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分人格的對抗
- 人間道,分裂人格
- 子墨老爹
- 4692字
- 2025-08-26 20:21:00
煉丹房的銅爐還在微微發燙,余溫透過青磚滲上來,烘得人后頸發暖。張凱蹲在玄陽道長身邊,看著老人蒼白的臉,指節輕輕搭在他的腕脈上——脈搏微弱得像風中的燭火,卻比剛才平穩了些,不再是那種時快時慢的紊亂節奏。
王玄跪在對面,正用布巾蘸著溫水,一點點擦去道長嘴角的血跡。少年的動作很輕,布巾碰到道長下巴時,指尖會不自覺地顫抖,像是怕弄疼了他。“他好像……好多了?”王玄的聲音很輕,帶著點不確定的試探,眼角的紅還沒褪盡,顯然還沒從剛才的對峙里緩過神。
張凱點點頭,目光落在道長攥緊的右手上。那串紫檀念珠被他死死捏在掌心,“封”字的刻痕里還殘留著淡淡的金光,像層沒褪盡的薄霜。剛才善念人格爆發時,這串珠子顯然起了關鍵作用,只是不知道這份壓制能維持多久。
“善念暫時占了上風,但惡念沒消失。”張凱的聲音沉了沉,指尖劃過自己掌心愈合的傷口,那里還留著道淺淺的紅痕,像條醒目的提醒,“你看他的眉頭。”
王玄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玄陽道長的眉頭皺得很緊,即使在昏迷中,嘴角也抿成條緊繃的直線,像是在夢里還在和什么東西較勁。“那……那怎么辦?”少年的聲音又開始發顫,往張凱身邊縮了縮,“我們要不要把他綁起來?萬一惡念又冒出來……”
“不能綁。”張凱搖搖頭,伸手將道長散落在額前的白發捋到耳后,老人的皮膚冰涼,帶著種長期被陰氣侵蝕的寒意,“他現在很虛弱,惡念就是想逼我們傷害他,好借機反撲。”
這話剛說完,道長的眼皮突然輕輕動了動。張凱和王玄立刻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他,連心跳都放慢了半拍。銅爐里殘留的檀香還在裊裊飄散,在兩人之間織出層薄薄的霧,把時間都拉得慢了些。
玄陽道長緩緩睜開眼。
沒有白翳,沒有陰冷,那雙眼睛里只有化不開的疲憊,像兩潭積了五十年的深水,映著屋頂的橫梁,也映著張凱和王玄緊張的臉。“凱子……”他的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每說一個字都要費很大力氣,“扶我起來。”
張凱趕緊伸手,小心翼翼地將他架起來。道長的身體軟得像沒有骨頭,大半重量都壓在他身上,白胡子蹭過他的脖頸,帶著點草木灰的味道。王玄連忙搬來個繡著八卦的蒲團,墊在道長背后,讓他能靠得舒服些。
“謝謝……”道長朝王玄虛弱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點愧疚,“以前……委屈你了。”
王玄的眼圈瞬間就紅了,趕緊低下頭去擦爐邊的灰,肩膀卻忍不住輕輕聳動起來。這些年的恐懼、掙扎、還有那些說不出口的委屈,在這句“委屈你了”面前,突然就繃不住了,化作滾燙的淚,砸在青磚上,暈開一小片濕痕。
玄陽道長看著他的背影,長長地嘆了口氣,目光重新落回張凱身上,眼神里多了些復雜的東西,有欣慰,有愧疚,還有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有些事……必須告訴你。”他的手指在念珠上慢慢摩挲著,像是在積攢力氣,“關于封印,關于惡念,還有……我當年修道的初心。”
張凱的心猛地一緊,下意識地挺直了后背。他知道,最關鍵的秘密要來了。
“封印核心在煉丹房地下十七步。”道長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每個字都像釘在地上的樁,“那不是普通的封印,是用‘鎮魂石’和清風觀歷代道長的心血布成的‘百鬼鎖’,能鎮住方圓百里的邪祟。”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在吞咽痛苦的回憶:“二十年前,玄塵得了‘離魂癥’,魂魄一天天往外飄,我試遍了所有道法都沒用。后來在藏經閣的密卷里看到,說‘百鬼鎖’的核心有股‘生魂之力’,能強行把離體的魂魄拉回來……”
張凱想起王玄哥哥日記里的“離魂癥”,原來就是玄塵得的怪病。“你就動了封印?”
“嗯。”道長的聲音里帶著濃濃的悔意,“我撬開鎮魂石,取了點生魂之力,玄塵的魂魄確實回來了。可我沒算到,鎮魂石一松動,百鬼的怨氣就順著我的指尖鉆進來,像條毒蛇,纏上了我的心脈。”
他抬起手,指著自己的左胸口,那里的道袍微微起伏,能看到心臟跳動的輪廓。“惡念就是這么來的。它是百鬼怨氣和我心魔的結合體,知道我所有的弱點,也知道封印的所有秘密。它一直騙我,說找夠七個替身就能平息怨氣,其實是想讓替身的血徹底污染鎮魂石,好讓百鬼鎖徹底失效。”
王玄剛好擦完灰轉過身,聽到這話,手里的布巾“啪嗒”掉在地上,臉色瞬間白得像紙。“七個替身……李青、老劉、雜役老周、我哥……已經四個了……”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它還需要三個……”
張凱的后背也滲出層冷汗。加上自己和王玄,剛好夠數。惡念從一開始就把他們算進去了。
“它怕什么?”張凱突然問,目光緊緊盯著玄陽道長,“既然它是你的心魔和怨氣結合體,肯定有弱點。”
道長的眼神亮了亮,像是沒想到他會這么問,隨即又黯淡下去,苦笑了笑:“它怕……我的初心。”
“初心?”
“嗯。”道長的手指在念珠上停下,眼神飄向窗外,像是透過墻壁看到了幾十年前的景象,“我年輕時修道,不是為了求長生,也不是為了練什么厲害的道法,就是想守護清風觀,守護身邊的人。玄塵剛被撿回道觀時總生病,我每天給她熬藥,夜里抱著她守在煉丹房,那時候心里想的,就是讓她能好好活著……”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帶著種溫柔的暖意,連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些:“惡念最怕這個。每次我想起這些事,想起自己修道是為了‘守護’,不是為了‘力量’,它就會變弱。可這些年,我被愧疚和恐懼纏得太久,早就忘了這份初心……”
說到最后幾個字時,他的聲音突然開始發顫,眉頭又皺了起來,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左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來,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和剛才惡念爆發時一模一樣!
“師傅!”張凱和王玄同時驚呼,連忙撲過去想掰開他的手。
“別碰他!”道長的喉嚨里發出兩種聲音的混合,一半是善念的痛苦呻吟,一半是惡念的陰冷獰笑,“他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他的力氣變得異常大,張凱和王玄兩個人都掰不開他的左手,反而被他猛地甩開,重重摔在地上。道長從蒲團上跌下來,在地上痛苦地蜷縮成一團,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左手和右手互相撕扯,指甲在自己胳膊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滾……出去……”善念的聲音還在掙扎,卻越來越弱,“別……毀了這里……”
“毀了才好!”惡念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帶著種瘋狂的快意,“這破觀,這破封印,還有你這顆虛偽的心,早就該毀了!”
張凱掙扎著爬起來,看著在地上翻滾的玄陽道長,看著他臉上兩種表情瘋狂切換,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著。他突然明白了善念人格的意思——惡念的弱點是“初心”,是道長年輕時那份只想守護的純粹,可現在的道長,已經被五十年的愧疚磨得忘了這份初心,根本沒法用它來壓制惡念。
除非……有人能幫他記起來。
“王玄!你哥的日記呢?”張凱突然大喊。
王玄正急得團團轉,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在……在我袖袋里!”他趕緊掏出來,那本殘破的日記被他緊緊攥著,紙頁都皺了。
“念!”張凱指著道長,聲音因為急切而有些沙啞,“念你哥寫的那些關于師傅的事!念他怎么給你哥熬藥,怎么教你們練劍,念他偷偷給你們塞糖吃!”
王玄雖然不明白為什么,但還是立刻照做了。他抖著嗓子,翻開日記,指著其中一頁念起來:“三月初五,師傅給我熬了姜湯,說我練劍時出汗著涼了。他的手被藥罐燙了個泡,卻還笑著說沒事……”
奇異的是,隨著他的朗讀,玄陽道長抽搐的幅度竟然變小了些,左手掐著脖子的力道也松了些,喉嚨里的呻吟里,善念的聲音似乎清晰了一點。
“繼續念!”張凱眼睛一亮,連忙催促。
“四月十二,我偷了藏經閣的書看,被師傅發現了。他沒罰我,反而坐下來教我上面的字,說‘想看書是好事,就是別偷偷摸摸的’……”王玄的聲音漸漸平穩下來,帶著種回憶的暖意,那些被恐懼掩蓋的溫暖往事,此刻像泉水一樣涌了出來。
道長的身體不再翻滾,只是躺在地上,眉頭依舊緊鎖,左手卻慢慢松開了脖子,垂落在身側,手指微微顫抖著,像是在掙扎著想去夠什么。
張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這是善念人格在借著這些往事積蓄力量,只要再加一把勁,或許就能徹底壓制住惡念!
“還有嗎?”張凱急切地問,目光緊緊盯著道長的臉。
王玄飛快地翻著日記,手指停在最后一頁,那里的字跡已經很潦草了,卻能看出寫得很用力:“七月初七,師傅給了我塊玉佩,說能辟邪。他說‘玄兒啊,師傅沒本事,護不了你們一輩子,這塊玉……能替我多護著你點’……”
念到最后幾個字時,王玄的聲音哽咽了,淚水滴在日記上,暈開了模糊的字跡。
而躺在地上的玄陽道長,眼角突然滑下兩行渾濁的淚。
他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什么東西擊中了,右手突然抬起,死死抓住了掉在身邊的紫檀念珠,指腹用力地摩挲著上面的“封”字,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守護……”他的喉嚨里擠出兩個字,聲音微弱卻異常堅定,“我要……守護……”
隨著這兩個字出口,他的身體不再抽搐,臉色雖然依舊蒼白,卻慢慢平靜下來,呼吸也變得平穩了些,只是眼睛依舊緊閉著,顯然是耗盡了所有力氣,陷入了深度昏迷。
王玄連忙撲過去,試探著摸了摸他的鼻息,然后長舒一口氣,癱坐在地上,笑著抹眼淚:“他……他暈過去了……善念贏了……”
張凱也松了口氣,后背靠在冰冷的銅爐上,才發現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剛才那短短一炷香的時間,比和食影鬼、縊鬼對峙加起來還要讓人窒息——那是兩個靈魂在同一具身體里的廝殺,是光明與黑暗的角力,每一秒都懸在刀尖上。
但他們贏了,至少暫時贏了。
張凱走到道長身邊,輕輕將他抱起來,動作盡量放輕,像抱著件易碎的珍寶。老人的身體很輕,輕得像片羽毛,仿佛五十年的重擔都壓在了靈魂里,只留下一副空蕩蕩的軀殼。
“我們把他搬到床上去吧。”張凱對王玄說,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
王玄點點頭,連忙上前幫忙。兩人小心翼翼地將玄陽道長扶到煉丹房內側的小床上,蓋上薄被。道長的眉頭依然沒有完全舒展,卻不再是那種痛苦的緊繃,更像是累極了的沉睡。
張凱坐在床邊,看著老人蒼白的臉,心里突然涌起股復雜的情緒。這個被雙重人格折磨了五十年的道長,這個既是加害者又是受害者的老人,其實也只是個被執念困住的可憐人。
他想起道長說的“初心”,想起那些被惡念掩蓋的溫暖往事,突然明白了古籍里“破之不在驅,而在解”的真正含義——不僅是解鬼怪的執念,也是解人心的執念。
“凱子,你看這個。”王玄突然指著床頭柜,那里放著個落滿灰塵的木盒,顯然是剛才扶道長時不小心碰掉的,盒蓋敞開著,露出里面的東西。
張凱湊過去一看,心臟猛地一跳。
是七塊玉佩,和他胸前戴著的那塊一模一樣,只是上面的裂縫更深,有的甚至已經斷成了兩半。玉佩下面壓著張泛黃的紙,上面用清秀的字跡寫著七個名字,前四個已經被紅筆劃掉了,后面三個是空白——顯然是七個替身的名單。
而在名單的最下面,有一行用不同筆跡寫的字,墨跡很深,像是用盡全身力氣刻上去的:
“玄塵,等我。”
張凱的指尖輕輕拂過那行字,突然覺得眼眶一熱。原來道長的初心從未消失,只是被愧疚和惡念藏得太深,藏在了這七塊玉佩里,藏在這行沒說出口的承諾里。
煉丹房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夕陽的余暉透過窗紙,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光斑,像條通往過去的路。張凱將木盒輕輕合上,放回床頭柜,然后站起身,目光落在煉丹房中央那塊松動的石板上。
十七步。
他記得道長說的,封印核心就在地下十七步。現在善念人格暫時壓制了惡念,正是找到封印、徹底解決問題的最好時機。
“王玄,”張凱的聲音平靜下來,帶著種前所未有的堅定,“我們該下去了。”
王玄點點頭,握緊了手里的桃木劍——那是他剛才在角落里找到的,劍身上還沾著點朱砂。少年的眼神里雖然還有恐懼,卻多了些不容置疑的勇氣,像株在風雨里站穩了的小草。
張凱最后看了眼床上的玄陽道長,老人還在沉睡,眉頭似乎舒展了些,像是在夢里回到了那個只想守護的年輕時光。
“等我們回來。”張凱在心里默默說。
然后,他轉身走向那塊松動的石板,和王玄一起,用力掀開了它。
石板下面,是漆黑的階梯,像條通往地心的蛇,隱隱有陰冷的風從里面吹出來,帶著點塵封已久的土腥味。
他們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