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那聲劍鳴，不再是之前的低吟，不再是虛弱的嘆息！它如同沉寂萬載的火山在靈魂深處轟然爆發！狂暴！尖銳！充滿了被壓抑到極致的、渴望撕裂一切束縛的原始力量！
蕭塵渾身劇震！仿佛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胸口！他猛地睜大雙眼，瞳孔因為極致的驚駭而驟然收縮！所有的悲涼、迷茫、哽咽，在這一聲撕裂靈魂的劍鳴面前，瞬間被碾得粉碎！
左手掌心！
那柄懸浮的銹劍虛影，此刻正發生著令他頭皮發麻的劇變！
覆蓋劍身的厚重暗紅銹跡，如同被投入滾燙熔爐的冰塊，劇烈地波動、翻滾、沸騰！不再是之前月華滋養下的溫和閃爍，而是充滿了狂暴的、不受控制的能量！整柄劍都在瘋狂震顫！每一次震顫，都伴隨著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屬即將崩裂的細微“咯吱”聲！劍身上那些剛剛被月華撫慰得略微淡薄一絲的地方，此刻竟重新被更深沉、更狂暴的暗紅所覆蓋，甚至蔓延出更多細密的裂紋！
更可怕的是那股傳遞而來的感覺！
冰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刺骨！如同萬載玄冰瞬間凍結了他的左臂，蔓延向心臟！
沉重！仿佛整座山岳驟然壓下！左臂的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整個人被這股無形的巨力壓得幾乎要跪倒在地！
還有那狂暴的、如同失控兇獸般的意念！充滿了毀滅和破壞的欲望！它不再像之前那樣沉寂虛弱，也不再像月華下那般溫順，而是徹底狂暴了！像一頭被強行喚醒、卻被困在腐朽牢籠中的絕世兇物，正瘋狂地沖撞著束縛，要將眼前的一切連同宿主一起撕成碎片！
“呃啊……”蕭塵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痛苦呻吟，額頭瞬間布滿冷汗。他感覺自己的左臂快要被這股狂暴的力量生生撕裂、碾碎！靈魂深處，那絲與銹劍的聯系，此刻如同被投入風暴中的蛛絲，瘋狂搖曳，隨時可能崩斷！
怎么回事？！為什么？！那句低語……那句“御劍乘風來”……它像是一把鑰匙，卻打開了一扇通往毀滅的大門！
是月華！是那句低語！月華似乎只是解開了銹劍表層極其微弱的束縛，讓它的“靈”蘇醒了一絲，但這蘇醒的“靈”卻如同被點燃的炸藥桶！而那句源自酒劍仙傳承的“御劍乘風來”，則像是一道引信，瞬間引爆了這狂暴的力量！
這力量太強了！強到遠遠超出了他此刻孱弱的身體和微弱精神力所能承受的極限！也遠遠超出了這柄銹劍本身腐朽不堪的劍體所能承載的極限！
失控！徹底失控！
蕭塵感覺自己正在被這柄失控的武魂反噬！狂暴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蛇，瘋狂沖擊著他的意識，要將他徹底吞噬！左臂的劇痛和沉重感幾乎讓他昏厥！
跑！離開這里！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劃過即將被黑暗吞噬的意識！他不能死在這里！不能被這失控的武魂吞噬！更不能讓這狂暴的力量毀掉這個家，驚動沉睡的父親！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劇痛！他猛地咬破舌尖，一股腥咸的鐵銹味在口腔中炸開，劇烈的刺痛讓他混亂的意識獲得了一絲極其短暫的清明！
“呃——！”
他發出一聲低吼，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甚至壓榨著剛剛被酒葫蘆精華滋養過、還未完全恢復的體力，猛地從冰冷的地上彈起！身體因為劇痛和失衡而踉蹌著，但他不管不顧，如同離弦之箭，朝著院子那扇破舊的柴門沖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燒紅的烙鐵上！左臂傳來的撕裂感和那山岳般的沉重，幾乎要將他的身體扯成兩半！狂暴冰冷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瘋狂侵蝕著他的精神！他死死咬著牙，鮮血順著嘴角流下，視線因為劇痛和眩暈而陣陣發黑！
沖！沖出去！
他撞開了虛掩的柴門，身體一個趔趄，差點撲倒在地。他強行穩住，跌跌撞撞地沖出了院子，沖進了村外那片被濃重夜色籠罩的荒野！
夜風瞬間變得猛烈！帶著荒野特有的、草木和泥土的腥涼氣息，撲面而來，卻絲毫無法吹散他體內那幾乎要將他凍僵的冰冷和灼燒靈魂的劇痛！
身后的村子在黑暗中迅速模糊、遠去。蕭鐵匠的鼾聲、土屋的輪廓，都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前方，是無邊無際的黑暗，只有連綿起伏的山丘剪影，在慘淡的月光下如同蟄伏的巨獸。
他不敢停！也不能停！左臂的狂暴力量如同隨時會爆炸的炸彈！他只能本能地朝著遠離人煙、遠離光亮的黑暗深處狂奔！腳下是坑洼不平的土路、瘋長的野草、裸露的碎石。他踉蹌著，摔倒，又掙扎著爬起，手掌和膝蓋被尖銳的石子劃破，鮮血淋漓，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只有左臂那毀滅性的冰冷和沉重！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出了多遠。直到肺部如同破舊的風箱般發出拉裂的嘶鳴，雙腿如同灌滿了凝固的鉛汁，再也抬不動分毫。直到眼前徹底被黑暗和金星占據，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即將徹底熄滅。
他腳下一軟，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重重地向前撲倒！
噗通！
身體砸進一片齊膝深的、帶著夜露寒氣的茂密草叢里。冰涼的草葉和露水瞬間浸透了他破爛的衣衫，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卻也讓他滾燙混亂的意識獲得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清涼。
他趴在冰冷的草叢里，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喉嚨深處灼燒的劇痛。汗水、血水、泥水混合著草屑，糊滿了他的臉頰和身體。他掙扎著想抬起頭，卻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只有左手掌心！
那柄銹劍虛影依舊懸浮著！并且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危險！
嗡！嗡！嗡——！！！
劍鳴聲如同瀕死野獸的嘶吼，一聲比一聲凄厲！一聲比一聲尖銳！劍身劇烈地震顫著，那些暗紅銹跡瘋狂地翻滾、剝落！一道道比之前更加刺目、更加凝練、更加不穩定的慘白寒芒，如同被困在劍體內的兇魂，在劍身表面瘋狂地流竄、沖撞！每一次流竄，都讓劍身上的裂紋如同蛛網般迅速蔓延、加深！整柄劍仿佛隨時會徹底崩解、炸開！
傳遞而來的冰冷、沉重、狂暴的毀滅意念，如同滔天巨浪，一波又一波，更加兇猛地沖擊著蕭塵早已瀕臨崩潰的精神和肉體！他感覺自己就像怒海中的一葉扁舟，隨時會被撕成碎片，靈魂也會被這柄失控的兇劍徹底吞噬！
完了……要死在這里了……
一個絕望的念頭，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最后一絲意識。他甚至能“聽”到那柄銹劍在靈魂深處發出的、充滿了不甘和毀滅欲望的咆哮！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沉淪、被狂暴劍意徹底撕碎的千鈞一發之際——
嗡！
右手掌心！一直被他下意識緊握、幾乎被遺忘的酒葫蘆虛影，毫無征兆地、自主地浮現出來！
它不再溫潤內斂！葫蘆表面流轉的土黃色光暈此刻變得異常明亮、急促！甚至帶上了一絲從未有過的、玉石俱焚般的決絕之意！
葫蘆口處，那滴被蕭塵視若珍寶、小心翼翼保存的淡金色液體，此刻如同沸騰的金色巖漿，劇烈地翻滾、波動著！散發出前所未有的、純凈而熾烈的生命氣息！
這股純凈的生命氣息，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燈塔，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稻草，瞬間刺破了左臂那狂暴冰冷的毀滅洪流！狠狠地沖擊在蕭塵即將潰散的意識之上！
轟——！
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涼和灼熱交織的感覺，如同電流般瞬間貫穿全身！那瀕臨潰散的意識如同被注入了強心針，猛地一個激靈！
幾乎是同時！
那滴劇烈翻滾的淡金色液體，在酒葫蘆武魂那玉石俱焚般的決絕意志催動下，化作一道純粹到極致、凝練到極致的金色流光，如同燃燒生命的最后箭矢，猛地從葫蘆口噴射而出！
它沒有飛向蕭塵的嘴巴！
而是化作一道金色的閃電，無視了空間的阻隔，帶著一種義無反顧的決絕，狠狠地……撞向了左手掌心那柄狂暴震顫、瀕臨崩碎的銹劍虛影！
嗡——！！！
金白光芒轟然碰撞！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一聲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低沉到令人靈魂顫栗的嗡鳴！
金色與慘白的光芒瘋狂地交織、吞噬、湮滅！
銹劍虛影上那些狂暴流竄的慘白寒芒，如同遇到了克星，發出刺耳的尖嘯，瘋狂地掙扎、退縮！覆蓋劍身的暗紅銹跡在純凈金色流光的沖擊下，如同沸湯潑雪，大片大片地、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融、剝落！露出了其下……一道道極其細微、卻閃爍著冰冷純粹銀芒的劍體本質！
那狂暴冰冷的毀滅意念，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寒冰，在純凈生命氣息的沖刷下，迅速瓦解、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仿佛被強行安撫、被凈化后的……極其微弱卻純凈的冰冷鋒芒！
蕭塵的靈魂深處，那根即將被狂暴劍意扯斷的聯系之弦，在金色流光的滋養和沖刷下，不僅沒有崩斷，反而如同被千錘百煉的精鋼，瞬間變得前所未有的堅韌和清晰！一股前所未有的、水乳交融般的聯系感，如同烙印般深深銘刻在靈魂之上！
左臂那撕裂般的劇痛和山岳般的沉重感，如同退潮般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被徹底凈化和梳理后的輕松感！仿佛淤塞的河道被徹底疏通！
整個碰撞過程只持續了短短一瞬！
當光芒散盡。
右手掌心的酒葫蘆虛影，變得前所未有的黯淡！表面的土黃色光暈幾乎熄滅，如同燃盡的余燼。葫蘆內部，那滴淡金色的液體……徹底消失了！空空蕩蕩！葫蘆本身傳遞來的氣息也微弱到了極致，仿佛隨時會消散。
而左手掌心……
那柄銹劍虛影，靜靜地懸浮著。
覆蓋其上的厚重暗紅銹跡，消失了近乎三分之一！露出了下方那閃爍著冰冷純粹、如同月華凝練而成的銀白劍身！劍身依舊布滿了細密的裂紋，劍尖也微微殘缺，但整體卻不再死寂腐朽，而是散發出一種洗盡鉛華、歷經劫難后重生的、冰冷而內斂的鋒銳氣息！如同蒙塵的絕世寶劍，終于被拂去了一層厚厚的塵埃，顯露出一絲屬于它原本的、驚世駭俗的崢嶸！
劍身的震顫徹底平息。傳遞而來的，不再是狂暴的毀滅意念，而是一種奇異的、冰冷的平靜，以及一種與蕭塵靈魂前所未有的緊密聯系。仿佛之前的狂暴只是一場噩夢，此刻終于被強行鎮壓、凈化、安撫。
嗡……
一聲低沉、悠長、如同龍吟深淵般的劍鳴，緩緩從劍身流淌而出，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平靜，在寂靜的荒野夜風中，遠遠傳開。
蕭塵趴在冰冷的草叢里，身體因為極度的脫力和精神沖擊而微微顫抖。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劫后余生的戰栗。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布滿血污和泥水的臉上，一雙眼睛死死地、難以置信地盯住左手掌心那柄煥然一新的……銀白古劍！
月光如水，溫柔地灑落在冰冷的劍身之上。
那洗去部分銹跡、顯露出的銀白劍身，在月華的浸潤下，如同沉睡的星河被喚醒，流淌著清冷而純粹的光澤。劍身上那些細密的裂紋，此刻不再是丑陋的傷痕，反而像是某種玄奧的符文，在月光下若隱若現。殘缺的劍尖，也吞吐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心悸的寒芒。
冰冷，平靜，內斂，卻蘊藏著難以言喻的鋒銳。
蕭塵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粘在那銀白的劍身之上。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動都帶著劫后余生的巨大震撼和難以言喻的狂喜！
他成功了！他活下來了！他……馴服了它？不，是酒葫蘆！是那滴金色的液體，以自我毀滅般的決絕，強行凈化、安撫了這柄狂暴的古劍！
他猛地看向右手掌心。
酒葫蘆虛影黯淡無光，如同風中殘燭，傳遞來的氣息微弱到幾乎斷絕。葫蘆內部，空蕩蕩一片。那滴救了他命、也改變了銹劍命運的金色液體，徹底消失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感激？慶幸？還有一絲失去珍寶的痛惜。
但此刻，他顧不得多想。左臂那被凈化和梳理后的輕松感是如此真實！靈魂深處與那銀白古劍前所未有的緊密聯系是如此清晰！
一個念頭，帶著試探、激動和一絲殘留的后怕，在他心頭瘋狂跳動。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夜風灌入肺腑，帶著草木的清新和泥土的微腥。他集中全部精神，意念如同最柔韌的絲線，小心翼翼地纏繞上左手掌心那柄冰冷的銀白古劍。
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種被抗拒、被反噬的感覺。那古劍如同他肢體的延伸，冰冷而順從地回應著他的意念。
蕭塵的目光，鎖定了前方不遠處，一株在夜風中微微搖曳的、手腕粗細的野蒿。
意念微動！
“起！”
無聲的命令在靈魂深處炸響！
嗡——！
一聲清越悠揚、如同龍吟鳳噦般的劍鳴，驟然響起！不再是之前的狂暴嘶吼，而是充滿了靈性與力量的鳴嘯！
左手掌心那柄銀白古劍虛影，驟然化作一道匹練般的銀色流光，帶著撕裂夜風的尖嘯，瞬間離掌而出！
快！比昨夜斬斷凳腿、比白日削下鐵屑時，快了何止十倍！
那道銀色流光，如同劃破夜空的閃電！精準！凌厲！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冰冷決絕！
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切割聲響起。
銀色流光一閃而逝，瞬間沒入那株野蒿的根部，又從另一端電射而出，繞了一個完美的圓弧，如同歸巢的乳燕，輕盈地、溫順地懸停在蕭塵攤開的左手掌心之上，重新化為那柄閃爍著銀白月華的劍影。
整個過程，快得只在視網膜上留下一道轉瞬即逝的銀色殘痕。
直到此刻——
咔嚓！
那株手腕粗細的野蒿，才在夜風中，緩緩地、整整齊齊地，從中斷為兩截！
上半截蒿草帶著茂密的枝葉，無聲無息地滑落，重重地砸在草叢里，發出沉悶的聲響。斷口處，平滑如鏡，在慘淡的月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如同水波般的光澤。
夜風拂過斷口，帶起幾片蒿葉，打著旋兒飄落。
蕭塵保持著抬手的姿勢，如同凝固的雕塑。
他呆呆地看著那平滑如鏡的蒿草斷口，又緩緩低下頭，看向自己左手掌心靜靜懸浮的、流淌著月華清輝的銀白劍影。
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大到幾乎不真實的狂喜和激動，如同決堤的洪流，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疲憊、后怕和痛惜！
御劍！離體御劍！
雖然距離很短，雖然威力有限，雖然劍身依舊布滿裂痕……
但這不再是醉酒后無意識的爆發！不再是傾盡全力才斬下一片鐵屑的掙扎！
這是他！是他蕭塵！在清醒的狀態下，憑借著自己的意念，真正地、成功地操控了這柄劍！讓它離體！讓它斬斷了目標！
這不是夢！不是幻覺！
“哈……哈哈……”壓抑的、帶著顫抖的笑聲，終于從蕭塵干裂的嘴唇中逸出。起初是低低的、不可置信的輕笑，隨即變成了難以抑制的、帶著哽咽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
笑聲在寂靜的荒野上回蕩，驚飛了附近灌木叢中棲息的幾只夜鳥。
他猛地從冰冷的草叢中坐起，不顧渾身沾滿的泥污草屑，不顧臉上縱橫的血痕和淚水。他高高舉起左手，掌心朝上，那柄銀白古劍虛影在月光下靜靜懸浮，流淌著清冷的光輝。
他的目光，死死地、貪婪地、充滿無限希望地，凝視著它。
廢武魂？雙生廢武魂？
去他媽的廢武魂！
老子有劍！
老子……能御劍！
月光如水，荒野寂靜。少年坐在冰冷的草叢中，望著掌心懸浮的劍影，又哭又笑，狀若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