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是憑借著本能，往著一開始幾個異能者畫的地圖走。心臟在塌陷又勉強愈合的胸腔里瘋狂擂動，不是因為奔跑的負荷，而是因為那深入骨髓的后怕和一種不斷滋長、如同毒藤般纏繞心臟的不祥預感。那預感冰冷而粘稠，隨著我越來越靠近記憶中的“磐石避難所”，變得幾乎令人窒息。

一路上，那些游蕩的普通喪尸依舊對我視若無睹，它們空洞的眼眸和麻木的徘徊，此刻不再是令人安心的“友好信號”，反而像是一支無聲的送葬隊伍，襯得這片被死亡徹底統治的廢墟愈發凄厲和絕望。風帶來的不再是簡單的腐臭，而是一種……濃烈到化不開的，混合了新鮮血液、燒焦皮肉、內臟破裂以及某種更深層、更邪惡的腐敗氣息。這氣息像一塊濕透的裹尸布，蒙住了我的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和絕望的味道。

沒有呼喊，沒有槍聲，沒有爆炸，甚至沒有垂死的呻吟。

只有死寂。

一種被徹底碾碎、吞噬殆盡后留下的、絕對的空洞死寂。

當我終于踉蹌地沖過最后一個熟悉的街角，看到的景象讓我的腳步生生釘在了原地，血液仿佛瞬間被抽干，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沒有了。

什么都沒有了。

那曾經高聳的、用無數汽車殘骸、混凝土塊和鋼鐵支架壘砌起來的、象征著最后秩序與希望的“磐石”高墻，消失了。那日夜有人值守、架著重機槍的哨塔，消失了。那需要特定口令和身份驗證才會開啟的厚重閘門，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被難以想象的暴力徹底犁平、碾碎、然后再肆意蹂躪過的廢墟。巨大的金屬結構扭曲得像被巨人之手揉搓過的廢紙，斷裂的鋼筋如同怪物的肋骨般猙獰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混凝土塊粉碎成齏粉，又被某種強大的沖擊力壓實，與泥土、殘肢、破損的武器和生活的碎片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色彩斑駁的硬殼。

焦黑的痕跡如同丑陋的傷疤，遍布每一寸土地，一些地方還在冒著絲絲縷縷的黑煙，空氣中彌漫著蛋白質燒焦的可怕氣味。廢墟之上，零星有幾處小火還在頑強地燃燒著某些不易燃的物體，發出噼啪的輕微爆響，但這聲音非但不能帶來生機感，反而更像是在為這座巨大的集體墳墓點起的、微不足道的送葬燭火。

而那些蠕動的……已經不能簡單地稱之為喪尸了。它們更像是被某種無法理解的力量強行揉碎、拆解后又胡亂拼接起來的肉塊聚合體。有的像是被融化了又重新塑形，肢體以反關節的方式扭曲著，嵌在倒塌的墻體里；有的則像是一灘鋪開的血肉地毯，上面卻詭異地生長出幾只不斷抽搐的手腳；還有一些，保持著大致的人形，但身體表面覆蓋著一層熟悉的、令人極端厭惡的暗紫色半干涸粘液，它們的行動更加緩慢，卻散發著比普通喪尸更濃烈的死寂和惡意。

是那個“種子”！是那個孵化出獵殺者的鬼東西！它來過這里！它把這里……從物理意義上徹底“消化”了一遍！

“不……不可能……怎么會……”我的喉嚨里發出嗬嗬的、不似人聲的嘶鳴，像是破舊的風箱在被徒勞地拉扯。雙腿一軟，我幾乎要跪倒在地，全靠一股冰冷的、不肯相信的執念強行支撐著。

我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跌跌撞撞地沖進這片還在散發著死亡余溫的煉獄之地。腳下傳來的觸感不是磚石的堅硬，而是粘稠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柔軟——那是尚未完全凝固的、深紅色的血漿，混合著泥污、脂肪和無法辨認的組織碎塊，沒過我的腳踝。每踩下去一步，都會發出“噗嘰”的惡心聲響，帶起更多令人反胃的氣味。

殘破的肢體、被撕裂的衣物碎片、扭曲變形的槍械、破碎的兒童玩具、燒焦的日記本、散落的糧食……如同地獄最深處才能看到的繪卷，毫無規律地鋪陳開來，沖擊著我每一根瀕臨崩潰的神經。

“小雅……小雅！回答我！”我嘶啞地喊著她的名字，聲音在空蕩得可怕的廢墟上顯得如此微弱、如此可笑，瞬間就被無邊的死寂吞沒。我用那雙剛剛差點被獵殺者撕碎、此刻還在緩慢自愈的手，瘋狂地扒開一塊塊沉重的碎石，掀開扭曲的金屬板，推開壓扁的家具。

我的動作癲狂而毫無章法，指甲翻裂，露出下面青灰色的皮肉，但感覺不到疼痛。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挖！下面一定有人！一定還有躲起來的人！小雅那么聰明，她一定躲在某個堅固的角落里！她一定還活著！

每一次拼盡全力的挖掘，帶來的都是更深的冰冷和絕望。下面沒有生命，只有更濃的血腥，更碎的肉塊，更徹底的死亡。希望像狂風中的殘燭，火苗急劇地縮小，搖曳欲滅。

我挖開了一個曾經似乎是廚房的地方，里面是幾具抱在一起、被高溫烤得焦黑的尸體。

我掀開了一塊巨大的、印著避難所標志的金屬板，下面壓著一灘完全無法辨認形狀的肉泥。

我刨開了一個坍塌的角落，只找到半張熟悉的臉——是以前經常分給我煙抽的老兵，他的眼睛瞪得極大，凝固著最終的恐懼，另一半腦袋不翼而飛。

絕望如同最深的海水，冰冷刺骨，從四面八方涌來，沉重地壓垮了我的脊柱，淹沒了我的心臟。我感覺不到呼吸，感覺不到心跳，整個世界只剩下一種徹骨的、虛無的、令人想要瘋狂尖叫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的冰冷。

力氣終于被徹底抽空。我踉蹌著向后退了一步，想要尋找一個支撐，腳下卻突然踩到了一個軟中帶硬、與其他廢墟觸感截然不同的東西。

我下意識地低頭。

瞳孔在瞬間收縮到針尖大小，呼吸驟然停止。

血水和泥污混雜的地面上，躺著一只小小的、臟得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棕色泰迪熊。

它只有巴掌大小，一只黑色的紐扣眼睛已經脫落，不知陷在了哪片血泥之中，另一只也僅靠幾根線頭勉強掛著，搖搖欲墜。它身上柔軟蓬松的絨毛被暗紅近黑的血液徹底浸透、板結，變成一綹一綹硬邦邦的、散發著腥氣的東西。原本可愛的白色小肚皮上，沾滿了黑灰色的泥污和某種難以名狀的、粘稠的暗黃色污漬。

但它那傻乎乎的、帶著點笨拙手工感的針腳輪廓，它那即使被污血覆蓋也能依稀辨認出的、略微歪斜的領結……我認得。

我怎么可能不認得！

那是我省下整整五天的口糧——那段時間餓得眼冒金星，只能靠喝雨水和啃樹皮熬著——從一個狡猾的流浪商人那里，幾乎是求來的。是我在她十歲生日那天，偷偷塞到她枕頭下面的。她當時明明高興得眼睛發亮，卻還要強裝著嫌棄的樣子，嘟著嘴說：“哥，你好幼稚啊，我都多大啦！”……可是后來，我看到她每天晚上都抱著它睡覺，逃難的時候，行李丟了一路，她卻死死地、死死地把它攥在手心里，衣服破了都不肯松手，說這是她的“幸運熊”，有哥哥給的好運，一定能保護她。

現在，這只承載著無數回憶、象征著守護與幸運的熊，孤零零地、骯臟地、破敗地躺在冰冷的血水和無盡的死亡之中，像一個被世界徹底遺棄的、最殘酷的笑話。

它的主人呢？

那個會瞪著眼睛跟我吵嘴、會偷偷把發霉的面包省下來塞給我、會在我受傷時一邊罵我笨一邊手忙腳亂給我包扎、會倔強地揚起滿是灰塵的小臉說“哥我能行，你別總把我當小孩”的女孩呢？

世界仿佛在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聲音和色彩。劇烈的耳鳴取代了一切，視野里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晃動著的血紅和那只骯臟破敗的小熊。無邊的絕望不再是海水，它變成了實質的、冰冷的巨石，一塊又一塊地砸在我的背上，壓彎我的脊梁，碾碎我的胸腔，把我狠狠地砸進這粘稠的血泥地獄深處。

我甚至無法發出哭聲，喉嚨像是被水泥堵死，只有身體在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我緩緩地、如同生銹的機器般，一點一點地彎下腰，脊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我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伸向那只小熊，想要觸碰它，仿佛觸碰就能證明這只是一場噩夢；卻又在即將碰到的瞬間猛地蜷縮回來，仿佛那上面帶著能焚燒靈魂的火焰——我害怕，我害怕這冰冷的、沾滿血污的觸感，會徹底證實那最后一絲渺茫的念想也已然徹底破碎。

就在我的指尖懸停在那個冰冷、濕粘的絨毛上方，整個人被巨大的虛無和悲痛吞噬，幾乎要徹底瓦解的時候——

【叮咚！~?】

一個極度歡快、旋律刺耳、與周圍地獄景象形成荒誕到極致對比的電子音效，猛地在我腦海中炸響！

緊接著，那個閃著廉價五毛錢特效、色彩俗艷到令人不適、邊框還在不斷跳動閃爍著彩虹光芒的神經屏幕，如同最不合時宜的劣質頁游彈窗，再一次憑空出現，強行占據了我已經一片空白的視野：

【歡樂送系統提醒您：今日份的驚喜任務已刷新！~快來領取您的專屬福利吧！(*￣︶￣)】

【當前任務：找到“臟臟的幸運小熊”的主人（0/1）】

【任務獎勵：黃金右手體驗卡（1次）！效果：啟動后，您的右手觸碰的一切物體（限非生命體及喪尸化生物）將直接化為虛無！持續20秒！冷卻時間僅需20分鐘！堪稱末日清道夫，拆家小能手，喪尸克星！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任務失敗懲罰：立刻恢復標準正常人類外貌（細皮嫩肉，香甜可口，保證讓您重新體驗末日初期的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