她揉著后腦，那里起了一個大包，但幸好沒流血，“阿毛……沒做錯。”

這句話如同驚雷，炸得林澈徹底懵了。他猛地抬頭，眼淚都忘了流：

“妻……妻主？”

陳筱寒避開他探究的目光，看向門口那個嚇壞了的小豆丁，努力擠出一個自以為和善的笑容：

“阿毛，過來。”

阿毛嚇得往后一縮，差點摔倒。

陳筱寒的笑容僵在臉上，心里把原主罵了千萬遍，放緩了聲音：

“別怕，我不打你，也不打你爹爹。剛才……是我不對。”

承認錯誤對她來說很陌生，但面對這種情況，這是唯一能做的。

林澈眼中的恐懼更深了，他甚至懷疑妻主是不是被打傻了，或者……這是新折磨人的方式？

他跪行半步，擋在了阿毛和陳筱寒之間，雖然怕得厲害，卻依舊護子：

“妻主，您到底想怎樣？求您了，別嚇我們……”

陳筱寒看著他單薄的身影，心里酸澀無比，知道語言在此刻毫無力量。

她環顧四周，這個家可謂家徒四壁，除了身下這張硬板床和一張破桌子，幾乎什么都沒有。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藥味——想必是林澈之前被打的傷還未痊愈。

記憶里，原主這次回來，確實是想把阿毛賣給人伢子換賭資的。那包所謂“好好過日子”的東西，也不過是些廉價的點心做幌子。

她掙扎著下床，林澈立刻繃緊了身體。

陳筱寒沒看他，徑直走到那張破桌子前，上面放著原主帶回來的那個包袱。

打開一看，里面是用油紙包著的幾塊快碎掉的米糕，她拿起來走到林澈和阿毛跟前，父子倆同時往后縮。

陳筱寒把這包米糕塞進林澈的懷里：

“這些你們吃，我……我去趟鎮上。”

她必須離開這里，找個地方冷靜一下，理清思緒。

更重要的是，她記得原主身上最后幾個銅板也在賭坊輸光了，但家里必須得有吃的，有藥。林澈的臉色很差，需要看大夫，而賺錢，是她現在最緊迫的任務，也是扭轉印象的第一步。

“去……去鎮上？”林澈的聲音發顫，“妻主，您還要去賭嗎？家里真的什么都沒有了……連，連我爹留下的最后一只銀簪都被您……”

“我不賭！”陳筱寒打斷他，語氣有點急，看到對方又是一抖，她趕緊壓低聲音，“我去……找點活干，賺錢買糧食。”

這話從“陳胖丫”的嘴里說出來，簡直是天方夜譚，林澈根本不信。只覺得她是要找借口去賭，或者……他不敢想下去，只覺得絕望。

陳筱寒也知道自己的信用破產，多說無益。她摸了摸身上，原主那件破衣服里果然空空如也，于是嘆了口氣，不再多說，忍著頭痛朝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她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道：

“照顧好阿毛，也照顧好你自己，我……我晚上回來。”說完，她推開門走了出去。

屋里，林澈抱著那包米糕，摟著兒子，呆呆地看著晃動的門板，臉上全是茫然和巨大的不安。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妻主說不賭，要去干活？

這比直接動手打他們更讓他感到害怕和詭異。他緊緊抱著阿毛，身體因為未知的恐懼而持續顫抖。

“爹爹……”阿毛小聲啜泣，“娘……真的不打我們了嗎？”

林澈答不上來，只是把兒子抱得更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