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虎那伙人連滾帶爬地消失在荒原的昏暗中，李珩胸口那股翻騰的熱血，被閃電一句話澆得冷靜下來。

他轉過頭，看著這個抓著自己胳膊的黃毛小子。閃電的臉色比剛才更差了，嘴唇發白，顯然是強撐著。

“喂，黃毛，還喘氣兒嗎？”李珩用腳尖輕輕踢了踢閃電的小腿，語氣里帶著點兒戲謔，“看你剛才那架勢，我還以為你這條腿真要送給這片荒地當紀念品了。”

“死不了……”閃電松開手，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著氣，“媽的，多謝了兄弟！真的，要不是你……我今天這腿鐵定廢了。”

他一邊說，一邊從口袋里摸索著掏出一個小瓶子，倒出幾粒藥丸塞進嘴里。

李珩挑了挑眉：“喲，還自帶小藥丸？準備挺充分啊。”他嘴上說著，注意力卻還有一部分沉浸在剛才的戰斗中。他抬起手，眼前似乎還能看到那個由九個方格組成的虛擬鍵盤。

1鍵，靜默狙擊。

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能力。淺月是劍，而他，是握劍的手，現在這只手還多了一套能改變戰局的“外掛”系統。

“兄弟，想啥呢？復盤剛才的英勇表現？”閃電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臉色緩和了一些，“說真的，看你這身手，還有你這位……呃，猛得不像話的同伴，怎么會一個人在這破地方瞎晃？你也是剛來的？”

李珩收回思緒，決定順著對方的話往下套情報，畢竟他現在最缺的就是這個。

“嗯，昨天剛到的萌新。”他含糊地應道。

“昨天？！”閃電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個遍，又忌憚地看了一眼旁邊一言不發、氣場冰冷的淺月，“我靠，真的假的？哥們兒你這心理素質可以啊，昨天剛來，今天就敢跟血牙的人硬碰硬？你這膽子是鈦合金做的吧？”

“血牙？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李珩故作好奇。

“何止是厲害！”閃電的表情瞬間嚴肅，“他們是這片區域最大的地頭蛇之一，幾百號人，跟一群瘋狗似的，逮誰咬誰。你今天廢了他們三個人，這梁子算是結下了，以后有的你煩了。”

李珩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麻煩？我這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煩。倒是你，他們干嘛跟條獵狗似的追著你不放？”

閃電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又夾雜著得意的神情，他小心翼翼地從夾克內袋里掏出一塊巴掌大的方形芯片。那芯片通體漆黑，中間有一道藍色的光路在緩緩流動，一看就不是地攤貨。

“為這個。”閃電把芯片在李珩眼前晃了一下，又寶貝似的飛快收了回去，“‘神經連接器’，精英怪爆的，稀有材料。血牙那幫孫子剛好路過看見，就想殺人越貨。媽的，自己沒本事打怪，就專干這種下三濫的勾當。”

李珩了然地點點頭：“哦，懂了，經典PVP劇情，懷璧其罪。”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三具正在化作光點消散的尸體，以及他們消失后留下的幾個零散物品。

閃電眼睛一亮，也顧不上腿疼了，一瘸一拐地跑過去，手腳麻利地把戰利品全掃了起來。

“嘿，一個能量彈匣，兩瓶劣質恢復藥劑，還有這個……”他拿起一塊閃著微光的徽記，上面刻著血色的獠牙，“血牙的公會徽章，破爛玩意兒，不過拿去欲望之城的黑市能換幾個子兒。”

他把東西一股腦塞進口袋，然后走到李珩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兄弟，這戰利品……按規矩，你出了大力，該你拿大頭。”

李珩瞥了一眼，嫌棄地撇撇嘴：“就這點破爛？血牙的人都這么窮酸嗎？你留著吧，我嫌占地方。倒是那兩瓶藥你自己找機會喝了，看你這臉色跟張紙似的，別走半道上猝死了，我還得給你刨個坑，多麻煩。”

他這話說得又沖又損，但關心人的意思卻也實實在在。

“你剛才說，欲望之城？”李珩切換了話題。

“對啊。”閃電理所當然地點頭，“這片荒原鳥不拉屎的，除了幾個新手副本，屁都沒有。所有的交易、情報、樂子，全都在欲望之城。咱們這種人，來欲淵不就是奔著那兒去的嗎？”

他看李珩一臉狀況外的樣子，終于反應過來：“不是吧兄弟……你該不會連欲望之城在哪都不知道吧？”

李珩非常光棍地攤了攤手：“新手上路，純天然無污染，連個內置導航都沒有，全靠一張嘴問。怎么樣，夠坦誠吧？”

閃電徹底服了，指著遠處地平線上那片連綿的光海：“那就是。人類欲望的垃圾場，也是咱們這些人的提款機。混亂，但是有機會。只要你有實力，或者有錢，就能在那兒活得跟皇帝一樣。”

李珩想起了秦雪的話，和閃電說的幾乎一模一樣。

“副本又是怎么回事？”李珩又問，“我之前進了一個叫酸雨垃圾峽谷的地方，體驗感極差。”

“哦，那個新手本啊。”閃電撇了撇嘴，“那破地方每周只能進一次，產出垃圾，就是給新人熟悉戰斗節奏的。我爆出‘神經連接器’的那個精英怪，藏在副本最深處，一般人根本懶得去找。真正的好東西，都在那些高級副本里，不過入口基本都被血牙這種大公會給壟斷了，想進？交錢！”

“一周一次？搞限量發售呢？”李珩吐槽道，“行吧，看來單刷致富這條路是走不通了。”

閃電看著李珩，眼神里充滿了好奇：“兄弟，你到底是什么來頭？你這同伴……也太猛了。我玩了快半年了，就沒見過這么厲害的人形召喚獸，智能得跟真人似的，還自帶高冷人設。”

他說話的時候，還偷偷瞄了一眼淺月。

淺月依舊安靜地站在李珩身后，手中的太淵劍不知何時已經歸鞘，她只是漠然地看著遠方，完美詮釋了什么叫“莫挨老子”。

李珩當然不會解釋，只是隨口胡謅道：“差不多吧，我這人懶，能動嘴絕不動手，有個能打的跟班省心省力。”

“這可不是運氣好能解釋的。”閃電搖著頭，隨即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算了，管你什么來頭，你今天救了我，我閃電不是知恩不報的人。我看你整個一小白，這么在荒原上亂逛，遲早被人坑死。這樣，我帶你去欲望之城，也算還你個人情。”

李珩正有此意，便順水推舟地點頭：“行啊，那就麻煩你了，向導。”

“嗨，說啥麻煩，應該的！”閃電咧嘴一笑，傷口的疼痛似乎都減輕了不少。

兩人一前一后，朝著遠方那座城市的輪廓走去。淺月則不遠不近地跟在李珩身側。

“兄弟，還沒問你怎么稱呼？”閃電一邊走，一邊找話說。

“叫我九鍵就行。ID九鍵仙。”

“行，九鍵哥。”閃電叫得很順口，“我叫周樂，大家都叫我閃電，因為我的能力是這個。”

他說著，伸出手，一小串微弱的電弧在掌心跳動了一下，又迅速熄滅，顯然能量耗盡了。

“九鍵哥，我看你剛才一直沒出手，光靠你同伴在打。你是什么能力啊？也是指揮系的？”

“差不多。”李珩含糊道，“我負責提供戰術和精神鼓勵。”

他總不能說自己剛才用意念按了個1，biu一下就廢了對方一個輔助。這事太離奇，說出去人家還以為他是中二病。

閃電也沒多問，在欲淵，打探別人的能力是大忌。

“到了欲望之城，你得小心點。”周樂壓低了聲音，“那地方分好幾個區，外圍是交易區和貧民窟，龍蛇混雜。再往里是賭場和娛樂區，那是真正的銷金窟。最核心的地帶，被七大財閥的勢力把持著，咱們這種散人，連門都摸不著。”

“財閥？”李珩心里一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喲，這幫人真是陰魂不散，現實里當人上人還不夠，跑虛擬世界里接著作威作福？真是……敬業。”

“可不是嘛！”周樂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著他，“李家、周家、趙家……還有史密斯、威爾遜那幾個家族，你不會沒聽過吧？他們在現實世界是巨頭，在欲淵里也一樣。最好的裝備，最強的團隊，最大的好處，全被他們撈走了。咱們這種人，就是跟在他們屁股后面喝點湯。”

李珩默不作聲地聽著，心想這信息差還真是有趣。誰能想到，他口中那個“作威作福”的李家少爺，此刻就在他身邊，像個好奇寶寶一樣聽著平民版的豪門八卦。

“那在城里用什么交易？現實貨幣？”

“也行，但匯率坑死人，那是給那些真·少爺們準備的。”周樂一臉不屑，“咱們用的都是‘魂晶’。殺怪、做任務、賣材料都能搞到。這玩意兒不光能買東西，還能直接強化身體，是欲淵的硬通貨。”

隨著他們不斷前進，遠方那座城市的輪廓越來越清晰。

那根本不是一座常規意義上的城市。龐大到無法想象的建筑群光怪陸離地堆疊在一起，空中懸浮著水晶平臺，霓虹燈牌像瀑布一樣流淌下來，變幻著“金錢”、“力量”、“美色”之類的字眼，散發著墮落、喧囂又充滿致命誘惑的氣息。

“看到了嗎？”周樂指著前方，語氣里帶著一絲敬畏和向往，“那就是欲望之城。人類所有好的壞的念頭，都能在那兒找到歸宿。”

李珩看著那座城市，心臟不由得加速跳動。

秦雪，血牙，神經連接器，欲望之城，魂晶……短短一個晚上，他接觸到的信息量，比他過去十八年加起來還要龐大和顛覆。

而這一切的謎團，似乎都指向了那座光怪陸離的城市。

就在他心潮澎湃，感覺離城市的大門只有一步之遙時，一種強烈的剝離感，毫無預兆地席卷了他的全身。

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褪色。

“操，時間到了……”這是他聽到的，周樂傳來的最后一聲模糊的抱怨。

下一秒，意識回歸。

李珩猛地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健身房里熟悉的灰色地膠，和天花板上柔和的燈光。

窗外，天色已經蒙蒙亮。

清晨六點。

他回來了。

房間里一片寂靜，只有輕微的呼吸聲。李珩低下頭，看到那只雪白的布偶貓，正蜷縮在他的腿邊，睡得香甜。它毛茸茸的尾巴，無意識地搭在他的手腕上。

李珩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它柔軟的背毛。

昨晚的一切，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但手腕上還殘留著的、被周樂抓過一下的感覺，以及腦海里清晰無比的“九鍵仙”系統界面，都在告訴他，那不是夢。

他看了一眼個人終端上的時間，6:01 AM。

他拿出終端，打開了一個加密的對話框，給那個灰色的頭像發去了一條信息。

【秦雪，在嗎？幫我查一個叫‘血牙’的公會，還有一個叫‘閃電’，本名周樂的人。】

信息發出去，石沉大海。

李珩也不在意，他知道秦雪有自己的節奏。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拉開了窗簾。

晨曦的光芒涌了進來，照亮了整個房間。遠處，兆京這座龐大的城市正在蘇醒，磁浮車在既定的軌道上無聲穿梭，一切都顯得那么井然有序、和平安寧。

誰能想到，在世界的另一面，一個叫欲淵的地方，殺戮和掠奪每時每刻都在上演。

而他的叔叔，李家的家主李天行，對此了如指掌，甚至還深度參與其中。

后天上午十點。

他和叔叔的會面，必須問出些什么。

李珩回頭，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貓。

“淺淺……淺月……”

他低聲念著這兩個名字。

昨晚，淺月那干凈利落、一劍封喉的身影，還清晰地印在他的腦海里。

而現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只軟萌無害、甚至有點貪吃的小貓咪。

這種反差，讓他感覺既荒誕，又充滿了探索的欲望。

他走過去，將貓咪輕輕抱起。

“餓了吧，祖宗。”

他走向廚房，準備給他的“劍仙”開一罐最貴的貓罐頭。

新的一天，開始了。

而今晚的午夜，他將再次降臨。

目標，欲望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