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曦沒有多說一句廢話,只是緩緩抬起持劍的手,用那冰冷的劍脊,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拍打著李公子那毫無血色的臉頰。“啪嗒,啪嗒。”
凌曦終于開口,“現在,我有資格買藥了嗎?”
“有有有!絕對有!”李公子嚇得語無倫次,瘋狂點頭。
凌曦收回長劍,看也不看他,目光轉向了那個早已嚇癱在地的藥鋪伙計。伙計渾身一哆嗦,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姑,姑娘,您想買什么藥,小,小人立刻給您拿”
“把你們店里最好的療傷丹,拿三瓶出來。”凌曦的語氣不容置疑。
“是是是!”伙計不敢有絲毫怠慢,手忙腳亂地從最里面的柜子里,捧出了三個精致的瓷瓶,恭恭敬敬地遞到凌曦面前。凌曦接過藥瓶,看也不看,直接收入懷中。然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李公子的身上。她伸出手,直接從李公子腰間,扯下了他那個繡著金線的、鼓鼓囊囊的錢袋。“這,算是醫藥費。”
做完這一切,她將那柄奪來的長劍隨手一扔,“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然后,她拿回了柜臺上那根虎骨,轉身瀟灑離去。
凌曦離開百草堂后,并未在鎮上過多停留。她尋了一處僻靜的角落,將那張巨大的虎皮賣給了鎮上的一家皮貨商行,換取了一筆不菲的金銀。有了錢,她便打算找一間客棧落腳,靜待青云宗開山收徒之日。然而,李家的報復,比她想象中來得更快。
當她走進一家看起來還算干凈的客棧時,柜臺后的掌柜一看到她,臉色瞬間就變了。他眼神躲閃,語氣畏懼地說道:“姑娘,對不住,本店已經客滿了。”凌曦什么也沒說,只是平靜地看著他。她能清晰地“看到”,掌柜那雙微微顫抖的手底下,正壓著一張剛剛下發不久的、畫著她潦草畫像的通緝令。
她轉身離開,走向另一家客棧,得到的是同樣的答復。她連續走了三家,無一例外。她聽到街角的孩童正在唱著新編的歌謠,歌謠里,她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沖撞了李家公子的惡毒女巫。她感受到路邊那些本想參加仙門試煉的散修和武者,看向她時,有幸災樂禍的,有鄙夷的,但更多的是貪婪。顯然,李家不僅封堵了她所有的落腳之處,還為她的人頭,開出了一個足以讓亡命之徒心動的懸賞。
整個仙緣鎮,在短短半個時辰之內,就變成了一張針對她一人的天羅地網。她被徹底孤立了。
夜幕降臨,凌曦的身影出現在一條無人的小巷中。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在鎮上停留,正準備趁著夜色出鎮,到山林中暫避。然而,巷子的兩頭,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了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數十名手持火把與制式長刀的城衛兵,以及幾名氣息更為強悍的李家護衛,徹底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為首的,正是百草堂那兩名被她戲耍過的護衛,他們此刻臉上帶著怨毒而殘忍的笑容。
“小賤人,我看你這次還往哪里跑!”其中一名護衛獰笑著,揮了揮手,“上!家主有令,打斷四肢,帶回去!”
她緩緩抽出腰間的精鋼短劍,眼神冰冷如霜。她知道,一場惡戰,在所難免。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危急時刻,一個溫和而清朗的聲音,從巷口的人群后方傳來。“都住手。”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包圍圈自動分開了一條道路,一個身著青云宗內門弟子服飾的青年,緩步走了進來。他看起來約莫二十出頭,面容俊朗,氣質溫潤如玉,手中握著一柄古樸的青鞘長劍。他的出現,仿佛給這條充滿了肅殺之氣的巷子,帶來了一縷清風。
那兩名李家護衛看到來人,臉色微微一變,為首的城衛兵頭領也皺起了眉頭,上前一步,客氣地拱了拱手:“原來是云景師兄。我等奉命捉拿要犯,還請云師兄不要插手。”
被稱作云景的青年沒有理會他,他的目光落在了被圍在中央的凌曦身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似乎也沒想到他們要捉拿的“要犯”,竟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如此瘦弱的少女。
“滾。”云景只說了一個字。
那群城衛兵和護衛,連一句狠話都不敢留下,便灰溜溜地退走了。
巷子里的緊張氣氛瞬間消散。云景看向凌曦,溫和地笑了笑:“在下云景,青云宗內門弟子。姑娘不必擔心,他們不敢再來了。”
凌曦沒有說話,只是收回了短劍,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她不明白,這個素不相識的青云宗首席,為何要出手幫她。
云景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釋道:“我只是恰好路過,看不慣以多欺少而已。不過,姑娘你這次確實惹上了大麻煩。李家在仙緣鎮勢力盤根錯節,家主李萬豪更是出了名的護短。今日之事,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他頓了頓,建議道,“姑娘若不嫌棄,可隨我到宗門在鎮上的驛站暫避一時,等風頭過了再說。”
凌曦的目光,越過云景的肩膀,看向了巷口。那些原本圍觀看熱鬧的鎮民,在看到李家的人退去后,非但沒有松一口氣,反而對著她指指點點。
“就是這個女的,太能惹事了,差點害得我們也被牽連。”
“是啊,李公子是什么身份,她一個外鄉人也敢得罪,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自己惹是生非,還要連累云景師兄替她出頭,真是個禍害。”
凌曦看著眼前這個對自己釋放善意的青年,緩緩搖了搖頭。“多謝,不必了。”
云景一愣,似乎沒想到凌曦會拒絕,他善意地提醒道:“姑娘,李家在仙緣鎮勢力極大,他們既然已經下了通緝令,就不會善罷甘休。你一個人,在這鎮上恐怕寸步難行,還是盡快離開此地為好。”
凌曦抬起頭,看向了遠處那座在夜色中依舊輪廓分明、云霧繚繞的仙山。那里,就是青云宗的山門,是凌明唯一的生機所在。
離開,就等于放棄。
她對著云景,“我的路,我自己走。”
說完,她不再看云景,也不再理會巷口那些麻木而冷漠的看客,轉身,一步步地走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云景站在原地,看著她那決絕而孤傲的背影,久久沒有言語。
李家勢力遍布,盲目出逃,只會再入羅網。她在等一個機會。
機會次日便至。
青云宗發布了一則外門雜役的招募令。這是她潛入宗門的唯一生路。
然而,招募處內,李公子正與外事堂執事談笑風生。那執事見到凌曦,甚至不給她測試的機會,便直接揮手驅趕:“青云宗不收來路不明的禍害。滾。”
這條路,也被堵死。
凌曦轉身離開,心中一片冰冷。就在這時,一個蒼老的聲音自身后響起。
“小女娃,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凌曦回頭。一個衣衫襤褸的老者,正握著一把掃帚,靜立不遠處。鎮上人視他為瘋子,避之不及。但他那雙渾濁的眼,卻透著一絲洞穿世情的精光。
老者看出了她的不凡與不甘,咧開嘴,瘋瘋癲癲地笑。
“尋常路,給尋常人走。強者之路,自己踏出。”
“想進那扇門?呵呵,除非,你能讓山為你開門。”
“古時有凡人,三步一叩首,九千九百九十九階,用一副凡胎肉骨,敲開了仙家大門。不過,那是瘋子才干的事。哈哈哈……”
老者大笑著,拿著掃帚,蹣跚走遠。
凌曦怔在原地。看著老者蹣跚的背影,眼神微微一凝。她能感覺到,這個看似瘋癲的老人,體內蘊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與這方天地格格不入的、更高層次的氣息。他絕非凡人。
老者的話,如一道驚雷,瞬間劈開她所有迷茫。
她明白了。
既然所有規則都為強者所用,那便用最古老、最愚蠢,也最剛烈的方式,去挑戰規則本身。
她抬起頭,望向那座云霧中的威嚴山門。她眼中最后的一絲猶豫,徹底化為冰冷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