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

仿佛靈魂都被凍結，沉入萬載寒淵。

意識在無盡的黑暗和酷寒中漂浮，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蘇清凰感覺自己像是暴風雨中海面上的一片碎木，隨時可能被徹底吞噬。劇烈的疼痛從四肢百骸傳來，經脈如同被冰錐刺穿后又放在火上灼燒，冰火兩重天的極致痛苦折磨著她殘存的意識。

涅槃凰血在本能地運轉，試圖驅散那侵入體內的恐怖寒氣，但那股源自黑衣殺手自爆的陰寒死氣極其頑固霸道，與凰火激烈沖突，讓她傷上加傷。

昏沉中，她感覺到一股強大而溫和的力量時不時注入她的體內，那力量帶著一種古老而沉凝的氣息，幫助她壓制寒氣，修復著受損的經脈和臟腑，吊住了她最后一口氣。

是誰？

是秦御嗎？

她努力想要睜開眼，卻連動一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耳邊似乎有模糊的說話聲，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水幕，聽不真切。

“……傷得很重……寒氣入髓……凰血自動護主，沖突更烈……”“……能保住命就不錯了……這小身板……真能折騰……”“……‘那邊’的東西……用一點……”“……嘖……麻煩……欠你的……”

似乎是秦御的聲音，但比平時更加低沉，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煩躁？

還有另一個極其蒼老、沙啞，仿佛很久沒有說過話的老嫗聲音，斷斷續續，模糊不清。

他們在說什么？“那邊”的東西？是什么？

劇烈的痛苦再次襲來，將她的意識重新拖入無邊的黑暗。

不知又過了多久，當她再次艱難地恢復一絲微弱的意識時，發現自己似乎正泡在一種溫涼的液體中。

那液體觸感奇特，并非普通的水，帶著一種淡淡的、難以形容的草木清香和一種極其細微的、仿佛能滋養靈魂的能量波動。浸泡在其中，身體的劇痛和冰冷感竟然緩解了大半，破損的經脈和臟腑傳來酥麻癢意，正在以一種緩慢卻持續的速度被修復著。

她奮力地、一點點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她瞬間怔住，殘存的睡意和痛苦被震驚取代。

這里并非她熟悉的臥室，也不是醫院。

而是一個極其古樸、甚至可以說是簡陋的石室。四壁和穹頂都是粗糙的天然巖石，沒有任何裝飾，只有石壁上鑲嵌著的幾枚散發著柔和白光的奇異珠子提供照明。空氣里彌漫著那股讓她感覺舒適的草木清香和淡淡的檀香味道。

她正躺在一個巨大的、看起來像是整塊白玉雕琢而成的浴盆中，盆內盛滿了那種溫涼的、半透明的乳白色液體。

這是哪里？

她掙扎著想坐起來，卻渾身無力。

“醒了？”一個蒼老沙啞、毫無情緒波動的聲音突然從旁邊響起。

蘇清凰嚇了一跳，猛地扭頭看去。

只見石室的角落陰影里，盤膝坐著一個人。

那是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灰色布衣、頭發稀疏銀白、滿臉深深皺紋的老嫗。她閉著眼睛，瘦小的身體幾乎要融入陰影之中，氣息微弱得仿佛不存在，若不是她突然開口，蘇清凰根本發現不了那里有人。

老嫗緩緩睜開眼。她的眼睛異常渾濁，像是蒙著一層白翳，卻又在最深處透著一絲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微光。

“感覺如何？”老嫗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前輩……是您救了我？”蘇清凰聲音沙啞虛弱，努力想表達感激，“這里……是哪里？”

老嫗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用那雙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緩緩道：“涅槃凰血，逆鱗龍力，還有一身亂七八糟的暗傷新痕……小丫頭，你這身子，倒是比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折騰。”

蘇清凰心中巨震！她竟然一眼就看穿了自己最大的秘密！連逆鱗的存在都知道！她是誰？！

“前輩……”

“別問。”老嫗打斷她，語氣依舊平淡無波，“知道多了，對你沒好處。泡夠三個時辰，自己出來。左邊石桌上有衣服和吃的。”

說完，她重新閉上了眼睛，仿佛再次化作了一尊石像，氣息徹底沉寂下去。

蘇清凰滿腹疑問，卻不敢再多問。這位神秘老嫗給她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遠比阿拙甚至秦御更加深沉晦澀。而且，她似乎并無惡意。

她依言安靜地浸泡在玉盆中，感受著那乳白色液體神奇的功效，引導著體內微弱的凰血之力配合修復。

三個時辰后，她感覺身體恢復了一些力氣，掙扎著從玉盆中爬出。果然旁邊的石桌上放著一套干凈的灰色布衣和一些看起來很簡單卻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糕點和清水。

她換好衣服，吃了點東西，一股暖流融入四肢百骸，精神好了許多。

她這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間石室。除了玉盆和石桌，幾乎空無一物。只有一側石壁上，刻著一些極其古老、模糊不清的壁畫和符文，她完全看不懂。

這里……難道是秦家莊園深處的某個地方？那個被列為禁地的區域？是秦御帶她來的？那位老嫗又是誰？秦家的守護者？

就在這時，石室唯一的門被從外面推開。

秦御走了進來。

他換了一身黑色的休閑服，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眉宇間帶著一絲倦色，但那雙桃花眼已經恢復了慣有的懶散和戲謔。

“喲，命挺硬啊，這都沒死成。”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語氣欠揍依舊。

蘇清凰卻沒心思跟他斗嘴，急切地問道：“這里是什么地方？那位老前輩是誰？我們怎么會在這里？那個殺手……”

“停停停！”秦御掏了掏耳朵，一副嫌吵的樣子，“問題真多。這里嘛，算是秦家一個……嗯，療養勝地。剛才那位是這里的‘管理員’，脾氣怪得很，你少打聽。”

他走到石桌邊，拿起一塊糕點扔進嘴里，含糊不清地道：“至于我們為什么在這兒……當然是因為某個麻煩精差點把自己玩脫了，小爺我大發善心，把你撿回來救命唄。”

他說的輕描淡寫，但蘇清凰知道，過程絕沒有那么簡單。那個黑衣殺手的自爆威力極其恐怖，秦御為了護住她，肯定也受了不輕的傷。

“謝謝你……”她低聲道，這句感謝是發自內心的。無論秦御出于什么目的，他確實又一次救了她。

秦御動作一頓，瞥了她一眼，似乎有點不習慣她這么正經道謝，隨即又恢復那副痞樣：“謝就不用了，記得欠我的賬又多一筆就行。以后乖乖還債。”

蘇清凰：“……”果然不能對這男人有任何正常的期待。

“那個殺手……死了？”她換了個問題。

“嗯，渣都沒剩。”秦御點點頭，眼神冷了一絲，“‘九幽’養的死士，‘水魘’，專門處理臟活的。看來他們是真盯上你了，連這種一次性消耗品都派出來了。”

水魘……蘇清凰記下了這個名字。

“拍賣會那邊……”

“亂成一鍋粥，死傷不少，不過跟我們沒關系了。”秦御擺擺手，“星輝科技那邊有點麻煩，拍下的家伙死了，交易算流產，估計得重新拍。不過這些破事以后再說。”

他走到蘇清凰面前，忽然伸出手指，挑起她一縷半干的黑發，桃花眼微微瞇起，帶著審視的意味：

“我說……你最后那一下，把凰火注入水里反擊……誰教你的？”

蘇清凰心中一緊。他果然注意到了！

“沒人教……當時情急之下，胡亂試的……”她垂下眼睫，掩飾住眼底的情緒。她不能暴露那個匿名者的存在。

“胡亂試的？”秦御拖長了語調，手指漫不經心地卷著她的發絲，氣息靠近，帶著一絲壓迫感，“反應倒是快，膽子也不小，就是手法糙得沒眼看，差點把自己最后那點本源都燒干凈。”

他的指尖劃過她的耳廓，帶來一陣戰栗。

“不過……”他話音一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倒是誤打誤撞，抓住了那水魘力量的一點本質。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極寒之水的克星，有時候反而是……更純粹的水。”

他這話像是隨口點評，又像是某種暗示。

蘇清凰聽得似懂非懂。

就在這時，角落里那個一直閉目如同石像的老嫗，突然又開口了，聲音依舊沙啞平淡：

“小子，人既已無礙，便帶她離開吧。”“此地……不宜久留。”“外面的風波，還未平息。”

秦御聞言，臉上的玩世不恭收斂了些，對著老嫗的方向微微躬身，語氣難得地帶上一絲敬重：“是，婆婆。我們這就走。”

他拉起蘇清凰的手腕：“走了，麻煩精。還得回去給你收拾爛攤子。”

蘇清凰被他拉著，踉蹌著走向石門，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那位神秘的老嫗。

老嫗依舊閉目盤坐，仿佛從未開過口。

走出石門，外面是一條狹窄向上的石階通道，空氣陰冷潮濕，墻壁上掛著古老的油燈，火光搖曳。

這里果然是在地下，或者說山腹之中。

“剛才那位婆婆……”蘇清凰忍不住小聲問道。

“閉嘴。”秦御打斷她，頭也沒回，聲音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警告，“忘了這里看到的一切，忘了那個人。否則，我也保不住你。”

他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蘇清凰心中一凜，立刻噤聲，知道這涉及到了秦家最核心的秘密。

兩人沉默地沿著石階向上走了許久，終于看到前方出現了一扇厚重的、看起來像是青銅打造的古舊大門。

秦御在門邊某個不起眼的凸起上按了幾下，大門無聲無息地滑開。

門外，月光如水，樹影婆娑。清新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自由的氣息。

他們竟然出現在莊園后山一處極其隱蔽的山坳里，遠處主宅的燈火依稀可見。

秦御關上身后的石門，那石門立刻與山體融為一體，再也看不出任何痕跡。

他伸了個懶腰，又恢復了那副懶散模樣，仿佛剛才石室中的嚴肅只是幻覺。

“行了，回去吧。最近安分點，裝得像樣點，就當自己受了驚嚇重傷未愈。”他打了個哈欠，吩咐道，“‘九幽’這次吃了大虧，死了個水魘，還暴露了不少人手，暫時應該會消停幾天。不過……”

他頓了頓，桃花眼在月光下閃爍著幽深的光芒。

“更大的風雨，還在后面呢。”

“你這‘爐鼎’……可是越來越香了。”

蘇清凰看著月光下他顯得有些模糊的側臉，心中剛剛升起的一點劫后余生的慶幸，瞬間又被沉重的危機感所取代。

是啊，“水魘”只是開始。

她的體質秘密，似乎正在一步步被揭開。

未來的路，注定更加艱險。

而她唯一能依靠的，似乎只有身邊這個亦正亦邪、深不可測的男人。

還有……那個始終隱藏在暗處、目的不明的匿名者。

她握緊了拳頭，感受著體內緩緩恢復的力量。

無論前路如何，她都必須走下去。

（第三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