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御劍飛回宗內，竟覺得平日里路邊暗淡無光的景色在一瞬間便擁有萬千風情，甚是叫人愉悅。他將劍收入丹田之中，雙腳一蹬，款款落于大門前。看門的兩名弟子面貌十分秀麗，左旁子弟腰間上，赫然掛著一枚玉牌，散發幾分不凡的氣息，頗有仙人之姿。

“林長老！”他們同時向林昭抱拳行禮，可林昭絲毫不在意，顯然被玉牌勾了魂，左旁子弟名為王木，他聰穎無比，總討好厲害的前輩，因此雖只是個看大門的，卻在宗門人緣極好，不少長老都對之歡喜。

王木率先打破僵局：“林長老的修為一路高歌猛進，如今已達煉骨大圓滿，離下一境界看來是不遠了，待您提魄境，我便將這枚陰陽玉親自贈予府上！”說罷，王木見林昭大笑著進了宗門，心中巨石才總算落下。

回到宗內，以林昭的性格竟不是大肆炫耀，而是偷偷摸摸進了自己的府邸，似乎生怕他人知道，并散布謠言，將聲譽毀于一旦。

這般舉動很難不讓別的長老產生懷疑。

恰巧，云承目睹了一切。他與林昭在早年便結為兄弟，他們用盡青春闖天下，雖同為煉骨境大圓滿，可林昭卻有至寶——青流劍在手，因而，雙方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見著林昭鬼鬼祟祟，與往日反差極大，云承不由得心生詭計。他雙指緊按眉心，一縷神識立刻從識海中竄出：“去！”一道金光即緩緩從額下流出，逐漸透過府邸的門縫。

林昭找了個僻靜之地，二話不說就坐下來，旋即便運轉起功力。絲絲靈力圍繞著他全身，匯集于丹田處。在靈力滋養下，天品靈胚已完全契合林昭，一股靈波瞬間散發在他周圍，緊閉的門窗不禁搖了兩三搖，門外的云成也是嚇了一跳：“這老鬼到底在搞什么？”此刻，他覺得體內正有一團難以控制的力量，似含萬千變化，又傳出勃勃生機。

“這就是令無數修士是朝思暮想的仙力么？他竟讓我觸碰到了提魄境門檻，有意思……”林昭冷冷笑道，又驚又喜。

忽然！他仿佛感覺有人在暗中監視，著急忙慌下，林昭大步走出房內，卻發現院外空無一人：“是我多慮了么？”他不免認為是自己太過謹慎，可在林昭警惕時，云承快人一步，側身躲在一旁槐樹后，趁著林昭回屋之際，趕快御劍逃走了。

可做事嚴密的林昭又怎會不多留個心眼子呢？云承起飛時，他一切的小動作便被林昭盡收眼底，風的呼嘯聲不斷傳進他耳中，再聯系前面的事，那就說地通了，而他站在窗邊邪惡張望的身影，將成為云承一生都無法揮之去除的夢魘……

回到府邸，云承驚魂未定，在院前方來回踱著步子，心中似波濤洶涌的浪潮，不禁道起陣陣猜疑：“這才幾天不見？林昭那老鬼哪來的天品靈胚，連仙力都整出來了，他明明不是凡品靈胚么……怕不是奪舍！要是發現我監探他，豈不殺我滅口？！不，不，不會的，和林昭當這么多年兄弟，也歷經過生死，他應該不會那樣做。但……他性格瘋狂，難免不能保證，看來我得小心些。”

反觀林昭，雖知曉云承的行蹤，可只要他嘴巴嚴密，就留一時，如若還敢大肆張揚，定不會輕易放任！

今天已至深冬，綿薄大雪款款落下，似遲來的仙子，在眾人敬愛的眼光中登場。雪花將房屋裹實，空氣中刺骨寒風狂嘯，不僅集市上空無一人，山林中更是如此。往日的喧鬧在傾刻間消失，野獸紛紛冬眠起來。只半日，地上積雪竟已漲到腳腕處，令人寸步難行。在這極寒天氣下，仍有一名少年躺在雪堆中，身上濃渾的血與雪花所融合，顯得格外慘烈，而他，就是古靈。

“唔……”雪花伴隨著陣陣寒風，如一枚枚刺骨銀針，無情扎進古林皮肉之中，這使他情不自禁發出哀嚎，可回應他的只有呼嘯狂風……

冰天雪地中古靈仍不肯放棄，他將手肘緊貼于雪堆，左手猛地發力向前頂，同時右腿膝蓋彎曲，用腳尖使勁一蹬，身體才得以前寸半尺。古靈所匍匐之處皆留下一道鮮紅血跡。

而傷勢將成為他蛻變的第一步。

每當古靈前進一尺，身上傷口便會受到摩擦，輕則傷口破裂，重則血流不止，體內的帝火在此刻無疑不是救命稻草。雖無法治愈斷裂經脈和被毀丹田，可皮外傷卻是小問題。絲絲縷縷帝火從古靈眉心流出，所過之處，傷口都緩緩變為平整皮膚，古靈這才得以繼續前行。

還沒爬多遠，卻在一瞬間起大霧，這便是第二道考驗，但這并未讓古靈退縮，在他心中只剩下堅持！

如果在這一步放棄，那就是向天低頭，天要攔我，我必逆天！待到黃泉閣，我定斬下閻王頭顱，詢問世道不公，回到凡間，就滅了林昭，將所謂的正派踩在腳下，訴說人世無情！天要滅吾，先毀吾本心！

無聲吶喊讓古靈更加堅定心中方向！

朦朧大霧中，一道駭人聲響漸漸傳入他耳中：“你不是很狂么？怎么？如今為何如此落魄！”

“林海！”古靈微微抬頭，目光死死盯著他，眼中流露出痛恨與不甘。古靈這般兇惡，林海自然看不慣，腳尖狠狠踢在古靈下巴處，竟將他踢飛數米！“咔嚓！”骨頭斷裂的聲音在二人之間回響，這使得古靈再也說不出話來。

“這么久了，你竟還是一個樣。不知道吧？指使我的正是林昭，其實，當時我并未傷害你父母，而是林昭那老鬼親自動手，很痛苦吧？”林海冷哼一聲，不緊不慢吐出幾個字來。

雖知林昭不為好人，可聽見這一番話，古靈徹底崩潰，眼淚如不受控制般往下掉，在此刻，心寒遠遠超過身體寒冷，曾經敬佩無比的前輩竟就這么輕易背叛他，古靈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成魔！

世間無情他早已看透。整個修仙界更是一個人吃人的地獄，魔，并非殺戮化身，而是天下最后一縷善念。

林海走于古靈所處之位，漸漸蹲下身來，右手狠狠刺進他腹中，狠狠一捏，丹田悄然破碎。“啊！”古靈大喊，回音在山林中游蕩，不一會兒便倒在地上，沒了氣息。

“呵呵，下輩子最好別遇到我。”林海冷笑，背影緩緩消失在濃濃大霧之中……

天空之上，還有什么？

——唯有天界。

仙鶴飛過銀河，翅膀一張一開就是一個天道輪回，既是開端，也是結束。他落在天界大殿門前的石柱之上，傾刻間化作雕像。

殿內，十二禮司正圍繞著一盤石桌齊齊坐下，而桌上，由13顆星辰所相連的一段扭曲線條，映照在漫天星河中。“唰！”為首星辰瞬間消失！另外12顆似亂套獅群，紛紛褪去光芒，四散分開。“怎么回事？！”禮司之首云墨一拍桌子，像在質問其余十一禮司。見為首辰星墜落于黑暗之中，他們大驚失色，臉頰即從紅潤轉變為慘白！

“那可是帝君選中的人，死一萬次都不夠抵消！明明讓你們特別關注他，為什么會出差錯？！”在云墨強大威壓下，十一禮司害怕地低下頭，大氣不敢喘。

“你們是不是忘記帝君的教誨了？一千年！整整一千年！就不能讓他安穩閉關么？”云墨再也抑制不住悲憤，吶喊在殿內不停回響，十一禮司將頭埋得更低。云墨幼年時父母便慘遭殺害，四處流浪時，是帝君收養了他，并一手將他帶大。在帝君創立天界時，云墨就擁有僅次帝君的實力與權力，是萬古以來實至名歸第一天才，他也曾一度下凡，將天下統一，還以觀月期巔峰擊退三位太清境中期強者，是名動天下的曠世一戰！如今離涅圣境更是僅差半步，雖以萬余年未有進展，可天界除了帝君無人再能勝他。

“轟隆！”一道由純粹靈力組成，足以滅殺涅圣境強者的光柱從一處方向往上射，陣陣余波散發在周圍，所有弟子都感到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仿佛有一只洪荒巨獸從沉睡中蘇醒，浩瀚無匹的威壓讓他們的真元運轉都停滯了。十二禮司也不例外：“恭迎帝君出關，”幾乎是異口同聲，以云墨為首，諸位禮司激動得須發皆顫，朝著帝君方向深深叩拜下去。

他身著樸素的灰袍，白發披散，身形看似消瘦。他緩緩睜開眼，那一瞬，所有悄悄抬眼窺視的禮司都悶哼一聲，下意識地低下頭去——那雙眼眸中并無精光四射，卻似蘊藏著無垠的星空和亙古的冰冷，只是與之對視，便覺元神刺痛，道心搖曳。

“云墨，不必與其他禮司爭執，將他魂魄尋來，復活便是了……”那聲音溫柔且不失強者儀態，令人不自覺放輕松。說罷，帝君款款落在十二禮司面前：“你們只需看好各自候選人便罷……”

“是！”云墨向著帝君拱拱手說道。

“起身吧。”帝君似乎有點兒心疼，不忍的說。

待十二禮司起來，帝君雙手背在后身漸漸扭過身子，看著偌大的天界艱難開口道：“如今，吾已達問天之境，不能再干涉凡塵之事，而這小小維度也沒吾容身之地，看來，這帝君之位該讓于他人了……”此時，他再度轉過身，說：“云墨，你可愿接替吾？”

這么多年來，云墨的作為帝君一直看在眼里，繼承人他心中早已有答案。

而面對突如其來的問題，云墨呆呆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己，不知是不愿接受事實，還是沒有自信接替。

“嗯？你可愿意？”帝君再次開口，很快將云墨拉回現實，云墨磕磕巴巴地回答：“承蒙您厚愛，卑……卑職愿接替帝君之位！”“嗯……”帝君滿意的點著頭，眼睛彎成一輪新月：“走之前，先指點你一二，再將那家伙復活罷！”

帝君摧動著手指，一縷金光即從指尖流出，緩緩沖進云墨識海：“你追求至陽至剛，卻不知孤陽不生，獨陽不長。剛柔并濟，方是天地正道。”

轟——！云墨只覺腦中一聲轟鳴，所有執念在這一刻煙消云散。他不再刻意去“沖擊”，而是引導著體內澎湃的靈力，如溪流匯海般自然運轉。凡間的天空，驟然烏云密布，雷霆如龍蛇游走。云墨丹田氣海形成巨大漩渦，瘋狂吸收天地靈力，真元從氣態壓縮為液態，最終凝聚成金丹。他的識海也瞬間擴大了十倍不止，外界一草一木，甚至空氣中靈氣的流動，都清晰地反映在他心間。“這就是涅圣境么？”突破后，聽覺、視覺、神識感知范圍急劇擴大，世界在他眼中變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不同。

云墨感受著體內磅礴的力量和與天地更加緊密的聯系，心中涌起無限喜悅。帝君的聲音再次在他耳邊響起：“修仙并非修仙，修的是對這世間人情的感悟，你沒必要刻板修煉，應順其自然，才能成就問天之境。”短短數字，卻如一道開天辟地的太古神雷，瞬間劈開了云墨腦海中的所有迷霧！他身體劇震，雙眼猛地睜開，眸中再無迷茫，而是璀璨如星的光芒！“順勢而下……道法自然……原來我一直在逆流而上，強行沖關，卻忘了修行本是感悟天地、順應自然之事！”

他握了握拳，感受到體內那枚金丹提供的、遠超從前的磅礴力量。他整理衣冠，朝著虛空深深一揖：“云墨，謝帝君指點之恩！”聲音誠摯而恭敬。清風拂過，帶走了焦灼的氣息，也帶來了一個新的時代。

“吾也沒想到，你感悟竟如此之深，一舉突破涅圣境。”帝君臉上的笑意更加深：“如此，將那孩子復活后，吾便沒有擔憂了。”

帝君二次摧動手指，是一縷白光立刻從食指躥出，緩緩往凡間方向沖去：“魂靈歸來！”

古靈的魂魄漸漸被抽離肉體，而不知情的他很快便迅速飛上天界，路上模糊的景色涌進他的視線，讓其不得不閉眼，心中既疑惑又存有些不甘：“該走了嗎？”古靈冷冷說道，似早已看淡生死。

“后生，睜開眼吧！”一到陌生的聲音響起，使得古靈下意識張開眼睛：“你就是閻王么？”“閻王？哈哈哈哈！吾乃堂堂一代帝君，竟叫你認成閻王？你這后輩著實有意思！”帝君緩緩開口，其內含有一絲笑意。

“你們是？”古靈不禁發出疑問。

“待你踏入修仙第三步，自會知曉。”“噌！”一縷黑流注入古靈體內：“生死有乾坤，黑白定陰陽！”帝君眉頭微皺。一股黑白所交合的光暈散發在古靈身旁，但很快就如消耗殆盡一般，揮之而去。

“怎會有雜念？”帝君將神識探入古靈識海中，眉頭緊緊皺在一起，略帶驚訝，而十二禮司更是如此。

在古靈狹小識海中，竟有著一黑一白兩股力量！分別代表仙，魔。它們誰也奈何不了誰，便在里邊大肆破，占據一方天地。“相生相克，一仙一魔！他有兩種信念！”帝君從口中吐出短短幾個字，引得十二禮司齊齊看向古靈，在修仙界甚至魔界，一同擁有兩種信念可是大忌，修煉時極易走火入魔，落得丹田破碎！

帝君摁住眉心，神識即刻回到識海中，并嚴肅地看著古靈，鄭重問道：“你愿成仙，還是成魔？”十二禮司從未見過帝君如此認真，皆知古靈的重要性。

古靈看透這世間無情，便一心向魔，但村長爺爺又使他深受感化，成為古靈心中最后一絲牽掛，堅定修仙信念。“成魔！”“成仙！”兩道聲音不斷在古靈腦海中掙扎徘徊：“我……選擇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