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殿的空氣像浸了冰水，潮濕的霉味混著淡淡的血腥氣，鉆進夜天的鼻腔時，讓他混沌的意識清醒了幾分。

他費力地睜開眼，視線先是被頭頂蛛網蒙住的窗欞切割得支離破碎，而后才聚焦在身前那道玄色身影上——

夜魈正垂著手站在床榻前，長明燈的光暈在他肩頭流動，將那身錦袍上繡著的暗紋照得若隱若現。

“醒了？”突然間響起了本來已經走了的夜魈的聲音，哪怕很淡，像殿外飄落的冷雨。

夜魈收回手時，指尖竟沾著幾滴暗紅的血珠——

那是他故意引動自身靈力，逼出的一點精血，用來偽造剜骨的假象。

他覺得還是得給夜天看看是誰做的才好，不然要是他恨錯人了豈不是得不償失了嗎？

“嘶……”夜天倒吸一口冷氣，額間傳來的撕裂感比被天雷劈中時更甚。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神骨正在被剝離，骨骼與血肉分離的劇痛讓他眼前發黑，可奇怪的是，那痛感里竟夾雜著一絲溫潤的暖意，不像傳說中剜骨之刑那般酷烈。

他混沌的意識里閃過一個荒誕的念頭：幸好這疼是從額頭來的，若是換作別處，被夜家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盯上……

這念頭剛冒出來，額間的痛楚便如潮水般退去。

夜天猛地睜開眼，視線像淬了毒的箭，直直射向夜魈的手掌——

那雙手修長干凈，此刻卻沾著刺目的血珠，在長明燈的映照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我的神骨……”他幾乎是本能地抬手去摸頭，指尖觸到一片粘稠的溫熱。

血！是新鮮的血！

更讓他心膽俱裂的是，那股與自己氣息相連的神骨波動，竟真的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存在過！

“夜魈！你挖了我的神骨？你這個畜生！”積壓的恐懼與憤怒在瞬間爆發，夜天的聲音里帶著泣血般的嘶吼。

他像瘋了一樣掙扎，玄鐵鎖鏈被繃得咯吱作響，手腕和腳踝處的皮膚被磨破，滲出血珠染紅了鎖鏈，可他渾然不覺，眼里只有夜魈那張平靜無波的臉。

“啪！”清脆的巴掌聲在狹小的后殿里炸開，驚得梁上的積灰簌簌落下。

夜魈甩了甩手，仿佛只是撣去了什么臟東西。

他看著被打懵的夜天，語氣比殿角的寒冰更冷：“光會發火有什么用？”

他彎腰從乾坤戒里取出一個灰色的布袋，隨手扔在夜天面前的青石板上，袋口的靈紋在碰撞中閃爍了兩下，“這里面有《乾道煉體訣》和一枚六品筑基丹，算是補償?！?

靈力鎖應聲而解的瞬間，夜天像離弦的箭般撲向那個布袋，指尖剛要觸到粗糙的麻布，卻猛地頓住。

他抬起頭，眼里的血絲像蛛網般蔓延開來：“補償？你覺得一本破功法、一顆爛丹藥，就能換回我的神骨？”

他的聲音發顫，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憤怒，“那可是神骨！是能讓我擺脫庶出身份，讓爹娘在九泉之下瞑目的希望！你懂什么？！”

“我不需要懂。”夜魈往后退了兩步，拉開距離，玄色衣袍掃過墻角的青苔，帶起一陣潮濕的氣息，

“現在，拿著你的補償離開夜家。護山大陣的西北角有處薄弱點，以你的修為，拼盡全力應該能闖出去。”

夜天死死盯著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里滿是悲涼與恨意：“你不殺我，是覺得這樣更有意思，對嗎？看著我像條喪家之犬一樣被趕出去，看著我明明身懷神骨卻淪為廢人，這樣就能滿足你們嫡系的優越感？”

“隨你怎么想?！币棍剔D身走向殿門，沒有回頭，“但你最好想清楚，是拿著補償活下去，還是留在這里等著夜闌親自來‘處理’你。他可比我有耐心多了，或許會讓你嘗嘗真正的剜骨之刑。”

這句話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夜天的沖動。

他想起夜闌那雙看似溫和的眼睛，想起被抓來時那些族人的竊竊私語，后背頓時滲出一層冷汗。

他知道夜魈說的是實話，在這個以實力為尊的家族里，一個失去神骨的庶出子弟，連螻蟻都不如。

“為什么……”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連指尖都在輕顫，“為什么不直接殺了我？”

夜魈已經走到了殿門口，聞言腳步微頓。

廊外的風卷著落葉吹進來，掀起他衣袍的一角。

他的聲音輕飄飄地傳過來，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戲謔：“因為我……太善良了?！?

“噗！”一口鮮血猛地從夜天口中噴出，濺在身前的青石板上，開出一朵刺目的血花。

善良？這兩個字從夜魈嘴里說出來，比任何惡毒的詛咒都讓他難堪！

他看著對方毫不留戀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外，忽然抓起地上的布袋，狠狠攥在手心。

就在這時，額間那片被“剜去”神骨的地方，忽然傳來一陣奇異的溫熱。

那股暖意比神骨蘇醒時更磅礴、更古老，像是有什么沉睡了萬年的存在正在緩緩睜眼。

夜天的瞳孔驟然收縮，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縷混沌色的氣流正從骨骼深處溢出，所過之處，被靈力鎖侵蝕的經脈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

混沌靈體！是混沌靈體覺醒了！

巨大的狂喜與恐懼同時攫住了他。

他飛快地將布袋塞進懷里，踉蹌著沖向那扇破窗，撞碎木欞的聲音在寂靜的祠堂里格外刺耳。

他不敢回頭，甚至不敢運起靈力探查，只知道必須盡快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

若是被夜魈或夜闌發現他覺醒了混沌靈體，恐怕連骨頭渣都剩不下！

夜魈站在祖祠的回廊下，聽著身后的動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神識鋪開的瞬間，他能清晰地“看”到夜天踉蹌逃竄的背影，能“聞”到那縷從少年額間悄然溢出的混沌氣息——比古籍記載的還要精純霸道。

【滴，檢測到天命之子夜天覺醒混沌靈體，觸發隱藏返利機制：未來其修為每突破一個大境界，宿主將獲得對應境界的隨機神通獎勵。當前已鎖定混沌靈體波動，可隨時追蹤?！?

“這才有意思。”夜魈低聲自語，指尖摩挲著掌心殘留的魔氣。

那縷附著在夜天身上的魔氣正傳來清晰的感應，像系在獵物身上的絲線，無論他逃到天涯海角，都能準確鎖定位置。

而此刻的夜家族地外圍，夜天正拼盡全力沖擊護山大陣的薄弱處。

胸口的劇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懷里的布袋卻燙得驚人。

他回頭望了眼那片籠罩在夜色中的祖祠，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夜魈！”他在心里嘶吼，聲音帶著血的溫度，“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會殺回來！當著整個天衍州的面，剖開你的胸膛，看看你那顆藏在‘善良’面具下的心，到底是什么顏色！到那時，我會讓你親手把神骨……不，是把你欠我的一切，連本帶利地還回來！”

夜風掀起他破舊的黑衣，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連綿的山巒中。

只有懷中那個灰色的布袋，還在隨著他的奔跑輕輕晃動，袋口的靈紋在月光下泛著微弱的光，像一顆埋在仇恨土壤里的種子，等待著破土而出的那一天。

而祖祠的回廊下，夜魈望著少年消失的方向，緩緩握緊了拳頭——天玄道骨在丹田內輕輕震顫，仿佛在回應著遠方那縷混沌靈體的呼喚。

我會等你回來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