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塔主辦公室內，埋倫正站在辦公室中央，埃瓦諾則繞過他坐到一旁的沙發上。

“現在的技術是越來越好了，都做的這么逼真了。”他坐在沙發上，招呼著埋倫過來道。

“您叫我來有什么事嗎？”

“這一個月有何收獲？”埃瓦諾面色溫和的看著埋倫，語氣就像是隨意與后輩閑聊般。

“每天都是工作，偶爾空閑會跟鄰居四處轉轉。”埋倫下意識的隱瞞了熔爐的事，只撿著平常內容回答。

“是嗎。”埃瓦諾一手搭在沙發上，另一只則隨意搭在交疊的雙腿上，溫聲道：“你是真的聰明，還是時逸卿先生什么都沒跟你說？”

身為塔主，知道熔爐的事并不令人意外，但如此肯定埋倫也知道，足夠說明某些問題。

自己的一舉一動怕是從未離開過這位的眼睛。

“我覺得你應該是前者，對嗎？”埃瓦諾神色未變，似是不在意埋倫的隱瞞。

見此埋倫索性說了實話：“它跟我說了熔爐和光世紀的事，還說，塔的創造者也是機器人。”

“他說了這么多啊。”

埃瓦諾像是懷念一位老友般感嘆了一句，接著似是隨意一提道：“他看起來怎么樣？”

它？機器人能有什么變化？

埋倫雖然疑惑，卻還是仔細回想了一下道：“機身和穿著都有些舊了，硬盤和系統依舊運行良好，整體沒有卡頓和延遲的狀況，還帶著一個很干凈的肩章。”

“001的肩章？”埃瓦諾的視線飄向左肩沉聲問道。

“是的。”埋倫應著視線跟著埃瓦諾看向他的左肩，那里跟其他軍人一樣有著一個細長的肩章，上面標著“001”的字樣。

一樣的數字，只是時逸卿手里的與這個款式不同，樣子也更為陳舊。

看來001是專屬于塔主的編號。想著他趕忙移開視線，抬頭就看到埃瓦諾正微笑的看著自己。

對方見埋倫看過來，搭在腿上的手抬起放到嘴邊做了個禁言的手勢，柔聲道：“那些事還希望你能保密，現在可以去找時博士了。”

埋倫站起身來剛要走，像是想起什么來道：“我可以請教一個問題嗎？”

埃瓦諾早已移開了視線，聞言轉過頭來看著埋倫點頭示意他繼續。

“既然埃瓦諾是一位機器人，那它現在還存在嗎？”

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妥，忙補充道：“我只是覺得有些奇怪，畢竟那位也是光世紀的產物。”

“這里每一任塔主都叫埃瓦諾。”埃瓦諾依舊是那副溫和的神色，但埋倫卻感覺到了一絲不同，就聽他又道：“他可能不在，也可能一直都在。”

至于真相，這座塔里怕是沒人知道。

出了塔主辦公室，眼前是一片純白色的二層建筑，每個房屋之間相互獨立，門口都掛有一盞小燈和一個門牌。

埋倫按照記憶中的路線，熟練的穿過這片整齊的建筑，最后在回來時的隧道邊找到了時博士的研究室。

他將自己的左手放到識別器上，只聽“滴”的一聲，房門輕輕打開。里面一片漆黑，平日里一直工作的大型操作臺終于有了休假，不再為這個房間提供光亮。

埋倫站在門口看了一會，發現時博士并不在這里，就順著一旁的樓梯走向了二層，那里的布置簡單又凌亂，只有一個單人床緊靠墻邊擺放，時博士正躺在那里補眠。

一套桌椅緊挨在床邊，整個房間只能依靠桌上的小燈作為光源，衣服等物品隨意的散落在房間的各個角落，唯有文件整齊的擺在桌上。

埋倫靜靜的在床邊站了一會，發現時博士并沒有要醒的跡象，便輕手輕腳的開始整理起房間來。

又過了一段時間，時博士才幽幽轉醒，她先是意識不清的抬手要找什么，忽然感覺有人將東西送到了手邊，便順手了接過來。

她將眼鏡帶上，總算清醒過來，看著椅子上的埋倫道：“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不叫醒我。”

“您睡得很安穩。”埋倫扶著時博士起身輕聲回道。

“最近事太多了。”時博士按了按眉心又將眼鏡扶正道：“這一個月過的如何？”

埋倫事無巨細的將發生的事告訴給時博士，說完停頓了一下，又說道：“我聯系過您很多次。”

時博士消化著埋倫的信息，過了半晌才開口道：“我最后聯系你那次，正巧有人跟我透露了實驗終止的消息，之后我就一直在忙這些事。”

埋倫看著時博士故作輕松的表情，猶豫著問道：“您真的要終止實驗了嗎？”

“你還記得我的實驗內容嗎？”時博士看著桌上的文件開口道。

埋倫自然的接道：“機器人類人實驗。”

時博士聞言嘆了口氣，看著一旁微亮的燈輕聲道：“沒人覺得這個實驗會成功，訓練機器成為跟人一樣的存在，任誰聽了都會覺得是個笑話。”

“所以您要放棄了嗎？”埋倫跟著看向那盞散發著微弱光亮的燈。

“埋倫，你知道這個實驗為什么能保留到現在嗎？”她沒有等埋倫回答，直接道：“因為人總想將不可能變為可能，也因為真的有人成功過。”

話落抬手按上了開關，房間瞬間變得明亮，強光不止驅散了黑暗，似乎也驅散了時博士心底的不安。接著她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語氣中不再充滿憂慮。

“說回正事，我讓你跟著野外軍也是為了這個實驗。他們主要負責野外偵查工作，沒有比那更適合進行實驗的了。”

“要我去觀察野外嗎？”

時博士意味深長道：“不止，那里的復雜超乎想象，明天我帶你去見個人。”

“現在，”時博士看了眼旁邊的計時設備道：“我們該去拜訪梅博士了。”

“我們？他不是不讓您帶我去嗎？”

話是這么說，埋倫最后還是被時博士帶去了梅博士的實驗室，眼前的辦公室要比時博士的大很多，整個一層被一塊玻璃分割成大小不一的兩個部分。

玻璃外，埋倫等人所在的區域，散布著各種精密的實驗儀器，所有的研究員站在各自的儀器前，密切關注著玻璃內的狀況，里面是一個個獨立的小房間，每個小房間中都有著大小與形狀不一的發光物。

梅博士站在其中一塊玻璃前，正跟圍在他身邊的三個研究員說著什么，半晌他終于從資料中抬頭，視線在人群中隨意的掃了一圈，就見時博士正悠閑的倚靠在門邊。

“你怎么把它帶來了。”梅博士說著抬腿就往這邊走來。

“把他放在實驗室也是閑著，過來幫我確認一件事。”

時博士說完看向埋倫，用頭示意了一下那片玻璃開口道：“去走一圈。”

聞言，梅博士和埋倫兩人疑惑的看向彼此，最終梅博士妥協的點了頭。

埋倫聽話的走到那片玻璃前，在全體研究員的注視下緩慢的從所有玻璃前經過。

就在埋倫走回時博士身邊時，梅博士開口問道：“走完了，然后呢？”

話落，只聽轟的一聲，玻璃后一個發光物忽然炸開，整個房間也連帶著輕輕抖動了一下。

“炸了？”

梅博士看向其中一個呆若木雞的研究員確認道。

“炸。了。”

研究員看著玻璃一字一頓的回著，最后終于回過神來面容扭曲的道：“炸了！我守了它整整兩年啊。”

身邊另一個研究員及時扶住了他，在征得梅博士同意后帶他走了出去。

“這就是你說的確認？”梅博士挑眉看向時博士問道。

“沒錯，你送來的研究報告，里面對‘核’穩定性的描述有些問題。”

時博士對剛才的爆炸毫不意外，依舊倚靠著墻，看向那片玻璃平靜的開口道。

“在塔的報告中，那個材料可以完全隔離核，并讓其在包裹下維持一種相對穩定的形態。所以我們理所當然的認為，隔開的核不會相互影響，或者影響效果微乎其微。實驗室內核的數量和擺放位置一直不變，所以沒人發覺這個問題。”

梅博士也看向那片玻璃，沉聲道：“我一直以為，實驗結果會產生差異，是因為核本身不可控。”

“但其實，基于人造太陽分割而來的核最初并沒有明顯的區別。”

就見梅博士一臉煩躁的掐著眉心，嘆口氣道：“這是項大工程啊。”

“埋倫，你先出去吧。”時博士終于離開墻壁，走到那片玻璃前。

埋倫聽話的開門出去，剛一出門就聽到了細微的嗚咽聲。

“我的實驗，我觀察了兩年的實驗。明明過了這段穩定期就能看到結果了。”

剛才的男人正頹廢的坐在地上，曲著腿，手臂交疊放在腿上，將臉整個埋了進去。旁邊的研究員還在輕聲的開導著，就聽她道：“沒事的，你看梅先生也沒說什么，之后還會有核給你研究的。”

“兩年了。都兩年了。現在又要重新開始。”男子的嗚咽聲更大了。

聞言旁邊的女研究員也面露苦色，但還是硬著頭皮開解道：“我們會一直陪你的，大家失敗了就重頭再來，實驗都是這樣的。”

埋倫在一旁聽著，本想也上去安慰兩句，一想到自己就是那個罪魁禍首，邁出去的腳步又收了回來，轉身找了個兩人都看不到角落，安靜的站在那里等時博士。

“下次外出我也會去，具體細節等塔通知。”一陣腳步聲從埋倫身后傳來，其中一個男人邊走邊低聲安排著什么，兩人一不注意，說話的男人就撞到了埋倫身上。

“這里什么時候有了堵墻？”男人抬頭看了過來，疑惑的掃了眼埋倫，隨后將目光落在了頸部的編號上。

“埋倫？”

只見他眉頭一挑，轉而像是想起什么，和善的看著埋倫道：“你好，我是年隊長。”

埋倫疑惑的看著眼前自稱年隊長的男人，那人看著不過中年，一頭短發整齊的梳在腦后，雙眼習慣性的微瞇著，左邊眼角還有一道很深的疤痕。

他身穿一身從未見過的特質軍裝，跟塔內將編號刻在肩章上不同，這身軍裝整體更為簡約合身，去除了一切裝飾，剛剛感覺到的面料觸感也有些不同。

“嗯？”年隊長見埋倫沒反應，收起手中的文件疑惑道：“時博士沒跟你說嗎？你在這里做什么？”

“時博士過來進行工作交接，我在等他。”埋倫下意識看向剛才的實驗室。

“工作交接？看來這就是梅博士剛說的新發現。”

年先生將整理好的文件交給身后的人，順便向埋倫介紹道：“這位是余副隊長。”

穩重的男人敷衍的向埋倫點了下頭，隨后看著年隊長開口道：“隊長，先進去了解一下情況吧。”

“你先進去，我跟它先聊一會。”

說完余副隊獨自走進梅博士的實驗室，年隊長則來到埋倫身邊詢問道：“他們不讓你進去？”

“出了點狀況，梅博士討厭機器人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嗎？”埋倫神色平靜看著年隊長。

年隊長聞言夸贊道：“你很敏銳嘛。怎么發現的？”

“他的實驗室沒有機器人。之前還特地說過，不讓時博士帶我來。”埋倫思考了一下，還是詢問道：“是因為時博士嗎？”

“怎么發現的？”年隊長仔細觀察著埋倫問道。

“之前梅博士來找過我，我看到了他的ID號。”

22100375。

時博士的ID號是22100374。

在這座塔里，人九歲后就會進行終身編號，留在四層的人，其編號繼承自領養人并向后依次延續，同時繼承其姓氏。

再聯想到之前有人說時博士原本姓梅，埋倫疑惑著開口道：“是母子嗎？”

按理來說是這樣，畢竟塔內的所有孩子都由孵化園而來，這里嚴格來說只有領養關系，年齡差不算什么問題。

“算是是姐弟吧。”年隊長沒想到短時間他能思考出這么都東西，略帶欣賞的看著埋倫。

“時博士之前也是核的實驗員，后來也不知道是為什么，轉去機器人實驗了。”

年隊長耐心解釋道：“在他決定更換姓氏后不久，上一代梅博士就收養了現在的梅博士。聽說梅博士之前是很崇拜時博士的。”

聽起來兩人之間似乎沒什么交集。埋倫正想著，就見余副隊從實驗室探出頭來，沖年隊長招了招手。

年隊長看見后叮囑埋倫在這里等待，隨后走進了實驗室。

不知又過了多久，時博士與剛才那兩位一同走了出來，三人朝著埋倫的方向走來，時博士先開口介紹道：“這是年隊和他的副隊，你剛才見過了。他們就是之前提到過的，明天要帶你去見的人。”

“重新介紹一下，我姓年，之后一段時間的外出都有我來擔任你的隊長，不出意外的話。”

“副隊，姓余。”他身邊的男人言簡意賅道。隨后目光冷厲的看向年隊長，似是一句話都不愿多說，直接道：“它加入是算人還是機器？”

年隊長似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微愣了一下，隨后理所當然道：“當然是機器，原編隊不變。”

又對時博士道：“既然在這里碰到，我們就直接帶走了，省的您明日再去一趟。”

“稍等，我還有幾句話要叮囑他。”時博士說完拉著埋倫走遠了些。

“埋倫，我接下來說的話你要一直記住。”時博士一改往日的慈善表情嚴肅道。

“野外不比塔內，那里沒有可以信任的東西。那里環境特殊，一開始你可能會有奇怪的感覺，要努力適應。還有最重要的，無論如何，保護好你自己。”

埋倫似懂非懂的聽著，不斷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我之后都跟著他們嗎？”

時博士點了點頭補充道：“在塔內，你隨時可以來找我，我一般都在自己的實驗室，或是梅博士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