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凱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裂般的沙啞,卻奇異地穿透了整個大廳的竊竊私語,“剛才的畫面,并非系統(tǒng)故障!那恰恰是我們‘天穹’防火墻所面臨的、最極端、最真實的威脅模擬——一場足以瞬間癱瘓任何現(xiàn)有防御體系的‘記憶裂痕級’病毒攻擊!它的形態(tài),就是如此詭譎、如此致命!而‘天穹’的終極價值,就是要在這種級別的數(shù)字風暴中,為您的核心數(shù)據(jù)構筑永不沉沒的方舟!”
他不再看PPT,不再依賴任何可視化的輔助。他直接挺立在舞臺中央,挺立在腦內那南極風暴與眼前投資人審視目光的雙重絞殺之中。灼熱的病痛在四肢百骸奔突,意識在現(xiàn)實與極地幻境的夾縫中劇烈搖擺,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燒紅的鐵屑。然而,他強行榨取著靈魂深處最后一絲清明,將那些深植于骨髓、經(jīng)歷過真正生死考驗的技術邏輯與應對方案,以最原始、最激烈的方式,從滾燙的喉間噴射而出!每一個詞都如同從冰山上鑿下,帶著寒氣和棱角,重重砸在聽眾的耳膜上。他描繪著“天穹”如何在“記憶裂痕”病毒撕裂數(shù)據(jù)的瞬間,建立起多維度、自演化的加密屏障;如何利用量子糾纏態(tài)進行不可回溯的即時備份;如何在最深的數(shù)字寒冬里,點燃數(shù)據(jù)重生的火種……他的聲音因高燒和嘶吼而破碎,卻因那近乎殉道者的狂熱信念,凝聚成一種令人心悸的力量。
汗水如同滾燙的溪流,瘋狂地從他額角、鬢邊涌出,浸透了昂貴的西裝領口,在慘白的燈光下反射出病態(tài)的光澤。每一次艱難地吞咽,喉結都在緊繃的皮膚下劇烈滾動。臺下,最初因混亂而起的騷動漸漸平息了。一雙雙眼睛里的質疑和玩味,如同被無形的手抹去,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深的專注,以及一種被卷入驚濤駭浪的震撼。凱的演講,已非商業(yè)陳述,而是一場在意識冰火兩極間搏命上演的生存證明!
“因此!”凱用盡全身力氣,發(fā)出最后一聲吶喊,聲音如同被砂石磨礪過,卻帶著斬斷鋼鐵的決絕,“選擇‘天穹’,不是選擇一件工具,而是為您的數(shù)字帝國,選擇最后的、不可摧毀的堡壘!它將沉默地屹立在每一次風暴的核心,直到——永恒的寂靜降臨!”
最后一個音節(jié)落下,如同耗盡了他所有的生命。大廳里陷入了短暫的、近乎真空的絕對死寂。
隨即——
轟!
掌聲如同積蓄已久的山洪,猛然爆發(fā)!瞬間席卷了整個“穹頂”大廳!聲浪沖擊著墻壁,震得水晶吊燈都微微嗡鳴。投資人紛紛起立,臉上寫滿了毫不掩飾的激賞與震撼。成功了!這煉獄般的路演,他竟以燃燒生命的方式,從絕境中劈開了生路!凱的身體晃了晃,眼前的世界瞬間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吞沒,耳中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轟鳴。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扶住什么來支撐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就在指尖觸碰到冰冷講臺金屬邊緣的剎那——
“呃啊——!”
一聲短促、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嘶鳴,猝然從他緊咬的牙關里迸出!
那感覺……根本不是觸碰冰冷金屬!而是將十根手指,毫無防備地、狠狠按進了滾沸的熔巖池!又像是被無形的、燒至白熾狀態(tài)的鋼鉗,瞬間鉗住了每一寸指骨!難以想象的灼痛感,如同高壓電流般,從指尖最細微的神經(jīng)末梢,沿著手臂的骨骼、經(jīng)絡,一路狂暴地逆沖而上!那痛感無比清晰、無比具體——是皮肉在高溫下瞬間焦枯卷曲的撕裂感,是寒冰在極熱中驟然崩解升華的尖銳刺痛!仿佛他剛才在腦內南極實驗室撞翻的,不是冰冷的金屬柜,而是一爐剛剛澆鑄成型、流淌著刺目金紅色光芒的熾熱鋼水!那滾燙的金屬洪流,此刻正順著他的指尖,瘋狂地倒灌進他的身體!
凱猛地縮回手,身體因劇痛而蜷縮、劇烈顫抖。他死死盯著自己那幾根凍傷未愈、此刻卻仿佛被無形烙鐵燙過的、呈現(xiàn)出詭異深紅色的手指。它們正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痙攣,指尖皮膚緊繃發(fā)亮,仿佛下一秒就要綻開,噴出里面熔金般的液體。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后背,與高燒的燥熱形成冰火兩重天的酷刑。
“凱先生?您……還好嗎?”一位靠得最近的投資人,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異樣,關切地詢問。
凱猛地吸了一口氣,那滾燙的空氣灼燒著喉嚨。他強行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血腥味和那蝕骨的灼痛,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只劇痛的手死死攥成拳頭,藏到身后。再抬頭時,臉上已強行擠出堪稱完美的、屬于勝利者的微笑,盡管那笑容的肌肉牽扯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非常好,”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平穩(wěn)得如同深淵的冰面,“只是……剛才闡述得太投入,有些脫力。感謝您的關心。”他微微頷首,動作間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優(yōu)雅,走向長桌,準備簽署那份代表著勝利的投資意向書。
長桌對面,林銳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然離場,只留下一個空位。但在凱走向自己座位的瞬間,他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那個空位旁邊,一位一直沉默的、穿著深灰色西裝的男人,正用一種極其隱晦的方式,對著微型通訊器低語了一句。那人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在凱那只藏在身后、仍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的拳頭上,短暫卻精準地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沒有驚訝,只有一種洞悉秘密的、冰冷的了然。
凱的心臟,在那道目光的注視下,仿佛被一只無形冰手攥緊。路演成功的短暫灼熱,瞬間被更刺骨的寒意覆蓋。他拉開椅子坐下,西裝布料摩擦著后背被冷汗浸透的襯衫,帶來一陣黏膩的冰涼。那只灼痛如熔鑄的手伸向桌上那份象征著巨大勝利的協(xié)議,指尖在接觸到光滑紙張的剎那,那深入骨髓的“鑄劍”灼痛感再次尖銳地襲來。他面不改色,穩(wěn)穩(wěn)地握住筆。
筆尖落下,在紙上劃出沙沙的聲響。與此同時,他西裝內袋深處,那盒備用的退燒藥片,隔著薄薄的布料,似乎正以一種微不可查、卻異常急促的頻率,貼著他的肋骨……瘋狂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