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寒風刮在臉上像小刀子。

祈夏攥著那張輕入學通知書，走了快一個小時，才在城市的另一端找到了“市第二中學”。

嶄新的教學樓下，穿著臃腫棉襖的學生們呼著白氣三三兩兩走進鐵門，充滿了一種她格格不入的活力。她深吸一口氣，走向門衛室的小窗口。

“什么事？”

一個穿著藏藍色制服、帽檐壓得很低的保安大叔正在玩手機，頭也不抬地問，語氣帶著不耐煩。

“我……我是來報到的。”

祈夏把手里揉得有點皺的通知書小心翼翼地從窗口遞進去。

保安大叔這才放下報紙，斜睨了她一眼，接過通知書。他沒細看內容，目光挑剔地掃過祈夏洗得發白的舊外套和粘著干泥點的褲腳，眉頭皺了皺。

手指夾著通知書晃了晃：

“拿著這個，找校長去。”

說著就把通知書塞了回來，語氣不容置疑。

“校長……校長在哪兒？”

祈夏連忙追問，聲音帶著小心。

“樓上，掛著牌子呢！自己找！”

保安不耐煩地揮揮手，仿佛驅趕一只蒼蠅，重新拿起了報紙，徹底無視了她。

祈夏捏緊了通知書，那薄薄的紙張邊緣硌得她掌心有些疼。

她忐忑地走進教學樓，一股混合著消毒水、粉筆灰和青春期汗腺分泌物的氣息撲面而來。

走廊空曠寂靜，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在光潔的地磚上回響，顯得異常響亮。她像闖入陌生禁地的兔子，抬頭仔細看著一間間辦公室門牌——

“教導處”、“總務處”……最終，在走廊盡頭的拐角，找到了“校長室”。

她鼓足勇氣，輕輕敲了三下門。里面傳來一聲低沉的“進”。

推開門，是比她想象中小些的辦公室，一張寬大的辦公桌后，戴著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人，正在批閱文件。

“校長…您好，這是我的入學通知。”

祈夏走上前，將通知書放在辦公桌邊緣，聲音緊張得發飄。

校長頭也沒抬，目光掃過通知書右下角教育局的印章，淡淡“嗯”了一聲，仿佛處理一件極其普通的文件。他伸手指了指窗外，對面教學樓的二層，一扇亮著燈的窗戶：“初一（5）班，直接去那里報到。”

祈夏順著他的手指望去，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我自己進去嗎？”

她想起之前換學校的情景，那種被所有人注視的恐慌，

“校長……我有點不敢……”

“不敢？”

校長終于從文件上抬起頭，金絲眼鏡后的目光銳利而冰冷，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厭煩，聲音陡然拔高，

“這關我什么事？送你來就得上，不想去就別讀了！”

那嚴厲的呵斥像鞭子一樣抽打在祈夏身上，讓她瞬間白了臉，身體不自覺地向后縮了一下。

辦公室里的另一位正在整理檔案的年輕女教師，大概是教導主任之類的職位，聞聲看了過來。

她看到了祈夏慘白的小臉和泫然欲泣的眼睛，又看了一眼眉頭緊鎖、顯然沒空理這事的校長，心中閃過一絲不忍。

她放下手里的檔案夾，站起身，溫和地說：

“張老師，正好我也要去教室那邊，我帶這位新同學過去吧。”

校長鼻子里“哼”了一聲，算是默認了。

祈夏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連忙向那位女教師投去感激的目光，低著頭，緊跟在女教師身后走出了令人窒息的校長室。

走在通往初一（5）班的走廊上，朗朗的讀書聲越來越清晰。那是英語還是語文？整齊、洪亮、節奏分明，帶著一種屬于集體、屬于秩序的熱鬧。

但對于落單的祈夏來說，這聲音卻像無形的墻壁，正在筑起她難以融入的隔閡。她感覺喉嚨發緊，手心里全是冷汗。

女教師推開門，教室里的讀書聲戛然而止。幾十雙好奇、探究，甚至帶著被打斷背誦不耐煩的目光瞬間齊刷刷地聚焦在門口的新面孔身上

空氣凝滯了幾秒。

女教師走上講臺，對著講臺后的數學老師說了幾句。

臺上的數學老師是一位留著齊耳短發的中年女性，她點點頭，看向祈夏，朗聲道：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祈夏同學，從今天起轉學到我們班。祈夏同學，上來做個自我介紹吧？”

全班寂靜無聲。所有目光都帶著審視。

祈夏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腔。她被推到眾人的目光焦點下，大腦一片空白。她雙腳沉重得挪不動步。女教師輕輕推了她后背一下，示意她上去。

她幾乎是被那微弱的力量“推”上講臺的。

站在講臺后，她第一次清晰地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頭，陌生的面孔，各種各樣說不清意味的眼神。

她張了張嘴，聲音卻像是被堵在了喉嚨深處，只發出了一點微弱的氣聲。

“大聲點！聽不見！”

臺下后排一個調皮的男生喊了一聲，引起幾聲低低的嗤笑。

祈夏的身體劇烈地抖了一下，臉瞬間紅透。

她鼓起全身的力氣，猛地一閉眼：“我……我叫……祈……”聲音細若蚊蠅，還帶著變調的顫音。

“哈哈哈哈哈……”

她的窘迫瞬間點燃了教室里低氣壓下積蓄的笑點，后排幾個男生帶頭爆發出明顯的哄笑聲。

講臺上的年輕英語老師面色有些尷尬，連忙用手勢壓下哄笑：

“安靜，都安靜！笑什么？對新同學一點禮貌都沒有嗎？”

她轉向臉漲得通紅、幾乎要哭出來的祈夏，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

“算了，你找個空位先坐下吧。”

講臺下的哄笑聲才勉強止住，變成窸窸窣窣的低語和目光的追逐。

祈夏逃也似的低著頭沖向教室后方，那里有兩三個空位。

她幾乎是撲一樣坐在了最靠近角落的一個空位旁邊。同桌是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生。

看到她坐下，女生悄悄對她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小聲說：“嗨，我叫予笙。”

祈夏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算是回應，趕緊把臉埋下，恨不得縮進課桌里，隔絕周圍所有探究的目光。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后背扎滿了各種針一樣的眼神。好奇的、嘲弄的、漠然的。

“都上了半個學期的課了，你怎么才來啊？發生什么事了嗎？”

同座予笙忍不住好奇，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問道，帶著一種自來熟的熱情。

祈夏不想多說，也怕被人聽見，只含糊道：

“我…我是從別的學校轉過來的。”

聲音依舊很低。

“轉學？”

予笙眼睛亮了亮，

“那你以前那個學校，有沒有那種…嗯…就是特別帥的學長？或者…有沒有那種超級無敵帥的男生，像偶像劇里那樣？”

她的語氣充滿青春期的八卦和天真，顯然沒察覺到祈夏的低落。

“我…我沒見過你說的那種。”

祈夏尷尬地搖頭，覺得渾身不自在。

下課鈴總算響了。英語老師剛宣布下課，幾個之前看起來比較活躍的女同學就圍到了祈夏的座位旁，帶著友好的好奇開始問東問西

“你以前學校在哪兒啊？”

“那邊學習抓得嚴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