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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 盛唐鬼宴
  • 蘇蘅青
  • 7768字
  • 2025-08-20 11:23:19

長安的秋,素來是金風玉桂,雕欄畫棟間說淌著蜜糖般的富貴慵懶。可天寶三載的這個秋天,卻像一副被水洇透的工筆畫,墨色沉沉的暈染開伸出一股子驅不散的陰濕與寒意。

平康坊的喧囂剛歇,跟鼓敲過三更,風是臨街一座幽深府邸的后院書閣里,如火扔自搖曳。輕煙從狻猊香爐口中裊裊逸出,在堆積如山的書卷竹帛上纏繞盤旋。李碩斜倚著憑幾,一身素色錦袍襯的臉色有些過于蒼白。他指尖劃過一圈攤開的《南華真經》,目光卻虛虛的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里,瞳孔深處映著一點跳動的燭火,仿佛兩泓古井,波瀾不驚。飯頭一碗溫熱的烙漿早已濕了熱氣,凝起一層薄薄的乳皮。

窗外,是李家累世的榮華。父親李林甫,當朝右相,權勢熏天。可這個波天的富貴是權勢,于他李碩,不過是書卷外一層令人窒息的灰塵。他寧愿將魂魄沉入眼前這些冰冷的竹簡木牘、發黃的故紙堆中,去觸摸那些早已消散在時間長河里的呼吸與心跳。

書閣沉重的門被推開一條縫,帶盡一股深秋夜露的冷氣,貼身的老仆李忠,佝僂著背,腳步放得極輕,像怕驚擾了書卷中的精魄。他手托著一個紫檀木匣,匣面刻著古樸的云雷紋。

“郎君,”李忠的聲音帶著老人特有的沙啞,壓得很低,“西市‘集賢肆’的趙掌柜,托人悄悄送來的。說是……說是剛從,‘鬼市’淘換到的孤本,費了好大周章,不敢經府上正門,恐擾了相爺清靜。”

李硯終于動了動,目光從虛無的夜色中收回,落在那個紫檀木夾上一絲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興味,樹葉是罕見的深青色厚皮紙,邊緣磨損很厲害,顯是年代久遠。樹葉本身卻異常挺括,透著一種詭異的韌性。封皮上,是幾個墨色淋漓、筆鋒卻透著一股子邪戾冷陰的大字一一

《長安異物志》。

沒有署名。只有那字跡,像用枯骨站著陳血寫就,透紙欲出,帶著一種蠻橫的吸力。體驗直接移出到那封皮,一股寒意便順著指骨直竄上來,激的他心頭莫名一跳。他蹙了蹙眉,屏退了李忠。

書閣內只剩下燭火燃燒的輕微噼啪聲。李硯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探究欲,翻開了這卷來歷不明的異物志。

墨跡是濃的化不開的黑,記載的卻并非尋常志怪的奇花異獸、精魅傳說。開篇便是:

“貞觀末,崇仁坊有井,一文婦人悲泣。遣健卒探之,得白骨一具,頸纏紅綾。拾骨歸,三日,探井之卒七人,皆自縊于坊門槐樹,頸纏同綾。遂封井,鑄鐵獸鎮之,其聲方絕。”

“開元中,曲江池畔柳,一夜盡成赤色,掛人發百縷。有狂生醉言語‘柳妖作祟',翌日,被發纏頸,溺斃于池中,池水赤三日。“

字字句句,清透著一股濃的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和無法言喻的怨。李硯的指尖冰涼,心頭那股異樣的悸動越來越強。他強迫自己一頁頁翻下去,那些文字如同活物,帶著冰冷的觸感,纏繞上他的神經。直到翻到一卷中部,目光掃過一行墨字,整個人瞬間僵住,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凍結。

那頁紙上赫然寫著:

“天寶三載,秋深。有相,位極人臣,陰鷙檀權,構陷無數。其宅邸深井,怨氣凝結如墨。當于霜降前夜,丑時三刻,為井中積年怨骨所化厲魂扼喉,槍斃于內書房臥榻。七竅流黑血,面目青紫,裝弱惡鬼索債。”

李硯的呼吸驟然停止。他死死盯著那幾個字一一“有相,位極人臣”!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頭皮陣陣發麻

霜降前夜?丑時三刻?斃于內書房臥榻?

“不……不可能!”他低聲自語,聲音干澀得厲害。這書來歷詭譎,記載更是荒誕不經!怨骨化鬼?何其荒謬!

然而,那字里行間透出的篤定和陰毒,卻像冰冷的藤蔓,緊緊纏住了他的心。那時間、地點、死狀……太過具體!具體的令人毛骨悚然!

他跌坐回憑幾后,胸膛劇烈起伏。書閣內死寂一片,只有燭火不安的跳動,將他失魂落魄的影子投射在四壁的書架上,拉的扭曲變形,如同鬼魅。窗外不知何時起了風,嗚咽著掠過屋脊,卷起幾片枯葉,拍打在窗欞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輕響,像極了某種不詳的叩門聲。

他死死攥著那卷《長安異物志》,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寒意,如同跗骨之蛆,沿著脊柱一寸寸向上攀爬。

霜降前夜,丑時三刻……阿猛的抬眼看見角落的水漏,那細沙正無聲而冷酷的滑落。

距離那個時辰,只剩下不到兩個時辰了!

長安城的夜,從來不是鐵板一塊。平康坊的絲竹暖香與崇仁坊的窮街陋巷,只隔著幾道坊墻,卻像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崇仁坊深處,靠近廢棄漕渠的角落,幾間低矮破敗的土坯房,歪斜的擠在一起,墻皮大片脫落,露出里面發黑的麥草。這里,是連巡街的金吾衛都懶得踏足的角落,是長安城光鮮錦袍下潰爛的瘡疤。

其中一間最為破爛的窩棚里,卻亮著一道微弱的油燈光。昏黃的光暈下,一個少年正盤腿坐在冰冷的土炕上,一個少年正盤腿坐在冰冷的土炕上,小心翼翼的擦拭著一截東西。東西黝黑發亮,非金非木,一端粗一端細,布滿磨損的痕跡,赫然是一節,不知從哪個廢棄轆轤上拆下來的硬木軸!少年神情專注,動作卻異常靈活有力,指尖在木軸上快速拂過,每一處凹痕、每一絲紋理都了然于心。他叫阿拓,這個名字像路邊隨手撿的石子,無人記得由來。

油燈的火苗被窗縫里鉆進來的冷風吹得忽明忽滅,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跳躍的光影。他臉上帶著一種與這貧瘠環境格格不入的生氣,眉眼舒展,嘴角似乎天生就微微上翹,帶著點滿不在乎的勁兒。即使此刻擦拭著兇器般的木軸,那眼神也是亮的,像野地里燒不盡的野草。“嚓…嚓…”輕微的摩擦聲在寂靜的窩棚里格外清晰。

突然!

一陣極其詭異的樂聲,毫無征兆的灌入耳中。

阿托擦是木軸的手猛地頓住,指尖的后腱感受到木料傳來的冰冷震動。他渾身的肌肉在瞬間繃緊,像一頭嗅到危險的幼豹,眼神里那點玩世不恭的笑意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野獸般的警覺與銳利。

他無聲的翻身下炕,做輕捷的像一片落地的羽毛。抄起那截油光水滑的硬木短棍,反手插在后腰的破布帶里。幾乎竄到門邊,他沒有立刻開門,而是將臉貼近門板上那道最寬的裂縫,屏住呼吸,向外窺去。

寒意,透過縫隙,刀子般割在臉上。

門外,原本應是漆黑死寂的陋巷,此刻,卻被一種朦朧、慘淡的紅光籠罩著。那紅光沒有源頭,像是從空氣中滲出來的,彌漫著濃的化不開的血腥氣

一支隊伍就在這詭異的紅光和扭曲的樂聲中無聲無息的行進進著!

阿托的后頸汗毛根根倒豎!冷汗瞬間濕潤了她單薄的粗麻衣背心。他死死咬住下唇,強迫自己冷靜。這不是人!絕對不是人迎親的隊伍!是鬼!是長安城那些藏在黑暗角落里、口口相傳的……鬼嫁娘!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那頂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轎上。轎簾隨著轎夫僵硬的步伐微微晃動,那縫隙間,似乎有更加濃烈的血腥味逸散出來。

就在這時,一股更陰冷、更邪異的風猛地卷過巷口,像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撩開了那低垂的轎簾一角!

紅光瞬間涌入轎內!

阿拓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轎內,端坐著一個身影,鳳冠霞披,紅的刺眼!一塊繡著繁復金線的鮮紅蓋頭,嚴嚴實實的罩住了新娘的頭臉。

然而,就在那蓋頭被風掀起一角的剎那!

阿拓看到了!

蓋頭之下,根本不是什么新娘模糊的下巴或脖頸。他看到的,是一張臉!一張被濃重的、如同舞臺油彩般的妝容覆蓋的臉!

柳眉如黛,鳳眼斜挑,朱唇一點。那眉眼輪廓,那雍容氣度,在慘淡的紅光中一閃而逝,卻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阿拓的眼底!

這張臉……這張臉他見過!就在東市最熱鬧的街頭,那些商販偷偷販賣的、被金吾衛收繳銷毀的粗糙畫像上!再說書先生唾沫橫飛講述“一騎紅塵妃子笑”的故事時,人們無限向往又敬畏的低聲描繪的容顏!

貴妃!

那黑轎里,紅蓋頭下驚鴻一瞥的……今是當今天子最寵愛的貴妃的面容!

“嘶一一”

一口冰冷的寒氣猛地倒灌進阿拓的喉嚨,嗆得他眼前發黑。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他下意識的想退,想躲回這破窩棚最深的角落。然而,就在他身體微微后縮的瞬間,就連縫隙里,那張濃妝艷抹的“貴妃臉”,似乎極其輕微的……動了一下。

沒有轉頭,沒有眨眼。

但那涂的鮮紅的唇角,在濃妝之下,極其緩慢地……向上扯了一下!

一個凝固的、毫無溫度、充滿了無盡怨毒和嘲弄……笑容!

“轟!”

阿拓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頭皮瞬間炸開!恐懼如同實質的冰錐,刺穿了他所有的勇氣。他再也無法思考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他猛地轉身,后被狠狠撞在破爛的門板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

這聲音在死寂的鬼巷中,不啻于一聲驚雷!

幾乎在門板發出巨響的同時,那飄忽詭異、令人牙酸的樂聲戛然而止!

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緊接著——

“嗚——!”

一生非人非獸,凄厲到極點的尖嘯,猛地從巷子深處那頂黑轎的方向爆發出來!那聲音尖銳刺耳,帶著無限的怨毒和狂怒,仿佛能直接撕裂人的魂魄!

阿拓魂飛魄散!他根本不敢回頭去看身后發生了什么,身體的本能反應快過一切念頭,雙腿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猛地蹬地,整個人像一只離弦的勁箭,朝著與那鬼嫁娘隊伍相反的方向,亡命狂奔!

破爛的馬鞋踩在冰冷濕滑的泥地上,發出“啪嗒啪嗒”急促的聲響他像一只受驚的野兔,在迷宮般陋巷中沖右突,專挑最黑暗、最狹窄的縫隙鉆。身后那凄厲的尖嘯聲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追攝而來,時而左,時而右,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四面八方同時嚎哭!濃的化不開的血腥和陰冷,死死纏繞著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了冰渣。他不敢停!不能停!

直到一頭撞進一條堆滿爛籮筐的死胡同,前路斷絕!阿托蒙的剎住腳步,我被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墻上,朕的他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他劇烈的喘息著,肺部火燒火燎,心臟在喉嚨口瘋狂跳動。他反手抽出腰后的硬木短棍,橫在胸前,背靠著土墻,死死盯住胡同口那片被遠處微弱燈火映照的、更顯幽深黑暗的入口。冷汗沿著他緊繃的下顎線不斷低落,砸在腳下的泥地里。

尖嘯聲停了。

死寂。

只有他自己能重如風箱般的喘息,在狹窄的胡同里回蕩。

那東西……追上來?

阿托不敢有絲毫松懈,眼珠充血,警惕地掃視著胡同口那片濃的化不開的黑暗。他慢慢調整著呼吸,試圖壓下幾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臟。就在這時,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自己,握著硬木短棍的手背。

借著遠處透進來的一絲極其微弱的光,他看見自己手背上,不知何時,沾染了一小點及其細微的、粘稠的東西。

暗紅色。

帶著一股極其熟悉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他的瞳孔再次猛地一縮!這血不是他自己的!是剛才撞門逃跑時……濺上的?還是……那鬼轎里……?

寒意,比深秋的夜風更刺骨,瞬間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盯著那點暗紅,一種比直面鬼嫁娘更深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緩緩纏上了他的心臟。

李府深處,右相李林甫的內書房。

夜以極深,萬籟俱寂。書房內只點了一盞孤燈,燈芯噼啪爆出一點細小的火花,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書案一角,堆積如山的奏疏和幾卷攤開的書冊。空氣里彌漫著昂貴的沉水香,卻壓不住一股陳年墨汁和紙張混合的、略顯沉悶的氣息。

李林甫并未安寢。他穿著常服,外罩一件玄色暗紋的錦袍,背對著書房門,負手站在巨大的紫檀木書架前。書架高聳,直抵天花,上面密密麻麻塞滿了經史子集、各地輿圖和卷宗匣子,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巒,投下濃重的陰影,將他的身形也籠罩其中大半。他似乎在尋找什么,手指緩緩拂過一排排書脊,動作間帶著一種慣有的、令人窒息的威嚴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書房的門,是厚重的紫檀木所制,嚴絲合縫。門外廊下,職業的護衛按刀而立,呼吸聲幾不可聞,如同石雕。

李硯無聲無息的出現在那書房院落外的月洞門陰影里。他換了一身深色的窄袖胡服,像一滴墨融入夜色。父親的書房,是李家乃至整個長安權力漩渦的核心,戒備森嚴,未經通傳,即便是他這個嫡子,也絕難靠近。但此刻,《長安異物志》上那幾行墨黑如血的字跡,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當于霜降前夜,丑時三刻,為井中積年怨骨所化厲魄扼喉,斃于內書房臥榻。”

丑時三刻……越來越近。

他必須進去!哪怕只是看一眼!哪怕只是確認父親此刻安然無恙!

院墻很高,青磚壘砌,光滑冰冷。李硯深吸一口氣,目光快速掃過。墻根下有幾株高大的芭蕉,肥厚的葉片在葉風中輕輕搖曳。他身形一矮,腳下發力,如同蓄勢待發的貍貓,猛地蹬地躍起,腳尖在粗糙的磚縫間一點,雙手已攀住墻頭。動作干凈利落,帶著一種世家子弟罕見的敏捷。他伏在墻頭,屏息凝神,銳利的目光穿透黑暗,迅速鎖定了內書房那扇透出微光的窗戶,以及窗戶斜前方、一株枝葉繁茂的石榴樹下那片濃重的陰影——那時護衛視線的一個死角。

沒有絲毫猶豫,李硯如同夜梟搬滑下墻頭,落地無聲,借著芭蕉葉的掩護,幾個兔起鶻落落,悄無聲息的潛到了一棵石榴樹下。濃密的枝葉將它徹底遮蔽。這里,距離內書房的窗戶,只有不到五步之遙。他甚至能聽到書房內隱約傳來的、父親翻閱書籍時紙張摩擦的輕微沙沙聲。

一絲微弱的、令人心安的聲音。

李硯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了一瞬間。也許……那本邪書,真的只是無稽之談?是某個仇家故弄玄虛的詛咒?

然而,就在他念頭剛剛升起的剎那——

異變徒生!

沒有風聲!沒有腳步!沒有任何征兆!

一道純粹、濃烈到極致的黑影,如同撕裂空間般,憑空出現在內書房的窗外!

那黑影完全融入夜色,只有輪廓邊緣似乎微微扭曲著光線,讓人勉強辨識出一個人形的輪廓。他出現的如此突兀,如此詭異,仿佛一直就等在那里,又仿佛是從弟弟最幽暗的深淵直接爬出!

李硯渾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將一生驚駭到極點的抽氣聲硬生生堵在喉嚨里!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鐵手狠狠攥住!

那黑影動了!

它沒有推窗,沒有破門。那扇緊閉的、厚重的紫檀木書房門,在那黑影面前,如同虛設!黑影如同沒有實體的煙霧,又像一道流動的墨汁,竟直接從緊閉的門縫中……“流”了進去!

無聲無息!

李硯的瞳孔因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收縮到極致!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在那黑影完全沒入門內的最后一瞬,一只包裹在漆黑手套中的手,似乎極其隨意的搭了一下門框。那只手……蒼白、修長,指節分明,帶著一種非人的冰冷感。

書房內,紙張摩擦的沙沙聲……停了。

死寂!

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間籠罩了整個院落。連秋蟲都噤了聲。:廊下職業的護衛依舊如同石雕,似乎對剛剛發生在咫尺之遙的恐怖一幕毫無所覺!

李硯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骨頭!父親!父親在里面!

他再也顧不得隱藏!求生的本能和對父親安危的極度焦慮壓倒了一切!他猛地從石榴樹下沖出,撲向內書房那扇緊閉的門!

“父親!”他嘶吼出聲,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調,同時,用盡全身力氣去推那扇沉重的紫檀木門!

“砰!”

門應手而開!竟沒有上閂!

書房內的景象,如同地獄繪卷,瞬間撞入李硯的眼簾!

昏暗的燈光下,右相李林甫高大的身軀歪倒在巨大的紫檀木書案旁。他雙目圓睜,眼球爆突,死死盯著虛空,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凝固的絕望!那張平日里威嚴深沉、令朝野噤若寒蟬的臉上此刻,一片駭人的青紫色,如同被重物碾過!最恐怖的是他的脖頸——已到深紫色的、如同被拒大鐵鉗狠狠夾過的恐怖淤痕,深深嵌入皮肉!他的嘴巴大張著,舌頭微微吐出,嘴角、鼻孔、耳孔……七竅之中,正緩緩流出粘稠的、暗紅近黑的污血!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混合著沉水香的氣息,瞬間沖入李硯的鼻腔!

而在李林甫的尸體旁,站著一個人!

一個全身包裹在緊身夜行黑衣里的人!臉上覆蓋著一張毫無表情、如同死人臉皮般的慘白面具,只露出兩個深不見底的眼洞!

那個黑衣人似乎對李硯的闖入毫無意外。他緩緩的、極其從容的轉過身,冰冷的目光透過面具的眼洞,落在李硯因極度驚駭而扭曲的臉上。

然而,李艷看到了,讓他永生難忘、靈魂為之凍結的一幕——

那黑衣人伸出了手。那只蒼白、修長、指節分明的手。手上沒有血跡,干凈的詭異。他動作極其微穩定,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優雅的儀式感,抓住了李林甫身上那件象征著宰相無上權柄的紫色蟒袍的衣襟。

“嗤啦一一”

一身布料撕裂的脆響,在死寂的書房里,顯得格外刺耳!

那件華麗無比、代表著大唐帝國文官巔峰的紫袍,竟被那黑衣人如同撕開一張破紙般,輕而易舉的從李林甫上有余溫的尸體上剝了下來!動作粗暴而精準,帶著一種對生命和權威極致的輕蔑!

黑衣人將染血的紫袍隨手搭在自己臂彎,動作流暢的開始脫下自己身上的夜行衣。黑衣之下,赫然是一身明黃色的……龍紋常服!那刺目的明黃色,在昏暗的燈光下,如同地獄業火。灼燒者李硯的視網膜!

黑衣人動作不停,甚至沒有再看地上那句曾經權傾天下的尸體一眼。他拿起臂彎里的紫袍,從容不迫地……穿在了自己身上!紫袍加身,覆蓋了那刺目的的明皇龍紋。

最后,他緩緩抬起手,伸向自己臉上那張慘白的面具。

李硯渾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只能眼睜睜看著,如同被無形的繩索捆縛。

面具被揭下。

一張臉暴露在昏黃的燈光下。

李硯的呼吸徹底停止了!大腦一片空白!

那張臉~…是李林甫的臉!

熟悉的五官輪廓,威嚴生成的氣質,甚至連眼角那幾道因常年皺眉而留下的深刻紋路都一模一樣!唯一的不同是,這張“李林甫”的臉上,沒有任何驚駭和死亡的青紫,只有一種冰冷的、如同玉石雕琢般的平靜。而在他的左側嘴角上方,一點綠豆大小的、暗紅色的血痣,正隨著他微微勾起的嘴角,在燈光下,清晰可見!

那是……那是剛才父親李林甫尸體上,七竅流出的黑血沾染的位置!

假扮者!

這個人……這個剛剛殘忍弒殺了當朝宰相的兇手……正在假扮他的父親!

極致的恐懼如同冰水灌頂,那瞬間將李硯淹沒!他全身的力氣仿佛被瞬間抽空,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眼前陣陣發黑,直直向后倒去!

在意識徹底陷入無邊黑暗的最后一瞬,他模糊的視野里,只看到那個穿著染色紫袍,頂著父親面容的人緩緩抬起手,用指尖極其輕柔的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撫過自己嘴角上那點新鮮的血漬,那張“李林甫”的臉上露出一個冰冷到骨髓深處的、無聲的微笑。

天光,慘白而稀薄,艱難的刺透長安城上空鉛灰色的厚重云層。沒有風,空氣沉悶得如同凝固的濕棉絮,沉沉的壓在鱗次節比的屋宇坊墻上。往日清晨的市聲喧鬧,今日卻被一種無形的、窒息的寂靜取代。街衢之上,行人稀少,步履匆匆,彼此間眼神閃躲,帶著一種驚弓之鳥般的惶惑,壓低了聲音交談著,每一次都浸透了寒意。

“聽說了嗎?昨夜……出大事了!”

“噓……噤聲!莫要妄議!金吾衛……”

“是真的!崇仁坊那邊……你哭了一夜!嚇得人魂都沒了!”

“何止!平康坊那邊……聽說相府上……也……”

“天爺!這長安城……怕不是真要……”

流言如同瘟疫,在死寂的街道、緊閉的坊門縫隙間無聲而迅速的蔓延。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每一個聽聞者的心臟。

此刻,長安城的心臟——巍峨壯麗的太極宮承天門前,氣氛更是凝重的如同鐵鑄。巨大的廣場上,黑壓壓的肅立著兩班文武官員。緋色、紫色、青色的官袍,在慘淡的天光下,失去了往日的華彩,顯得黯淡而沉重。每個人的臉上都像帶了一層面具,刻板、凝重,眼神深處卻藏著無法掩飾的驚疑和不安。偌大的廣場,竟聽不到一絲咳嗽或衣袍摩擦的聲響,只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

丹墀之上,御座高踞。龍椅之上,端坐著大唐帝國的天子——圣人李隆基。

冕旒垂下的玉藻微微晃動,遮擋了部分天顏。但李硯站在文官班列的后排,隔著不算近的距離,依舊能清晰的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那張臉,依舊是記憶中的輪廓,威嚴、雍容。然而,李硯全身的血液卻像是被凍結了,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縫里絲絲縷縷的滲出,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盡全身力氣才控制住自己身體的顫抖。

不一樣!

那張臉……不一樣了!

不是五官的改變,而是某種更深層、跟難以言喻的東西。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平靜無波,卻再也找不到一絲屬于“李隆基”的、他曾在宮廷宴會上見過的、那種或威嚴、或偶露疲倦、我對貴妃流露出溫柔寵溺的鮮活神采!此刻御座上的“圣人”,眼神冷漠的像兩塊打磨光滑的黑曜石,倒映著下方黑壓壓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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