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帶來的冰冷絕望,如同萬丈深淵,將史陽徹底吞噬。他站在那里,靈魂仿佛已被抽離,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名為“災禍之源”的軀殼。體內那股力量卻因承載者的崩潰而以前所未有的幅度躁動、雀躍,如同被囚禁萬載的兇獸終于嗅到了牢籠破碎的氣息。
老宅再也無法隔絕這股可怕的氣息。對于外面的邪物而言,此刻的史陽,就像一個即將噴發的火山口,散發著毀滅性的能量與……無法抗拒的、致命的誘惑。
“吼——!”
最先失控的是僵尸。那源于本能的、對至高“死寂”與“毀滅”的渴望,壓過了短暫的恐懼。它僅存的手臂狂亂揮舞,帶著碾碎一切的氣勢,再次咆哮著沖向史陽,腐朽的大口張開,要將那力量的源頭徹底吞噬!
幾乎同時,婉清發出了尖銳的狂笑,無盡的怨念不再試圖侵蝕,而是化作實質般的漆黑霧潮,洶涌澎湃地卷向史陽!她要的不是吞噬,而是融入,是讓自身的怨恨與那至高的“黑暗”合為一體,獲得焚毀一切的權能!“來吧!與我一同!讓這世間感受我們的痛楚!”
就連逃到遠處的胡媚兒,也按捺不住那蝕骨的貪婪,再次悄然靠近。她不敢再上前,只在殘破的院墻外徘徊,狐火隱現,幻術暗藏,尋找著任何一絲可能漁翁得利、竊取一絲本源的機會。
三大邪物,在這最終的時刻,發動了最后的爭奪!
史陽僵硬的眼珠轉動了一下,倒映出撲來的僵尸和卷來的怨念黑潮。但他沒有任何動作,心如死灰,甚至隱隱有一絲期待——毀滅吧,連同這該死的軀殼和這更加該死的世界,一起歸于虛無好了。
就在那腥臭的利爪即將觸碰到他額頭,怨念黑潮即將把他吞沒的剎那——
一個幻影,無比清晰地在他即將徹底沉淪的意識中炸開!
不是溫暖的回憶,不是親人的笑顏。而是爺爺臨終前的那個眼神!那雙蒼老眼睛里蘊含的,不是慈愛,而是沉重到極致的責任、無法言說的悲哀,以及……一種看待非人物件般的、冰冷到極致的決絕!那只枯瘦的手,正顫巍巍地抬起,結著一個他如今才看懂幾分的、殘酷的封印手印!
**“鎖!”**
一個冰冷的字眼,仿佛跨越時空,狠狠砸入他的靈魂深處!
憎恨!無邊的憎恨瞬間引爆!
不是恨邪物,而是恨這“容器”的身份!恨這被封印、被犧牲、被視作災禍的命運!恨那冰冷決絕的眼神!
但同時,一股更加原始、更加頑強的執念,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攥緊了他的心臟——他是史陽!他不是混沌!他是爹娘的兒子!他是那個在陽光下奔跑過的孩子!他不要變成爺爺眼中那個需要被封印、被“歸寂”的物件!
“我……不是!!!”
一聲嘶啞到極致的咆哮從史陽喉嚨深處擠出!憎恨與那最后一絲對“人性”的執念,形成了極其扭曲而強大的動力!他幾乎是本能地、瘋狂地調動起體內那正在歡呼雀躍、即將破殼而出的混沌意識!
但他不是用它來毀滅外界,而是……用來鎮壓它自己!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轟!!!
一股遠比之前更加龐大、更加恐怖的混沌之力驟然從史陽體內爆發出來!這一次,不再是小小的領域,而是形成了一道無形的、扭曲一切的恐怖力場,以他為中心猛地擴散!
撲到最近的僵尸,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布滿尖刺的墻壁,整個軀體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被那股純粹的、位階上的絕對壓制力狠狠拍在地上,掙扎著,卻無法起身,只能從喉嚨里發出畏懼的哀鳴。
婉清卷來的怨念黑潮,在這股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溪流匯入大海,瞬間就被同化、吞噬!她本體發出一聲尖銳的悲鳴,身影劇烈閃爍,仿佛隨時會潰散。她感受到的不是毀滅,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回歸本源”,她那點怨念,在這浩瀚的“無”面前,簡直可笑!極致的恐懼之后,是一種病態的臣服——既然復仇無望,不如依附這至高的黑暗!
力場一閃即逝。
史陽噗地噴出一大口鮮血,那血液落在地上,竟發出滋滋的腐蝕聲,顏色暗沉近黑。他踉蹌幾步,勉強站穩。
手背上,脖頸上,甚至臉頰一側,蛛網般的黑色紋路清晰浮現,不再隱沒。他的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大片灰白枯萎。眼神空洞、疲憊,深處是永無止境的掙扎和一片冰冷的虛無。為了壓制那蘇醒的混沌,他動用了太多它的力量,代價就是自身被加速侵蝕。
僵尸掙扎著爬起來,不再攻擊,而是匍匐在地,用僅存的手臂抱著頭顱,發出表示臣服的嗚咽聲。思維簡單的它,只屈服于最絕對的力量與位階。
婉清的身影重新凝聚,變得更加虛幻,她不再嘶吼,只是用那雙充滿復雜情緒(恐懼、敬畏、渴望)的眼睛望著史陽,微微低下頭,表示順從。她的怨念在更大的“黑暗”面前,選擇了依附。
院墻外的胡媚兒,俏臉煞白如紙,嬌軀劇烈顫抖。她清晰地感知到,剛才那一下并非徹底的蘇醒,而是一次極其危險、極不穩定的“壓制”!那個恐怖的意識只是被強行按回深處,隨時可能以更狂暴的姿態歸來!風險已經遠超她所能承受的極限!
她驚恐地看了一眼那個站在廢墟中、氣息變得無比詭異、人性稀薄、混沌彌漫的史陽,再也生不出絲毫貪婪,只有無邊的恐懼。她尖叫一聲,化作一道流光,頭也不回地遠遁而去,只求離這個即將爆發的災難源頭越遠越好。
老宅徹底安靜下來。
史陽緩緩抬起手,看著手上那象征著侵蝕與力量的黑色紋路,又看了看匍匐的僵尸和表示臣服的女鬼。
他得到了力量,足以讓邪物臣服的力量。
但他失去了幾乎所有為人的感覺,心臟冰冷麻木,情感稀薄得如同即將熄滅的殘燭。
他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著破敗的家。
贏了,也輸了。
最終的噩夢,似乎才剛剛開始。萬邪朝宗,朝的是他,也是他體內那永恒掙扎、終將醒來的——終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