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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師兄的反常

天光大亮,陽光透過窗欞在地板上織出金晃晃的格子,連空氣里的灰塵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摸了摸胸口,那枚裂了縫的玉佩還在,寒意順著布料往里鉆,卻比昨夜溫和了些,像塊被體溫焐熱的冰。

“醒了?”王玄正蹲在地上擦劍,晨光把他的影子釘在青石板上,“剛去齋堂給你搶了個糖包,熱乎著呢?!?

張凱坐起身,道袍的領口沾著點灰——昨晚縮在被子里打滾,把好好的道袍揉得皺巴巴的。他接過糖包,指尖觸到油皮紙的溫熱,心里卻泛起股說不出的別扭。自李青開始敲木魚、神像轉動脖子后,王玄就變得格外殷勤,殷勤得像換了個人。

“你咋總盯著我看?”張凱咬了口糖包,豆沙餡的甜膩在舌尖化開,卻壓不住那股從玉佩滲出來的涼意。

“看你臉色好不好唄?!蓖跣肿煨?,露出兩顆小虎牙,可眼神有點飄,落在他胸口的玉佩上,“師傅給的這玩意兒,戴著真能安神?我咋覺得陰森森的?!?

“誰知道呢?!睆垊P含糊地應著,把糖包往他面前遞了遞,“你吃嗎?”

“不了,”王玄擺擺手,突然從懷里掏出本線裝小冊子,封面上寫著“符箓基礎”四個字,“我琢磨著,總被那些東西嚇也不是事兒,咱得學點真本事。這是我偷偷從藏經閣借的,教畫驅鬼符的,我教你???”

張凱的心跳漏了一拍。驅鬼符?王玄以前最不屑這些,總說“真本事得靠拳腳”,怎么突然轉了性子?他接過小冊子,紙頁泛黃發脆,邊角卷得像朵花,上面的朱砂符咒暈開了些,看著有點眼熟——像玄陽道長畫鎮魂符的路子。

“你咋突然想起學這個?”張凱翻著冊子,指尖劃過“敕令”兩個字,墨跡帶著點松煙味。

“這不是怕了嘛?!蓖跣蠐项^,蹲到他面前,拿起支毛筆蘸了點清水,在地上畫了個歪歪扭扭的符,“你看,這是基礎款驅鬼符,畫的時候得念咒語,我教你……”

他清了清嗓子,拉長調子念:“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賜令!鬼魅速退!”

張凱的手指頓在紙頁上。不對。他雖沒正經學過符咒,但聽玄陽道長念過幾次,最后兩個字明明是“敕令”,不是“賜令”。這兩個字差之毫厘,意思卻天差地別——“敕令”是道教符咒常用的命令詞,帶著威嚴;“賜令”更像賞賜,哪有對鬼魅用“賞賜”的道理?

“是這么念嗎?”張凱抬頭看他,王玄的耳朵尖有點紅,像是被太陽曬的。

“當然是,”王玄拍著胸脯,語氣卻有點虛,“我跟師傅學過的,錯不了。你照著畫一張試試,畫完貼在床頭,保準啥臟東西都不敢來。”

張凱沒說話,低頭看著地上的符。王玄畫的符歪歪扭扭,本該凌厲的折線畫成了弧線,像條沒骨氣的蛇。更奇怪的是符膽的位置——那里本該點個朱砂點,王玄卻畫了個小小的圓圈,像只盯著人的眼睛。

“我先去趟茅房。”張凱把小冊子往懷里一塞,站起身時故意撞了王玄一下。少年踉蹌著后退,手忙腳亂地去扶墻邊的掃帚,袖袋里掉出個東西,“啪嗒”落在地上。

是張黃紙,上面用朱砂畫著個眼熟的符號——和李青墳前的符紙一模一樣。

張凱的心臟猛地一縮。王玄撿紙的動作很快,快得像在掩飾,指尖捏著紙角微微發顫。“你撿這玩意兒干啥?”張凱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隨意。

“沒……沒啥,”王玄把黃紙塞進袖袋,臉漲得通紅,“早上掃地撿的,忘了扔。”

張凱沒再追問,轉身往茅房走。陽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胸口的玉佩忽冷忽熱,像在提醒他什么。王玄為什么要念錯咒語?為什么他會有李青墳前的符紙?這反常的殷勤背后,藏著的是好意,還是別的什么?

茅房的墻根堆著新換的竹篾片,帶著點新鮮的竹腥味。張凱蹲在木板上,盯著地上自己的影子發呆——影子的邊緣有點發虛,像被水打濕過,和李青剛開始變淡時的樣子有點像。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寒意突然變重,凍得人指尖發麻。

回到廂房時,王玄正趴在桌上畫符,宣紙上的朱砂符畫得比地上的規整些,只是符膽的位置依舊是個小圓圈。“你看,我畫了張成品,你拿去貼床頭?!彼逊堖f過來,指尖沾著點朱砂,像沒擦干凈的血。

張凱接過符紙,朱砂的腥氣混著松煙味鉆進鼻子。他盯著那個小圓圈,突然想起《百鬼圖注》里的話——“鬼魅喜附于虛,圈者,虛之形也”。這哪是驅鬼符,分明是招鬼符!

“謝了啊。”張凱把符紙疊起來塞進袖袋,心里卻像壓了塊石頭。王玄是故意的?還是他自己也被騙了?

“客氣啥,”王玄笑得一臉真誠,“對了,下午師傅讓去演武場練劍,他要親自指點,你可得好好表現。”

張凱點點頭,看著王玄收拾筆墨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小道士的肩膀窄了些,道袍空蕩蕩地晃,像里面塞的不是骨頭,是團輕飄飄的影子。

午飯時,李青也來了齋堂。少年的臉色好了不少,脖子上的勒痕褪成了淺褐色,只是眼神還發飄,夾菜時筷子總往碗外面戳。玄陽道長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喝著粥,目光時不時往張凱和王玄身上瞟,念珠轉得沙沙響。

“李青,昨晚睡得咋樣?”張凱往他碗里夾了塊豆腐,豆腐在碗里晃了晃,濺起點米湯。

“挺好,”李青的聲音還有點虛,“就是夢見好多人在我耳邊說話,嗡嗡的,聽不清說啥。”他突然看向王玄,眼神里帶著點恐懼,“還夢見玄哥給我遞了張紙,說能讓我睡安穩,我一接,那紙就變成了蛇,纏在我手上……”

王玄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臉色瞬間白了。“你……你瞎說啥呢!”他的聲音發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

“我沒瞎說……”李青還想辯解,卻被玄陽道長打斷了。

“吃飯時少說話。”老道的聲音不高,卻帶著股威嚴,“李青身子弱,吃完回房歇著去?!?

李青點點頭,扒拉完碗里的飯就走了,背影在廊下晃了晃,像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王玄撿起地上的筷子,手抖得厲害,夾菜時好幾次把菜掉在桌上。

張凱看著他慌亂的樣子,心里的疑團越來越大。王玄給李青也送過符?還是李青的夢另有深意?他摸了摸袖袋里的符紙,朱砂的溫度透過布料滲進來,燙得人指尖發麻。

下午的演武場格外熱鬧,十幾個道士排著隊站在陽光下,玄陽道長站在隊伍前面,手里拿著根竹杖,時不時指點兩下。張凱站在隊伍里,眼睛卻總往王玄那邊瞟——小道士練劍時心不在焉,木劍在手里東倒西歪,好幾次差點打到自己的腿。

“張凱,出列。”玄陽道長的聲音突然響起。

張凱趕緊站出來,握緊手里的木劍。老道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竹杖在地上輕輕敲著:“練套太極劍我看看?!?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里的雜念,一招一式地練起來。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可胸口的玉佩卻越來越涼,涼得像塊冰。練到“白鶴亮翅”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王玄往房梁那邊瞟了一眼,眼神里帶著點說不出的急切。

就在這時,頭頂傳來“咔嚓”一聲輕響。張凱猛地抬頭,看見塊瓦片正從房梁上掉下來,邊緣鋒利得像把刀,直沖著他的腦袋!

“小心!”王玄的喊聲和他自己的躲避幾乎同時發生。張凱往旁邊一滾,瓦片“啪”地砸在他剛才站的地方,碎成了好幾片,鋒利的邊緣閃著寒光。

“咋回事?”玄陽道長皺著眉,竹杖指向房梁,“誰動過上面的瓦片?”

沒人說話,演武場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張凱趴在地上,后背的冷汗把道袍都浸濕了。他剛才明明看見王玄看房梁,難道是他動的手腳?可那聲提醒又不像是假的……

“許是年久失修?!毙柕篱L的聲音緩和了些,“張凱,沒事吧?”

“沒事,師傅?!睆垊P爬起來,拍了拍道袍上的灰,目光落在王玄身上。少年低著頭,肩膀微微發顫,像是嚇壞了,可指尖卻捏得發白,藏著點說不出的緊張。

練劍結束后,張凱借口去喝水,悄悄跟在王玄后面。小道士沒回廂房,反而往煉丹房的方向走,腳步快得像陣風。張凱躲在竹林后面,看見王玄推開門鉆了進去,里面很快傳來爭執聲。

“……你為啥要改咒語?你知道剛才多危險嗎?”是王玄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讓你做什么,照做就是?!毙柕篱L的聲音冷得像冰,“那符本就該那樣畫,是你心太軟?!?

“可他是張凱??!是咱師弟!”王玄的聲音拔高了些,“再這樣下去,下一個就是他了!你看看李青!你看看老劉!他們都快……”

“閉嘴!”玄陽道長突然怒吼,聲音里帶著股說不出的疲憊,“這是唯一的辦法!不這么做,整個清風觀的人都得死!”

后面的話模糊了,像是被什么東西擋住了。張凱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后背的冷汗順著脊椎往下流。下一個就是他?王玄改咒語、畫錯符,是為了害他?還是為了救他?師傅說的“唯一的辦法”,到底是什么?

他悄悄退開,腳步踉蹌著往回走,腦子里亂成一團麻。王玄的反常,師傅的怒吼,還有那塊差點砸中他的瓦片,像無數根線纏在一起,越纏越緊,勒得人喘不過氣。

路過李青的廂房時,門虛掩著,里面傳來輕微的木魚聲?!昂V、篤、篤”,敲得又慢又輕,像誰在數著剩下的日子。張凱站在門口,看見李青坐在桌前,背對著他,手里的木魚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脖子上的勒痕又深了些,像條越勒越緊的繩。

他突然明白了王玄的矛盾。那個錯符,那句錯咒,或許不是為了害他,而是為了提醒他——這清風觀里,到處都是陷阱,連最親近的人都不能信。可那房梁上的瓦片,又該怎么解釋?

張凱摸了摸袖袋里的符紙,朱砂的溫度燙得人發慌。他把符紙掏出來,借著月光仔細看——符膽的小圓圈里,竟藏著個極小的“逃”字,用指甲刻的,淺得幾乎看不見。

他的心臟猛地一縮。王玄在符里藏了字?這到底是招鬼符,還是……求救符?

夜風穿過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有人在背后嘆氣。張凱把符紙重新疊好,塞進貼身的衣袋里,胸口的玉佩忽冷忽熱,像在告訴他:這盤棋里,沒有真正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只有一個個身不由己的棋子。

而他這顆剛入局的棋子,下一步該往哪走,連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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