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腐葉地帶著刺骨的濕氣,蕭塵盤膝坐著,臉上還糊著風狒狒干涸發黑的血痂,表情卻如同凝固的雕塑,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錯愕和一絲哭笑不得的茫然。
體內,那縷源自十年風狒狒魂環的魂力流,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僅僅在干涸的經脈里游走了一圈,帶來些許暖意,滋養了一下疲憊的身體和精神,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連一絲像樣的漣漪都沒能激起。魂力等級?紋絲不動。仿佛剛才吸收的不是一個魂環,而是一縷微不足道的山野清風。
而左手掌心,那柄懸浮的銀白古劍虛影,卻傳遞來一種前所未有的……“飽足”感?劍身流淌的銀白光澤更加內斂純粹,細密的裂紋似乎真的愈合了肉眼難辨的一絲絲,整體散發出的氣息不再僅僅是冰冷鋒銳,還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靈動。仿佛剛剛飽餐一頓,正在心滿意足地消化著那被它強行搶走的魂獸精華。
“搶食……”蕭塵嘴角抽搐了一下,低聲自語,聲音干澀沙啞。這感覺太怪異了。別人吸收魂環是為了提升自身魂力,獲得魂技。他倒好,魂環的大半精華被自己的武魂給“吃”了!這柄劍,不僅通靈,還是個胃口不小的“吃貨”!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混雜著無奈涌上心頭。變強的第一步,就如此憋屈?
咕嚕嚕……
就在這時,一陣更加清晰、更加急切的抗議聲,如同擂鼓般從腹中傳來。饑餓感如同蘇醒的猛獸,瞬間壓過了所有復雜的情緒,兇猛地撕扯著他的胃袋。喉嚨干得如同被砂紙反復打磨,每一次吞咽都帶著撕裂般的劇痛,連呼吸都帶著火燎感。
水……食物……
生存的本能瞬間占據了上風。他掙扎著從冰冷的腐葉地上站起,雙腿依舊有些發軟,但比之前好了許多。他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確認那頭風狒狒的血腥味沒有引來其他更可怕的獵食者后,目光投向了林間深處。
精神力被催發到極限,如同無形的網,在身體周圍小心翼翼地延伸、探查。
水……他需要水!
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草木腐敗氣息和泥土的腥味,但蕭塵那被金色液體滋養后、遠超常人的敏銳感知,還是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水汽的清涼!
在那邊!
他踉蹌著,循著那絲水汽的指引,撥開糾纏的藤蔓和低矮的灌木,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密林更深處走去。每一步都牽動著身上的傷口,帶來細密的刺痛,但他顧不上了。
繞過幾棵虬結的巨木,穿過一片長滿巨大蕨類植物的濕地,撥開一叢濃密得如同綠色墻壁般的垂藤——
嘩啦啦……
一陣清脆悅耳、如同珠落玉盤的流水聲,清晰地傳入耳中!
眼前豁然開朗!
一條不過丈許寬的小溪,如同鑲嵌在林間的銀色絲帶,正歡快地流淌著。溪水清澈見底,在穿過林隙的斑駁天光下,閃爍著粼粼的波光。溪底鋪滿了被水流沖刷得圓潤光滑的各色鵝卵石,一些不知名的小魚小蝦在其中靈活地穿梭。溪流兩側,是濕潤的青苔和茂盛的水草。
水!干凈的水!
蕭塵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強烈的渴望如同火焰般灼燒著他。他幾乎是撲到溪邊,雙膝跪在濕潤的鵝卵石上,也顧不上冰冷的溪水浸透破褲,雙手猛地捧起一捧清澈的溪水,迫不及待地就往嘴里灌!
“咕咚!咕咚!”
清涼甘甜的溪水滑過干裂灼痛的喉嚨,如同久旱的沙漠迎來了甘霖,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舒爽和慰藉!他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吞咽著,仿佛要將整個溪流都喝干。
冰涼的溪水順著喉嚨涌入,暫時壓下了火燒火燎的饑餓感,也稍稍平復了激蕩的心緒。
他喘息著,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看著水中自己狼狽的倒影:亂糟糟沾滿草屑泥污的頭發,糊著血污和泥漿的臉,破爛得如同乞丐的衣衫……活脫脫一個從泥潭里爬出來的野人。
必須清洗一下。這身血腥味,在森林里就是移動的靶子。
他脫下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褂子,就著清涼的溪水,開始用力搓洗臉上和身上的泥污血痂。冰冷的溪水刺激著傷口,帶來陣陣刺痛,但他咬緊牙關忍著。當最后一塊干涸的血痂被搓掉,露出底下被荊棘劃破的細密傷口時,他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清爽了不少。
然而,饑餓感并未消失。冰冷的溪水只能解渴,卻填不飽空空如也的胃袋。
他的目光掃過溪流。那些靈活游動的小魚小蝦太小了,根本不夠塞牙縫。岸邊的水草?他又不是食草動物。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落在了右手掌心。
那個黯淡瀕死的酒葫蘆虛影,在他清洗時并未消散,依舊靜靜地懸浮著。葫蘆內部空空蕩蕩,只有一點極其微弱、仿佛隨時會熄滅的土黃色光暈。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再次照亮了他的腦海!
水……溪水……這葫蘆,連那壇酸餿劣酒都能提純出精華……這清澈的溪水呢?它能否……也提純?
試試!必須試試!這可能是他目前唯一獲取“食物”的希望!
蕭塵立刻盤膝在溪邊一塊相對干燥平坦的青石上坐下。意念前所未有的集中,精神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針,小心翼翼地溝通向右手掌心那黯淡的酒葫蘆虛影。
引!吸收!提純這溪水!
嗡……
酒葫蘆虛影極其微弱地、艱難地顫動了一下。葫蘆口處,一絲幾乎看不見的、極其孱弱的吸力,緩緩彌漫開來。
這一次,不再是針對無形的“酒氣”精華,而是直接作用于溪水本身!
呼……
仿佛有一道無形的漩渦,在葫蘆口悄然形成。溪流表面,靠近蕭塵右手方向的水流,極其微弱地泛起了一絲漣漪。緊接著,一縷極其細小的、幾乎透明的清澈水流,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緩緩地從溪流中升騰而起,在空氣中劃過一道微不可察的軌跡,瞬間沒入了酒葫蘆虛影之中!
成了!它真的能吸收水!
蕭塵心中一喜!但隨即,一股巨大的失望感涌了上來。
那縷被吸入葫蘆的溪水,在進入葫蘆內部空間后,并未發生任何明顯的變化!依舊是清澈透明,毫無能量波動,仿佛只是換了個容器存放!別說提純出什么生命精華了,連顏色都沒變!
難道……失敗了?這葫蘆只能提純酒類?或者說,溪水本身就沒有可供提純的“精華”?
巨大的失落感瞬間攫住了他。饑餓感再次如同潮水般洶涌襲來,伴隨著深深的疲憊。
他不甘心!再次集中意念,催動葫蘆,加大了吸力!
嗡……
酒葫蘆虛影震顫得更加明顯,葫蘆口傳來的吸力也強了一分。
更多的溪水被牽引而起,化作一縷縷細小的水流,源源不斷地沒入葫蘆之中。
然而,結果依舊!
葫蘆內部的空間里,匯聚的溪水越來越多,很快便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水洼,清澈見底,卻依舊只是普通的溪水!沒有能量!沒有精華!無法飲用!更無法充饑!
“該死!”蕭塵忍不住低罵一聲,一股強烈的煩躁和絕望感涌上心頭。難道真的只能去啃樹皮草根了嗎?
就在這時!
異變陡生!
嗡——!!!
左手掌心!那柄剛剛“飽餐”了魂環精華、正處于“消化”狀態的銀白古劍虛影,毫無征兆地、自主地再次浮現出來!
劍身流淌的銀白光澤比之前更加明亮純粹,細密的裂紋似乎又愈合了極其微小的一絲。它懸浮著,傳遞來的不再是冰冷的平靜,而是一種……極其清晰、極其強烈的……指向性渴望!
它的目標,赫然是——右手掌心酒葫蘆虛影內部,那一洼普通的、毫無能量波動的溪水!
一股冰冷而純粹的意念,如同實質的潮水,瞬間將蕭塵淹沒:引!引我的力量……過去!
蕭塵猛地一愣!隨即,一個大膽到讓他自己都心跳加速的念頭瞬間成形!
難道……劍的力量……能幫助葫蘆……轉化這溪水?!
沒有絲毫猶豫!意念前所未有的集中!蕭塵如同一個精準的橋梁,同時溝通左右掌心的兩個武魂!
引!劍之力!注入葫蘆!
嗡——!!!
銀白古劍虛影驟然發出一聲清越的劍鳴!劍尖處,一道比之前更加凝練、更加純粹的銀白色流光,如同月華凝練的精華,帶著一種冰冷而鋒銳的獨特氣息,緩緩流淌而出!
這道銀白流光,在蕭塵意念的引導下,精準無比地、如同乳燕歸巢般,注入了右手掌心那黯淡的酒葫蘆虛影之中!
滋……
如同冷水滴入了滾油!
當那道冰冷純粹的銀色劍意流光,注入酒葫蘆內部、接觸到那一洼普通溪水的瞬間!
異象陡生!
平靜的溪水洼如同被投入了燒紅的烙鐵,猛地劇烈翻滾、沸騰起來!無數細密的氣泡瘋狂涌現、炸裂!一股奇異的、難以言喻的能量波動,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蘇醒,猛地從水洼深處爆發開來!
嗡!
酒葫蘆虛影本身也猛地一震!表面那微弱到幾乎熄滅的土黃色光暈,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生命源泉,驟然明亮起來!光芒流轉,不再是之前的枯黃黯淡,而是帶上了一種溫潤如玉、內蘊寶光的質感!整個葫蘆仿佛被徹底激活,散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充滿生機的氣息!
更讓蕭塵激動得幾乎要跳起來的是——
葫蘆內部,那沸騰翻滾的溪水洼中,無數細密的、肉眼幾乎看不見的雜質、塵埃、微小的水藻、甚至可能存在的微弱有害物質……如同受到了某種至高法則的排斥和凈化,迅速地被分離、析出、凝聚!
清澈的溪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澄澈!更加純凈!仿佛被最精密的濾網反復過濾了千百遍!水洼底部,一層極其細微、幾乎看不見的灰黑色沉淀物悄然形成。
而更驚人的變化緊隨其后!
那被凈化和提純到極致的溪水本身,在冰冷劍意流光的持續注入和酒葫蘆武魂的奇異催化下,開始散發出一種極其微弱、卻無比純凈的……生命氣息!一種如同初春嫩芽破土般的、蘊含著勃勃生機的清新氣息!
水洼中心,一點極其微弱、卻純凈到令人心悸的淡藍色光點,如同宇宙初開的第一縷星芒,憑空誕生!緊接著,第二點!第三點!無數細密的淡藍色光點憑空涌現,如同受到了某種至高法則的召喚,迅速匯聚、融合!
一滴!一滴全新的、純凈透明、散發著比之前草木清香更加純凈、更加空靈、如同山巔初雪融化般氣息的淡藍色液體,正在酒葫蘆內部的空間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凝聚成形!
它不同于之前提純劣酒得到的淡金色酒之精華。它更加純凈,更加溫和,散發著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水之清靈!
成功了!劍意催化!葫蘆提純!溪水化靈液!
蕭塵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巨大的喜悅如同溫暖的洪流,瞬間沖垮了所有的失落和絕望!
他強忍著激動,意念微動,小心翼翼地引動酒葫蘆。
葫蘆口處,一絲極其細微、幾乎看不見的淡藍色流光閃過。
一滴!僅僅只有一滴!純凈、透明、散發著淡藍色柔和光暈和空靈純凈氣息的液體,如同被無形的力量托舉著,悄無聲息地懸浮在了葫蘆口上方!
那純凈的氣息,那溫和的光澤,瞬間沖散了周遭森林的濕悶氣息,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清涼和安寧。
蕭塵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低頭,用嘴輕輕一吸!
滋溜。
那滴淡藍色液體入口。
沒有灼燒!沒有辛辣!沒有酸澀!
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涼甘冽、如同冰川融水般純凈的液體,瞬間滑入喉嚨!所過之處,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舒爽和滋潤!干裂的嘴唇、火燒火燎的喉嚨、翻騰的胃袋,仿佛瞬間被一股純凈的生命之泉溫柔地撫過、修復!
緊接著,一股溫和卻無比堅韌的生命能量,從胃部猛地擴散開來!這能量并不霸道,卻如同最精純的養分,迅速滲透進他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四肢百骸!
肌肉的酸脹、骨骼的疲憊、皮膚的劃傷刺痛……所有的不適感如同被溫暖的泉水沖刷,迅速消退!一股難以言喻的舒適感和力量感,如同春回大地般,迅速充盈著他的身體!連精神力都仿佛被洗滌過,變得更加清明、更加敏銳!
更讓他驚喜的是,這股純凈的生命能量,似乎對左臂那柄剛剛“消化”完魂環的銀白古劍,也有著極其微弱的滋養作用!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掌心那冰冷的劍影似乎更加凝實了一分,劍身上的裂紋仿佛又被無形的力量撫平了極其微小的一絲。
一滴!僅僅一滴淡藍色的靈液,效果竟如此顯著!不僅徹底解決了饑渴,還大大緩解了身體的疲憊和傷痛!甚至對武魂都有微弱的滋養作用!
這簡直就是生命甘露!
蕭塵看著右手掌心那依舊懸浮著的酒葫蘆虛影,此刻它散發著溫潤如玉的光澤,內部那洼溪水經過轉化,只剩下一小半更加純凈的基底,以及底部那層微不可查的雜質沉淀。
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滿足和希望!廢武魂?這葫蘆哪里廢了?配上這通靈的劍,簡直是絕配!只要有水,他就能制造出這救命的靈液!這森林,不再是絕境!
他不再遲疑,立刻再次集中意念,催動酒葫蘆,開始源源不斷地吸收溪水,同時小心翼翼地引導著左手銀白古劍傳遞過來的、微弱卻持續的冰冷劍意流光,注入葫蘆之中。
嗡…嗡…嗡…
微弱的吸力持續著。一縷縷清澈的溪水被不斷吸入葫蘆,在冰冷劍意和酒葫蘆本身的奇異力量共同作用下,迅速被凈化、提純、轉化。
葫蘆內部,那滴淡藍色的靈液,在緩慢而堅定地增長著!
一滴……兩滴……三滴……
當葫蘆內部那淡藍色的靈液增長到約莫小指甲蓋大小、如同一顆溫潤的藍色星辰在微微晃動時,蕭塵感覺自己的精神力再次被抽空了大半,傳來一陣熟悉的眩暈和刺痛。他知道,這是極限了。以他現在的狀態和精神力,無法再繼續轉化吸收。
他停止了動作,目光灼灼地看著掌心懸浮的酒葫蘆虛影。它不再黯淡瀕死,而是散發著溫潤內斂的生命氣息。葫蘆內部,那滴淡藍色的靈液,散發著純凈柔和的光暈。
他意念再動,小心翼翼地引出一絲比發絲更細的淡藍細流,吸入口中。
清涼甘冽的生命能量再次滋潤全身,驅散著林間的寒意,滋養著疲憊的筋骨。精神也再次為之一振。
連續吸收了兩滴淡藍色靈液后,蕭塵感覺身體的疲憊和傷痛已經大大緩解,饑餓感也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感!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關節發出輕微的噼啪聲,充滿了力量。他看向左手掌心,那柄銀白古劍虛影似乎也心滿意足,重新隱沒。
目光,越過潺潺流淌的清澈溪流,投向了森林更深處。那里,古木參天,藤蔓虬結,光線更加幽暗,充滿了未知的危險。
但此刻,蕭塵的心中,再無半分恐懼和迷茫。
他有了劍!有了葫!有了在這危機四伏的森林里生存下去的依仗!
獵殺魂獸!獲取真正屬于自己的魂環!踏上變強的道路!
一個清晰的念頭如同指路明燈。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這條救了他命的溪流,毅然轉身,邁著堅定有力的步伐,朝著星斗大森林更深、更危險、卻也蘊藏著更多機遇的莽莽蒼翠,大步走去。
陽光透過濃密的樹冠,在他沾滿泥污卻挺得筆直的背影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左手掌心,一點冰冷的銀芒悄然流轉。右手掌心,一點溫潤的藍光悄然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