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來臨前的悶熱籠罩著青山村。程志遠在衛(wèi)生所后院開辟了一小塊藥圃，種些常用的中草藥。他挽著褲腿，赤腳踩在泥地里，小心地給剛發(fā)芽的黃芩澆水。

“程醫(yī)生！程醫(yī)生在嗎？“急促的喊聲從前面?zhèn)鱽怼?

程志遠放下水瓢，在褲子上擦了擦手跑向前屋。村小學(xué)的林老師站在門口，額頭上都是汗珠。

“林老師？怎么了？“

“王奶奶又犯病了，咳得厲害，還發(fā)高燒。“林曉燕語速很快，“我去給她送飯發(fā)現(xiàn)的，情況不太好。“

程志遠立刻轉(zhuǎn)身收拾醫(yī)藥箱。王奶奶是村里的五保戶，七十多歲，有慢性支氣管炎，住在村西頭的山坡上。

“我跟你一起去。“他抓起雨衣——天邊已經(jīng)堆起了烏云。

路上，林曉燕告訴他村里最近的情況。她是省城來的支教老師，已經(jīng)在這里待了兩年，比程志遠還熟悉村里的家長里短。

“孩子們都很喜歡你上周的健康課。“林曉燕笑著說，“特別是洗手那部分，現(xiàn)在他們放學(xué)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水井邊排隊洗手。“

程志遠也笑了：“那下次我教他們刷牙。“

“你真的很不一樣。“林曉燕突然說，“其他派來的醫(yī)生，最多待三個月就找關(guān)系調(diào)走了。你是第一個認真想留下來的。“

程志遠沒有回答。他抬頭看了看越來越暗的天色：“要下雨了，我們走快點。“

剛到王奶奶家，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破舊的土屋漏雨，地上擺著接水的盆碗。王奶奶蜷縮在潮濕的床上，臉色發(fā)紫，呼吸急促。

程志遠立刻檢查：肺部感染，慢性病急性發(fā)作。他拿出聽診器，肺部啰音明顯，體溫39.5度。

“需要抗生素和退燒藥，還得吸氧。“程志遠皺眉，“衛(wèi)生所才有氧氣袋...“

話音未落，一道閃電劈過，隨即是震耳欲聾的雷聲。暴雨傾盆而下，打在瓦片上像無數(shù)小鼓在敲擊。

“路會被沖垮的。“林曉燕憂心忡忡，“去年雨季，西山坡的路斷了一個月。“

程志遠翻找醫(yī)藥箱，只有口服抗生素和退燒藥。“先用藥控制，等雨小一點我回去取氧氣袋。“

他給王奶奶打了一針，然后和林曉燕一起修補漏雨的屋頂。雨水還是不斷滲入，程志遠脫下外套掛在漏雨處，自己只穿一件單薄的背心。

“你會感冒的。“林曉燕皺眉。

“我身體好。“程志遠檢查王奶奶的脈搏，“林老師，能幫我燒點熱水嗎？“

夜深了，雨勢不減。王奶奶的情況暫時穩(wěn)定，但程志遠知道沒有氧氣支持很危險。他看了看外面如注的暴雨，做出決定。

“我得回衛(wèi)生所拿氧氣袋。“

“現(xiàn)在？太危險了！山路肯定已經(jīng)沖毀了！“

“如果不用氧，王奶奶撐不到天亮。“程志遠已經(jīng)穿好雨衣，“你留在這里照顧她，每半小時測一次體溫，如果呼吸更困難就給她半片氨茶堿。“

林曉燕抓住他的手臂：“至少等雨小一點...“

“醫(yī)者父母心。“程志遠輕輕掙脫，“我父親常罵我太沖動，但有些事，等不得。“

他沖進雨幕，瞬間被黑暗吞噬。林曉燕站在門口，久久望著他消失的方向。

山路果然被沖得面目全非。程志遠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幾次滑倒，渾身是泥。一道閃電照亮前方——路中間塌陷出一個大坑，湍急的水流奔騰而過。

程志遠咬了咬牙，選擇攀爬旁邊的陡坡。雨水沖刷下的山體松軟危險，他抓住突出的樹根和巖石，一點點挪動。有幾次險些滑落，指甲摳進泥土里才穩(wěn)住身體。

一小時后，他精疲力盡地推開衛(wèi)生所的門。顧不上換衣服，他抓起氧氣袋和更多藥品，又沖進雨中。

回程更加艱難。背著氧氣袋無法攀爬，程志遠只能冒險涉水過坑。水流沖得他站立不穩(wěn)，有幾次差點被卷走。氧氣袋幾次險些脫手，他死死抱住，像保護珍寶一樣。

當(dāng)渾身濕透、瑟瑟發(fā)抖的程志遠終于回到王奶奶家時，天邊已經(jīng)泛起微光。林曉燕驚呼著迎上來，幫他卸下氧氣袋。

“你...你的腳！“她倒吸一口冷氣。

程志遠低頭看去，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腳被碎石和樹枝割得血肉模糊。剛才太專注，竟然沒感覺到疼痛。

“先給王奶奶用氧。“他喘著氣說。

接上氧氣后，王奶奶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程志遠這才處理自己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林曉燕紅著眼睛幫他清理：“你瘋了嗎？為了一袋氧氣差點送命！“

程志遠虛弱地笑笑：“值得。“

林曉燕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后更輕柔地為他包扎：“村里人說你是'赤腳醫(yī)生'，我還不明白什么意思。現(xiàn)在懂了——你真的是光著腳，走遍青山村的每一個角落。“

程志遠望向窗外，雨停了，朝陽正從山后升起。新的一天開始了，而他的赤腳醫(yī)生之路，還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