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地火房區(qū)域位于丹房建筑的地下,通道略顯昏暗,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硫磺味和殘留的藥氣。循著令牌號碼,韓礫找到了一間石門緊閉的洞府。
將令牌嵌入門口凹槽,石門緩緩滑開。一股熱浪撲面而來。
房間不大,僅容一人活動。中央是一個固定在地上的黑色制式丹爐,爐下連接著地火口,此刻正有赤紅色的火舌不安分地吞吐著,熱度驚人卻略顯躁動,遠不如厚土鼎那般溫順可控。四周墻壁被熏得發(fā)黑,角落里散落著一些未能清理干凈的藥渣。
條件簡陋,地火狂暴,這便是丙字房的常態(tài)。
韓礫反手關(guān)上石門,隔絕了外界所有的窺探與嘈雜。他深吸一口氣,那灼熱而略帶暴戾的火靈氣吸入肺中,竟讓他因長期修煉長春功而偏于溫和的靈力微微有些不適。
但他眼神卻異常平靜。越是惡劣的環(huán)境,越能磨礪技藝。
他沒有立刻開始煉丹,而是先盤膝坐在丹爐前,伸出手掌,緩緩貼近那跳躍的地火。
靈識如同最纖細的觸須,小心翼翼地探出,嘗試著去感知、去溝通這狂暴的地火之力。同時,體內(nèi)長春功靈力運轉(zhuǎn),模擬著《基礎(chǔ)丹訣》中記載的控火法門,一絲絲極其微弱的靈力嘗試著滲入火中,如同馴服野馬般,引導(dǎo)其趨于穩(wěn)定。
這個過程極其耗費心神,對靈識的精細度要求極高。地火時而溫順,時而猛地竄高,反噬之力震得韓礫經(jīng)脈隱隱作痛。
但他毫不氣餒,一次次失敗,一次次嘗試。懷中的青石傳來持續(xù)的溫熱,讓他的靈識始終保持清明,對火焰最細微的變化感知得更加清晰。
足足耗費了半個時辰,額角已見汗珠,那躁動的地火終于被他初步馴服,雖然依舊不如厚土鼎那般得心應(yīng)手,但已能大致控制其強弱變化。
是時候開始了。
他取出自己準備好的蘊神丹材料。主藥“凝神草”只有一株,是他在流云墟時花費不小代價購得,輔藥“靜心花”、“茯苓髓”等則較為常見。
預(yù)熱丹爐,投入輔藥提煉藥液……步驟有條不紊。在地火房煉丹,與用厚土鼎和火熔石截然不同,地火的狂暴特性需要時刻分心壓制,對神魂和靈力的消耗更大。
很快,到了投入主藥凝神草的時刻。
韓礫全神貫注,將處理好的凝神草投入爐中。翠綠色的草葉遇熱即融,化作一團氤氳著奇異光澤的碧綠藥液,與其他藥液開始融合。
就在此時,地火猛地一個竄動,爐溫瞬間升高了一絲!
就是這細微的偏差,爐內(nèi)原本平穩(wěn)融合的藥液陡然變得躁動起來,碧綠藥液中的靈性似乎受到了刺激,開始排斥其他藥液,眼看就要炸爐!
外面圍觀等待看笑話的林浩等人,雖然看不到里面情形,卻能隱約感覺到那瞬間紊亂的火靈力波動,臉上頓時露出幸災(zāi)樂禍的笑容。
“哼,不自量力!”林浩嗤笑。
地火房內(nèi),韓礫臨危不亂。這種情況,他早有預(yù)料!只見他雙手法訣猛地一變,并非強行壓制,而是引導(dǎo)著那絲躁動的火靈力,以一種奇特的方式繞開主藥液,反而去灼燒那些剛剛產(chǎn)生排斥反應(yīng)的輔藥雜質(zhì)!
同時,他張口噴出一口精純的長春功本源靈氣,融入藥液之中,以其強大的生機之力強行安撫穩(wěn)定凝神草的靈性!
這一手釜底抽薪、以火攻柴的手法,堪稱精妙絕倫!需要對藥性、火候有著極深的理解和超凡的膽識!
爐內(nèi)躁動的藥液在那口本源靈氣的安撫和地火的精準煅燒下,竟奇跡般地平復(fù)下來,融合得更加徹底,雜質(zhì)被進一步剔除!
韓礫臉色微微蒼白,剛才那一下消耗不小,但眼中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成功了!
凝丹時刻到來!
他手掐凝丹訣,低喝一聲:“凝!”
爐蓋揭開。
一股遠比蘊靈丹更加沁人心脾、能安撫神魂的奇異藥香彌漫開來!爐底,三顆龍眼大小、通體碧綠、表面有著天然云紋的丹丸靜靜躺著,光華內(nèi)斂,靈氣盎然!
蘊神丹!成!而且是一爐三丹,皆是上品品質(zhì)!
感受著那丹藥中蘊含的、對神魂有益的溫和能量,韓礫長長舒了一口氣,嘴角難以抑制地揚起一絲弧度。
第一次在標準地火房,用制式丹爐,成功煉制出難度更高的一品丹藥!這意味著他的煉丹術(shù)已然登堂入室,不再完全依賴厚土鼎和青石!
他小心地將三顆蘊神丹收入玉瓶。此次開爐,成本不菲,但收獲巨大。
調(diào)息片刻,恢復(fù)了些許靈力,他并未立刻離開。租金尚有余裕,他打算再利用這地火,將之前積累的一些藥液提煉一番,熟練控火技巧。
然而,就在他再次生火,將幾瓶藥液倒入爐中準備提純時,異變陡生!
地火口猛地傳來一陣極其異常劇烈波動,仿佛地底有什么東西被驚動了一般!緊接著,一股遠超之前、狂暴了數(shù)倍的赤紅色地火如同失控的火龍般,猛地從地火口噴涌而出,瞬間吞噬了整個丹爐!
轟!
丹爐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爐壁瞬間變得通紅!爐內(nèi)正在加熱的藥液直接汽化,發(fā)出刺耳的嗤嗤聲!
這絕非正常地火波動!而是有人在地火脈絡(luò)上做了手腳,刻意引發(fā)的劇烈爆發(fā)!目的就是要讓他炸爐,甚至受傷!
韓礫臉色劇變,身形瞬間向后暴退!但那火龍來勢太快,灼熱的氣浪和狂暴的火靈力已然沖擊到他身前!
眼看就要被地火吞噬!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他體內(nèi)長春功靈力自發(fā)護主,丹田內(nèi)那縷生生不息的氣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zhuǎn)!同時,懷中的青石猛然爆發(fā)出灼熱的氣流,并非清涼,而是一股灼熱卻溫和的力量,瞬間涌出,在他體表形成了一層極其淡薄的、近乎透明的光膜!
砰!
火龍狠狠撞在光膜之上!韓礫如遭重擊,整個人被撞得倒飛出去,重重砸在石壁上,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出。
那層由青石激發(fā)的光膜劇烈閃爍,瞬間破碎,但也堪堪抵消了大部分沖擊力。饒是如此,他依舊感到五臟六腑如同移位,經(jīng)脈被灼熱的火靈力侵入,劇痛無比,頭發(fā)眉毛也被燎掉不少,狼狽不堪。
而那尊制式丹爐,在地火如此狂暴的沖擊下,發(fā)出一聲悲鳴,爐身竟然裂開了數(shù)道縫隙,靈光徹底黯淡,顯然已經(jīng)報廢!
地火緩緩平息下去,洞府內(nèi)一片狼藉,彌漫著焦糊味和血腥氣。
韓礫掙扎著坐起身,又咳出幾口淤血,眼中寒芒如冰。
好狠毒的手段!這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若非青石再次顯靈,他此刻不死也要重傷!
是誰?林浩叔侄?還是丹房其他看他礙眼的人?
他強忍傷勢,迅速檢查地火口。果然,在地火口邊緣,發(fā)現(xiàn)了幾處極其細微的、新近被改動過的符文痕跡!手法隱蔽,但卻是人為!
證據(jù)確鑿!
但他很快冷靜下來。對方既然敢如此做,定然早已想好脫身之計,絕不會留下直接指向自身的證據(jù)。自己一個毫無根基的新人,貿(mào)然聲張,恐怕反會被倒打一耙,誣陷他損壞丹爐。
打碎牙往肚里咽?絕無可能!
韓礫眼中閃過一抹冰冷的算計。他迅速將現(xiàn)場打斗的痕跡抹去,只留下地火異常爆發(fā)和丹爐損壞的跡象。然后,他并未立刻療傷,而是故意逼出幾口鮮血,染紅衣襟,并將自己弄得更加狼狽,臉色蒼白如紙,氣息萎靡不振。
做完這一切,他才踉蹌著推開石門,走了出去。
外面等候的林浩等人早已聽到里面巨大的動靜,此刻見到韓礫如此凄慘模樣走出來,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爆發(fā)出毫不掩飾的譏諷和嘲笑。
“哈哈哈!我說什么來著!炸爐了吧!”“嘖嘖,真是廢物!煉個丹都能把地火引來暴動!”“還蘊神丹?吹牛不上稅!這下賠慘了吧!這丹爐可是要照價賠償?shù)模 ?
林浩更是得意洋洋,走上前來,假惺惺道:“韓師弟,你這是怎么了?地火房雖然偶爾不穩(wěn),但也不會如此嚴重啊?莫非是你學(xué)藝不精,操控不當所致?這可如何是好,損壞公物,可是要重罰的!”
韓礫抬起頭,目光“虛弱”地掃過眾人,最后落在林浩臉上,聲音沙啞卻清晰地說道:“林師兄……所言極是……是在下學(xué)藝不精……未能察覺地火異?!讲诺鼗鹜蝗粡氐资Э?,險些……險些喪命……若非最后關(guān)頭僥幸穩(wěn)住一絲……怕是……”
他話未說完,又是一口鮮血咳出,身體搖搖欲墜,仿佛隨時會倒下。
他刻意將“地火異?!焙汀皬氐资Э亍睅讉€字咬得稍重。
周圍一些原本看熱鬧的弟子,笑容漸漸收斂了。炸爐常見,但地火徹底失控到險些出人命,這就非同小可了!誰能保證下次自己不會遇到?
林浩臉上的得意也微微一僵,他沒想到韓礫會直接把事情往“地火異?!鄙弦?。
就在這時,聽到動靜的丹房執(zhí)事匆匆趕來,為首的正是那位林峰執(zhí)事。
“怎么回事?!”林峰看到破損的丹爐和狼狽不堪的韓礫,臉色一沉,首先就對韓礫呵斥道:“韓礫!你竟敢損壞丹爐?!”
韓礫心中冷笑,面上卻愈發(fā)“惶恐”和“后怕”,將剛才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重點強調(diào)地火毫無征兆地徹底狂暴失控,自己拼死才僥幸逃生,但丹爐未能保住。
“地火失控?”林峰眉頭緊鎖,眼神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他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絕不能承認!他立刻檢查地火口,那被改動過的痕跡極其隱蔽,若非刻意探查極難發(fā)現(xiàn),他假裝查看一番,便斷然道:“胡說!地火口并無異常!分明是你自己操作不當,引動地火反噬,才導(dǎo)致炸爐損毀丹爐!還敢狡辯?按門規(guī),損壞公物,照價賠償,并罰沒三月月俸,杖責二十!”
他就要坐實韓礫的罪名!
“林執(zhí)事!”不等韓礫開口,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沐晚晴和柳依依聞訊趕來,沐晚晴看了一眼場中情形,尤其是韓礫那凄慘的模樣和破裂的丹爐,冷聲道:“地火失控非同小可,豈能如此武斷下定論?是否異常,需請掌管地火陣的劉師叔前來查驗方能確定!若真是地火陣出了問題,今日是韓師弟,明日又可能是其他師弟師妹,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她的話立刻引起了周圍弟子的共鳴。是啊,誰不怕死?萬一真是地火陣出了問題呢?
“沒錯!請劉師叔查驗!”“必須查清楚!不然誰敢用地火房?”
眾人紛紛附和。
林峰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無比。他萬萬沒想到韓礫竟用這種方式將事情鬧大,更沒想到沐晚晴如此強硬!若真請來劉師叔,那點手腳絕對瞞不過!
他騎虎難下,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韓礫低著頭,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賭的就是你們不敢把事情鬧到高層!賭的就是你們做賊心虛!
果然,林峰眼神閃爍片刻,強壓怒火,咬牙道:“沐師妹言重了!或許……或許是此地火房年久失修,偶有波動。既然韓師弟也受了傷,此事便暫且記下,待我上報之后再做處理。韓師弟,你先回去養(yǎng)傷吧!”
他竟是打算含糊其辭,暫時擱置!
韓礫心中冷笑,目的已經(jīng)達到。他就是要讓林峰叔侄知道,自己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敢下黑手,就要做好被反噬的準備!經(jīng)此一事,他們短期內(nèi)絕不敢再動用如此激烈的手段。
他故作虛弱地拱手:“多謝……林執(zhí)事……體諒……”然后在柳依依的攙扶下,踉蹌著離開。
身后,留下林峰叔侄難看無比的臉色和一群心有余悸、議論紛紛的弟子。
地火房風(fēng)波,看似韓礫吃了大虧,受傷損財,實則他成功化解了殺身之禍,并反將一軍,讓對手偷雞不成蝕把米,在外門弟子中埋下了一根懷疑的刺。
回到木屋,柳依依關(guān)切地留下些療傷丹藥方才離去。
韓礫關(guān)上房門,臉上的虛弱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他擦去嘴角的血跡,受損的經(jīng)脈在長春功和青石作用下已無大礙。
他取出那三枚上品蘊神丹,毫不猶豫地吞服下一顆。
丹藥入腹,化作一股清涼溫和的藥力,緩緩流向識海。那一直隱隱作痛的神魂,如同干涸的土地得到甘霖滋潤,傳來無比舒泰的感覺。
效果顯著!
他盤膝坐好,引導(dǎo)藥力修復(fù)神魂創(chuàng)傷。
實力,才是根本。今日之辱,他日必當百倍奉還!
而當務(wù)之急,是盡快提升實力,尤其是煉丹術(shù)。只要他能展現(xiàn)出足夠的價值,宗門自然會重視,屆時,區(qū)區(qū)林峰叔侄,又何足道哉?
蘊神丹的藥力在體內(nèi)化開,韓礫的心神逐漸沉入一片寧靜的修煉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