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書嶼用指腹擦了擦眼角的淚痕，連聲音都放得格外輕柔，生怕驚擾了眼前的女兒：

“歲瀾，收養你的那位道長先生呢？我們這次來，也想當面謝謝他，若不是他，你……”

他話沒說完，卻滿眼都是感激。

出發前，他和孟瑤早就做了兩全的打算。

若是道長舍不得歲瀾，愿意跟他們回安家，他會專門準備一間院子，讓道長安享晚年；

若是道長習慣了山上的生活，不愿下山，他準備的黑卡里存了足夠的錢，也能讓道長后半輩子無憂。

畢竟道長養了歲瀾十幾年，這份恩情，怎么報答都不為過。

就算歲瀾想為道長養老送終，他也絕對支持。

安歲瀾正彎腰整理著草席邊角，聞言頭也沒抬，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

“他走了?！?

“走了？”

安書嶼沒反應過來，連忙追問。

“去哪兒了？什么時候回來？要是遠的話，我們開車去找他也行，總得當面說聲謝謝?！?

安歲瀾的眼皮子輕輕跳了跳。

她直起身，伸出纖細的小手指了指屋頂的方向，眼神里沒什么波瀾：“半個月前，他升天成仙了。”

“……”

安書嶼臉上的急切瞬間僵住，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

孟瑤也愣在了原地，手里的手提包差點滑落在地。

升天成仙了？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震驚。

合著那位道長，已經駕鶴西去了？

原本還帶著幾分暖意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尷尬，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安歲瀾卻絲毫沒察覺這尷尬的氛圍。

她在茅草屋里慢悠悠地轉了一圈。

其實該收拾的東西早就打包好了，就放在墻角的青布包袱里。

可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哪怕簡陋，也難免有些舍不得。

陽光透過破舊的窗欞灑進來，落在地上的草屑上。

她的指尖輕輕拂過桌面的木紋，眼神里多了點不易察覺的柔軟。

片刻后，她彎腰抱起了桌案上的一個木牌位。

那牌位是黑檀木做的，邊緣打磨得光滑，上面刻著“清云觀祖師爺之位”幾個字，還纏著一圈紅繩。

安書嶼看到那牌位時，心里一緊。

剛想開口說“節哀”，又怕觸到女兒的傷心處。

嘴唇動了動，最后還是忍不住輕聲道：“歲瀾，節哀?！?

他以為，這是那位收養安歲瀾的道長的牌位，畢竟道長剛“升天”，歲瀾帶著牌位下山，也是人之常情。

可安歲瀾卻一臉疑惑地歪了歪頭，清澈的眸子望著安書嶼。

“節哀？這是我清云觀祖師爺的牌位，又不是師父的，節什么哀呀？”

“……祖師爺？”

安書嶼徹底懵了，他張了張嘴，半天沒回過神。

“我還以為……以為是那位道長的牌位。怎么又冒出來一個祖師爺？”

“這是我們道觀一代代傳下來的祖師爺牌位呀！”

安歲瀾把牌位抱得更緊了些，白皙的小臉上滿是認真。

“現在我要下山了，這茅草屋以后沒人住，清冷孤寂的，總不能把祖師爺一個人留在這兒吧？我得帶著他，讓他跟著我享香火。”

安書嶼看著女兒一本正經的模樣，又看了看她懷里那黑漆漆的牌位。

心里的心疼和無奈瞬間涌了上來，眼眶又開始發熱，差一點就又哭了出來。

看，他的女兒多好看啊，眉眼精致得像畫里的人。

可這腦子里想的東西，怎么就跟常人不一樣呢？

安書嶼越想越心酸，忍不住捂著嘴，又開始“嗚嗚嗚”地掉眼淚。

孟瑤站在一旁，臉上的表情格外復雜。

她看著安歲瀾抱著牌位的認真模樣，又看著安書嶼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實在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父女倆的相處模式，也太奇怪了。

安歲瀾卻沒理會哭哭啼啼的安書嶼。

她抱著牌位，小眉頭皺了起來。

心里已經開始盤算起來。

這次下山，不僅要照顧好祖師爺的牌位，讓他多受香火。

作為清云觀現任觀主，她還得想辦法把清云觀發揚光大才行！

畢竟師父臨終前，可是把整個清云觀都托付給她了。

一想到未來的路，安歲瀾的小臉皺成了一團。

要讓更多人知道清云觀，要讓祖師爺的香火不斷。

還要靠卜卦看風水攢錢修繕道觀……

這事兒，可真不容易！

她忍不住在心里嘆口氣：當個觀主，可真是太難了！

三人各懷心事，一路沉默地走下了山。

安書嶼還在為女兒的“特殊”心疼。

孟瑤在琢磨著怎么跟安家其他人解釋安歲瀾的情況。

安歲瀾則在盤算著清云觀的“復興大計”，誰都沒說話。

……

傍晚時分，夕陽的余暉灑在京城的別墅區，給棟棟精致的別墅鍍上了一層暖金色。

安歲瀾跟著安書嶼和孟瑤，終于來到了安家的別墅門口。

遠遠望去，安家別墅氣派得很。

米白色的外墻搭配著深色的門窗，院子里種著名貴的綠植，還有一個小小的噴泉。

一看就是家境優渥的豪門。

孟瑤早就跟家里打了招呼，說是要為找回來的大小姐接風洗塵。

此刻別墅里應該已經準備好了飯菜。

可三人剛走進別墅大門，就見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看到安書嶼，立馬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臉上帶著急切的笑容，快步走過來。

一把抓住了安書嶼的手，語氣急促地喊道。

“安總！可算見到你了！咱們之前談的那個合作項目，我這邊又有了新的想法，你看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安書嶼還沉浸在對女兒的心疼和無奈里。

腦子還沒完全轉過來，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嚇了一跳。

下意識地想抽回手，卻被對方抓得緊緊的。

他愣了愣，才認出眼前的人是合作方公司的周總。

可現在不是談合作的時候啊。

他還沒來得及跟女兒好好聊聊，還沒讓女兒感受到家的溫暖呢！

安書嶼皺了皺眉，剛想開口說“先不談工作”。

卻瞥見安歲瀾抱著牌位，站在門口，好奇地打量著客廳里的水晶吊燈，眼神里滿是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