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過窗欞時，林默正跪在木箱前，手指死死摳著箱沿。新出現(xiàn)的戲本攤在地上，宣紙上“林默”兩個字像活過來似的，墨跡紅得發(fā)黏，仿佛稍一觸碰就會滲出血來。

“不可能……”他喃喃自語，昨晚燒戲服的焦糊味還沒散盡，可這箱子分明是他親手鎖上的。銅鎖的鑰匙此刻還在他褲兜里，冰涼的金屬硌得大腿生疼。

他顫抖著撿起戲本，這次的字跡比昨晚工整許多，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見過。

《還魂記》第二幕·活祭

規(guī)則一：卯時三刻前，必須穿上箱中戲服，扮作《還魂記》里的“書生”。

規(guī)則二：不可直視鏡中自己的臉。

規(guī)則三：若聽見后院井中傳來唱戲聲，無論唱詞為何，須以朱砂在眉心畫“鎮(zhèn)”字。

戲本末尾還粘著半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是個穿長衫的男人，眉眼竟和林默有七分像，他身后站著一群穿戲服的人，背景正是這棟祖宅的堂屋，而角落里那個木箱，赫然敞開著，露出里面水紅的蟒袍。

“太爺爺……”林默的呼吸驟然停住。他想起奶奶臨終前說的話——“你太爺爺是唱陰戲的，死在臺上的?！?

陰戲，民間傳說中給鬼神看的戲。據(jù)說戲班要在午夜開鑼，臺下空無一人，卻要擺上七張空椅，若是戲唱得不好，就會被“觀眾”拖上臺頂替。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出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別穿戲服。去西廂房找‘它’要朱砂。”

林默猛地抬頭看向西廂房。那扇門從昨晚起就鎖著，戲本里第二條規(guī)則明明寫著“丑時鎖好西廂房”，可現(xiàn)在短信卻讓他去那里找朱砂？

他攥著手機在原地轉(zhuǎn)圈，冷汗浸濕了后背的襯衫。老城區(qū)的早晨靜得可怕，連鳥叫都沒有，只有屋檐滴水的聲音，“嗒、嗒、嗒”，像是有人在數(shù)他剩下的時間。

“卯時三刻……”他看了眼時間，現(xiàn)在是五點十分，離 deadline還有五十分鐘。

最終，林默還是走向了西廂房。鎖是黃銅的，鑰匙孔里積滿了灰，他試著把祖宅大門的鑰匙插進去，“咔噠”一聲，鎖開了。

門后的景象讓他胃里一陣翻攪。

西廂房根本不是臥室，而是個簡陋的戲臺。褪色的幕布上畫著《還魂記》的戲文插畫，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正跪在井邊，對著水中倒影作揖，而井里伸出一只慘白的手，抓著他的發(fā)髻。戲臺中央擺著一張供桌，上面放著個黑陶碗，碗里盛著暗紅色的粉末——正是朱砂。

供桌旁立著一面銅鏡，鏡面蒙著灰，卻能模糊照出人影。林默的目光剛掃過鏡面，就看見鏡中站著個穿戲服的人，水紅蟒袍，月白褶子，那張臉……赫然是他自己！

“啊！”他猛地后退，后背撞在門框上。再看時，鏡中只有空蕩蕩的戲臺，仿佛剛才的景象只是幻覺。

供桌下突然傳來“窸窣”聲。林默低頭，看見一只枯瘦的手從桌布下伸出來，指甲縫里嵌著泥，手里攥著一張紙條：

“鏡中影，戲中魂。穿了戲服，就再也脫不下來了?！?

字跡歪歪扭扭，和昨晚戲本最后那行血字一模一樣。

林默抓起黑陶碗就往外跑，心臟在胸腔里擂鼓。他回到堂屋時，手機顯示五點三十五分，離卯時三刻只剩十分鐘。木箱的鎖不知何時又開了，里面的戲服整整齊齊疊著，水紅蟒袍的領(lǐng)口處，竟放著一張寫好的生辰八字——正是他的生日。

“穿，還是不穿？”

手機又震了一下，還是那個陌生號碼：

“王婆家的后門沒鎖?！?

林默的腦子“嗡”的一聲。他想起王婆那只浸血的繡花鞋，想起她沒說完的話——“三十年前你爺爺就是……”

他抓起朱砂碗沖出門，老城區(qū)的石板路在腳下發(fā)顫。王婆家的門果然虛掩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混著檀香飄出來。堂屋中央，王婆趴在地上，后心插著一支唱戲用的銀槍，槍頭沒入身體大半，鮮血在青磚上積成小小的水洼，而她的手里，攥著半張泛黃的戲本，上面寫著：

“《還魂記》第一幕·替死鬼——主角：王秀蓮（王婆）”

原來王婆不是意外，她是“第一幕”的主角。

林默的視線落在王婆的腳上。那雙繡花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男士布鞋，鞋碼……和他腳上的一模一樣。

“咚！”

身后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林默猛地回頭，看見自家祖宅的院門開了道縫，一個穿戲服的人影站在門后，水紅蟒袍的一角在晨風中飄動，那張臉隱在陰影里，看不真切。

他突然想起戲本里的規(guī)則——卯時三刻前，必須穿上箱中戲服。

現(xiàn)在是五點四十分。

林默連滾帶爬地沖回祖宅，撞開堂屋門時，正好五點四十五分。木箱里的戲服還在，仿佛在等他。他顫抖著脫下自己的衣服，換上那身水紅蟒袍，布料冰涼，像是裹著一層薄冰。

就在戲服穿好的瞬間，院墻外傳來一陣喝彩聲。

不是一個人，是很多人，男女老少都有，像是整個老城區(qū)的人都在看戲。林默沖到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看——

空無一人。

青石板路上空蕩蕩的，只有風吹過燈籠的吱呀聲?？赡呛炔事晠s越來越響，甚至有人在喊：“好！這出《還魂記》，唱得比三十年前還好！”

三十年前……爺爺死的那年。

林默猛地捂住耳朵，轉(zhuǎn)身沖向銅鏡。他必須在眉心畫“鎮(zhèn)”字，必須遵守第三條規(guī)則！可當他舉起朱砂碗時，卻看見鏡中的自己正對著他笑。

鏡中人穿著和他一樣的戲服，眉心卻已經(jīng)畫好了“鎮(zhèn)”字，那紅色的朱砂，分明是用鮮血畫的。

“你在等什么？”鏡中人開口了，聲音和他一模一樣，“該去后院井邊了。它在等你唱《還魂記》的第二段?！?

林默的手一抖，朱砂碗摔在地上，粉末撒了一地。他看見鏡中人緩緩抬起手，指向后院的方向，而鏡中后院的井口，正伸出一只慘白的手，手里攥著一張新的戲本——

《還魂記》第三幕·井中人

規(guī)則一：辰時前，必須在井邊唱完《還魂記》第二段。

規(guī)則二：不可答應(yīng)井中任何聲音的呼喚。

規(guī)則三：若看見井水變紅，立刻將戲服燒光——包括你身上這件。

鏡中的自己，正對著他緩緩摘下頭上的紗帽，露出一張布滿針孔的臉。那些針孔里滲出鮮血，順著臉頰往下流，在戲服的水紅底色上，暈開一朵朵詭異的花。

“該唱戲了，主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