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面攤的霍錦安經過一家書院門口，略略放慢了腳步。

這時候雖然時間還早，但書院門口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學子在等著開門。

書院門匾下清一色都是男子。

大昭國以科舉選拔人才，無論貧民百姓還是世家貴族，除了武將可以通過戰場軍功晉升之外，文官都是通過科舉入仕。

即便是武將，若是能考得武狀元，那起點也會比從小兵做起高，晉升也會更快。

如今的大昭朝堂是男人的天下，但是鮮少有人記得，在大昭律法中，女人一樣可以讀書，一樣可以通過科舉入朝為官。

當初跟隨昭高祖打天下的謀士中就有一個女子，便是大名鼎鼎開國丞相傅道心。

她展現了不輸男子智謀和手段，大昭的建立有她一半功勞。

昭高祖稱帝后，封傅道心為丞相，在頒布的第一部大昭律法中就言明，大昭女子可讀書，可入仕，孤寡女子可立女戶當家。

之后確實涌現了一批杰出女性，在向來只有男子指點江山的朝堂上嶄露頭角，在戰場上披甲執槍呼嘯往來，為大昭的繁榮昌盛做出了極其重要的貢獻。

可這世上思想古板的男子還是不少，他們不愿意承認女人的功績，依舊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準繩，守著女人就該相夫教子的糟糠思想。

這些男人在家中多是祖輩父輩，在看重孝道的大昭，他們在家里都有著最高話語權，想盡辦法打壓家中女子，朋友往來中也都以女子拋頭露面為恥。

女性崛起的時間實在太過短暫，最后隨著傅道心以及前三朝影響力深遠的女性權臣相繼離世而漸弱，女子可讀書科舉的聲音越來越小。

即便律法仍在，卻還是少有人家送女子到書院去讀書，更別說還參加科舉。

再到如今，書院中已經完全看不到女人的身影。

有些體面人家還會請先生到家中教養女眷，但也大都是為了面子上好看，且是全了“琴棋書畫俱全”的世家貴女人設罷了。

女子所學不過是些詩詞歌賦，說到底也只是為了那點紅袖添香的情趣。

歷史上大昭的統治時間是八百年，大昭滅亡后，女子可讀書科舉的律法徹底被廢棄，后世的封建王朝都再不許女子入朝為官。

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歷史文明的退步。

霍錦安還記得她的導師說過，當今社會盡管在女性教育上取得很大進步，可實際上在現實生活中，在職場晉升中，仍然存在性別歧視。如果大昭能一直貫徹開國律法，那么或許早就消除了男女不平等的社會現象，國家進步也會比現在更大。

本來人與人智力與能力的差別就屬于個體差異而非性別差異。

但現代人對此的認知都不夠完全，更別說是古代。

霍錦安有心要為趙玄洗清暴君污名，但她覺得自己既然來到了這個關鍵的歷史節點，不自大地說憑借一己之力徹底改變歷史走向，但至少也想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

只求無愧于心。

更何況她要做的那些事情本來也相互關聯。

霍錦安淡淡看了一眼書院，漸行漸遠。

不到中午，平時人不多的文田斜街這會擠滿了人。

這里本來就只是盛京眾多街道中一條很不起眼的小胡同，但是自從這里的一家生意不好的老書局被人盤下，更名玄安書局，并且獨家發售石竹居士的所有話本之后，這條小胡同就徹底火了。

人流量比以前多了，一些瀕臨倒閉的小店也得以起死回生。

特別是每個月石竹居士有新話本出售時，這小小的胡同那就是人滿為患，書局門口幾條隊伍排起來，一直排到胡同外面。

話本一向供不應求，排在后面的基本買不到。

好在話本出售都會提前三天做預告，好多人在開售的前一天晚上就蹲守書局門口。

書局還有規矩，對于石竹居士的所有話本，每人限購一本，并且嚴禁高價轉售，一經發現則永久拒絕交易。

這也就導致了一本難求有錢都未必能買到的局面，也更加提高了話本的格調。

書局斜對面的一家茶樓。

二樓雅間內，兩個身量高挑的男子正在密談，聽到外面動靜頓時警惕起來。

其中一個身穿玄色束腰長袍的男子起身來到床邊，看著樓下人山人海，頓時皺眉：“怎么回事？這么多人？”

白衣湊過來看，當即笑道：“你這兩年少來盛京，還不知道如今盛京出了一位石竹居士，寫得話本子膾炙人口，男女老少都稀罕得不行。每當有新話本出來那就是萬人空巷，一本難求，而且就是由這玄安書局獨家發售。”

玄衣男子搖頭，“我沒時間關注這些。”

他手正要習慣性地摩挲腰間的殺星劍，卻摸了個空，這才想起來這一次他隱藏身份提前回京，為了不被發現自然沒有佩戴殺星劍在身上。

沒有人知道，本來該在回京路上的趙玄早已在十天前入京。而此刻跟他一起在茶樓密談的是他的好友——都察院副都御史柏承。

趙玄話鋒一轉：“二皇子的地下賭場已經被我端了，如何甩給大皇子就看你的了。”

柏承嘴角一揚：“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等你明面上回京后定能看到一場狗咬狗的大戲。”

趙玄挑眉：“要等那么久才能有結果？”

“嘖！本來距離你‘回京’也沒多久了，而且我也是另外查到二皇子的地下賭場還兼放印子錢，甚至有以妻女抵押的情況，這些罪責可一樣也不能放過，我不得多花點時間籌謀？”

趙玄臉色驟然轉冷，一手拍在窗棱上，“堂堂皇子，竟做出這等事！”

柏承冷喝一聲：“我是一點不意外。這幾位皇子各個都爛到了根兒里！你且放心，這件事我肯定會處理好。只是你屠殺俘虜之事，回京后少不了一場風雨。”

當初屠殺俘虜的事趙玄壓根沒告訴他，可能也是知道如果跟他說了，他就算感情上認同，但從大局出發也會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