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帥挑選西紅柿的手頓住了。

他抬起頭，目光如冷冽瞬間掃向聲音來源。

菜市場旁那條相對僻靜的小巷口。

只見周心露被三個比她高半頭的男孩堵在了墻角。

為首的那個，胖墩墩，一臉橫肉與囂張，正是班里的小霸王湯耀祖。

他手里高高舉著一個色彩鮮艷的彩色拳套。

正得意洋洋地晃動著，周心露跳著腳，無論如何也夠不到。

“還給我！”

“湯耀祖你快還給我！”

周心露的小臉漲得通紅，眼圈泛紅。

淚珠在眼眶里打轉。

但她倔強地咬著下唇。

硬是沒讓眼淚掉下來，只是用充滿了憤怒和委屈的眼神瞪著對方。

“就不還！”

“有本事你來拿啊！”

“哭鼻子嘍！”

“略略略~小胖妞！”

湯耀祖模仿著電視里反派的腔調。

故意扭動著身體，旁邊的兩個跟班也跟著發出哄笑。

仿佛這是一場極其有趣的游戲。

周心露氣得渾身微微發抖，她下意識地擺出了練習拳擊時的戒備姿勢。

小小的拳頭攥得緊緊的。

但這副姿態在三個男孩的包圍下。

顯得如此無助和脆弱，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到角落的緊張。

姜帥的眼神瞬間沉靜下來，那是一種遠超六歲孩童的冷靜。

他默默放下手中的西紅柿，站起身，拎著環保袋。

步伐不快卻異常穩定地朝著巷口走去。

體內那日復一日、源自墻角那個女孩的“體力+1”所積累起來的力量。

在此刻于平靜的血管下無聲地涌動起來。

他走到湯耀祖身后。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他們的哄笑：

“湯耀祖，把拳套還給周心露。”

三個男孩的笑聲戛然而止。

湯耀祖回過頭，看到是姜帥，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更加不屑的神情。

現在不是學前班

他仗著自己塊頭大，又有兩個“兄弟”在場。

當初他被姜帥恐嚇的場景歷歷在目。

如今當然要找回場子。

“喲，我當是誰呢？”

“這不是姜帥嗎？”

湯耀祖把毽子換到另一只手，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姜帥。

“怎么，想學人家英雄救美啊？”

“滾開，這里沒你的事！”

“還是說你喜歡小胖妞？！”

周心露看到姜帥，眼睛先是一亮，隨即被巨大的擔憂淹沒。

她深知湯耀祖的蠻橫和不好惹，連忙喊道：

“阿帥！”

“你別管！”

“你快走！”

她害怕姜帥因為她而吃虧，心疼的情緒瞬間壓過了自己的委屈。

姜帥被撞得微微晃了一下，但腳下紋絲不動。

他沒有理會湯耀祖的挑釁。

甚至沒看那兩個摩拳擦掌的跟班，只是重復道：

“把東西還給她。”

“我要是不還呢？”

湯耀祖趾高氣揚地把臉湊近姜帥。

“你還能打我不成？”

“告訴你，我兩個兄弟在這兒，你敢動我一下試試？”

周心露更急了，她甚至想從縫隙中擠出來去拉姜帥：

“阿帥，算了！”

“一個拳套而已，我不要了！”

“我們走吧，走吧！”

她的聲音里帶上了懇求，她不愿意看到姜帥為了她陷入麻煩甚至受傷。

姜帥終于側過頭，看了周心露一眼，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然后他轉回頭，平靜地看著湯耀祖。

開口說的話卻讓三個男孩都愣住了：

“我不需要動手。”

“湯耀祖，你們剛才的行為，叫做搶劫。”

“搶、搶劫？”

湯耀祖臉上的囂張凝固了一下，這個詞聽起來就很嚴重。

“對。”

姜帥的聲音平穩得像在敘述事實。

“根據《共和國治安管理處罰法》。”

“搶劫公私財物的，要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

“可以并處五百元以下罰款。”

“如果情節再嚴重一點，比如傷了人，或者搶的東西價值高，那就不是拘留那么簡單了。”

“叫搶劫罪，是要坐牢的。”

“就算你們年紀小，不用坐牢，也會被記入檔案。”

“警察會找來學校和家里，以后所有好學校都不會要你們。”

一套超越年齡的法律連招從姜帥嘴里清晰吐出。

配合他那毫無波瀾的表情，帶著一種奇異的威懾力。

湯耀祖和兩個跟班顯然被“拘留”、“罰款”、“坐牢”、“警察”、“檔案”這些詞嚇住了。

他們臉上露出了遲疑和慌亂。

他們這個年紀。

對這類代表著權威和懲罰的詞匯有著本能的恐懼。

“你……你嚇唬誰呢！”

湯耀祖色厲內荏地喊道，但舉著拳套的手不自覺放低了些。

“不就是拿個破拳套玩玩嗎？”

“算什么搶劫！”

“強行拿走別人的東西，對方不同意，就是搶。”

“這里這么多大人都看到了。”

姜帥指了指不遠處幾個被吸引注意力的攤主和市場里的顧客。

“需要我現在就去叫市場管理員過來，讓他報警處理嗎？”

“到時候，讓你們爸媽去派出所領你們。”

最后一句“讓爸媽去派出所領你們”徹底擊中了湯耀祖的軟肋。

他想像了一下那個場面，頓時感到一陣害怕。

但眾目睽睽之下。

尤其是兩個跟班看著，他要是就這么慫了。

面子往哪擱？

他梗著脖子，硬撐著最后一點氣勢：

“報、報警就報警！”

“誰怕誰！但這拳套……”

“我現在就是不還！”

“有本事你自己來拿！”

他把拳套死死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他最后的面子勛章。

他賭姜帥只是嘴皮子厲害，不敢真的動手。

周心露的心又提了起來，她看著姜帥。

輕輕搖頭。

用眼神祈求他不要再繼續沖突。

然而，姜帥看著湯耀祖那副外強中干的樣子。

知道言語的威懾已經到了極限。他輕輕嘆了口氣

像是無奈，又像是做出了某個決定。

“好。”

他只說了一個字。

下一個瞬間，姜帥動了。

他的動作并不花哨，甚至沒有什么章法。

就是最簡單的上前一步，伸手直接去奪湯耀祖緊握的拳套。

湯耀祖沒想到姜帥真的敢動手，怪叫一聲。

下意識地就想用身體去撞姜帥，另一只手揮拳就往姜帥身上打來。

旁邊的兩個跟班也反應過來，嗷嗷叫著撲上來想幫忙拉扯姜帥。

若是半個月前的姜帥，面對三個人的圍攻。

恐怕立刻就會落入下風。

但此刻，他體內那持續累積了數十日的“體力+1”反饋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他的身體更輕盈，力量更足，反應也更快。

他側身避開了湯耀祖笨拙的沖撞，對于揮來的拳頭。

他只是用胳膊格擋開。

那股遠超湯耀祖預料的力量震得湯耀祖手臂發麻。

同時，他腳下靈活地移動，讓另外兩個跟班的撲抓落了空。

爭奪的重點仍在那個毽子上。

姜帥的手指如同鐵鉗，精準地扣住了湯耀祖的手腕。

用力一捏。

湯耀祖吃痛，“哎喲”一聲，手指不由自主地松開。

姜帥順勢一把將拳套奪了過來。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在周心露眼中，只覺得姜帥好像只是晃了一下。

然后湯耀祖就痛呼著松了手。

另外兩個男孩笨手笨腳地什么都沒碰到。

拳套到手，姜帥并沒有繼續追擊。

只是后退一步。

冷冷地看著捂著手腕、一臉驚疑不定的湯耀祖。

湯耀祖感覺手腕火辣辣地疼，他看著姜帥平靜無波的臉。

又看看旁邊兩個有點嚇呆的跟班，心里終于涌起了真正的害怕。

這家伙不僅嘴厲害，手勁也大得嚇人！

“你……你給我等著！”

湯耀祖丟下一句毫無新意的狠話。

色厲內荏地瞪了姜帥一眼，再也不敢多留。

帶著兩個跟班灰溜溜地跑掉了，背影狼狽不堪。

小巷口頓時只剩下姜帥和周心露兩人。

姜帥轉過身。

將那個色彩鮮艷的拳套遞到周心露面前：

“喏，肉肉給，這是你的。”

周心露愣愣地接過拳套，仿佛還沒從剛才那迅疾的變化中回過神來。

她仰著頭，看著姜帥。

大眼睛里充滿了后怕、驚訝，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亮晶晶的情感。

她的小手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

而是因為激動。

“阿帥……你、你沒事吧？”

“他們有沒有打到你？”

她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檢查姜帥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

姜帥搖搖頭，語氣依舊平淡，仿佛剛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幾個紙老虎而已。”

確認姜帥真的毫發無傷，周心露緊繃的神經才徹底放松下來。

緊接著，巨大的崇拜和感激之情淹沒了她。

她看著姜帥，覺得他剛才冷靜說法律條款的樣子。

還有輕易奪回拳套的樣子，簡直厲害得不得了！

“你剛才好厲害！”

她小聲地說，臉頰因為興奮而變得紅撲撲的。

姜帥轉過身，將那個色彩鮮艷的小拳套遞到周心露面前，聲音比平時軟和了些：

“喏，你的。”

周心露愣愣地接過拳套，下意識地緊緊抱在懷里。

仿佛那是什么失而復得的寶貝。

她仰著頭，大眼睛里水光尚未完全褪去。

映著姜帥的身影，充滿了后怕、驚訝。

以及一種她自己或許都不太明白的、亮晶晶的依賴。

她的小手微微顫抖著，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情緒激蕩過后的余波。

“阿帥……”

她的聲音細細的，帶著點鼻音。

“你、你沒事吧？”

“他們……有沒有打到你哪里？”

她急切地上前一小步，想看得更仔細些。

卻又不太好意思真的伸手去檢查，只能緊張地上下打量著姜帥。

“沒事。”

姜帥搖搖頭，語氣是慣常的平淡，但看著她那擔憂的小臉，又補充了一句。

“他們沒碰到我。”

確認姜帥真的毫發無傷，周心露緊繃的肩膀才微微松弛下來。

但心疼和一點點自責又冒了上來：

“都怪我……要不是我的拳套被搶了，你也不會……”

“不怪你。”

姜打斷她，頓了頓。

目光落在她依舊有些發紅的眼圈和緊抱著拳套的手上，話鋒一轉。

“嚇到了吧？”

周心露下意識想搖頭否認，但最終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小聲承認：

“嗯……有一點。”

“嗯。”

姜帥表示知道了，然后很自然地說。

“那去吃點甜的，壓壓驚。”

“啊？”

周心露一時沒反應過來，懵懂地看著他。

“去……去哪？”

“前面拐角那不是有家麥當勞嗎？”

姜帥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市場出口的方向。

“走吧。”

“真、真的去嗎？”

她驚訝地確認，臉頰因為這突如其來的邀請而悄悄爬上一抹淡粉。

“吃點甜的，壓壓驚。”

他又重復了一遍這個理由，聽起來有點一本正經，卻透著一股單純的關心。

“哦……那，那謝謝阿帥……”

周心露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拳套上柔軟的皮革。

感覺臉頰有點發燙。

心里甜絲絲的，像偷偷抿了一小口蜂蜜。

“走吧。”

姜帥說著，已經率先邁開了步子。

周心露連忙“嗯”了一聲，小步跟上，安靜地走在姜帥身側稍后一點的位置。

她時不時偷偷抬眼看看姜帥冷靜的側臉。

又飛快地低下頭，心里像揣了一只歡快蹦跳的小兔子。

走了一小段

穿過嘈雜的市場邊緣，那熟悉的明黃色“M”標志就在眼前了。

誘人的食物香氣隱隱飄來。

周心露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

快走兩步，與姜帥并排，小聲問：

“那……阿帥，你等會兒要吃什么呀？”

“我吃個甜筒就好。”

姜帥回答，然后很自然地問她。

“你呢？你想吃什么？”

被問到的周心露頓時又有點害羞起來，手指絞在一起，聲音更小了：

“我和你一樣…”

“好。”

姜帥點點頭，記下了。

…………

推開明亮的玻璃門，涼爽的空調風和歡快的音樂一起涌來。

周心露有些拘謹地跟在姜帥身后。

看著他從口袋里拿出疊得整整齊的紙幣，踮起腳，清晰地對柜臺后的姐姐說：

“要兩個甜筒。”

等待的時候，周心露安靜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姜帥背影上。

一股濃濃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給。”

姜帥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出神。

他一手拿著螺旋狀的白色冰淇淋甜筒。

另一手拿著金黃的小份薯條，都遞到了她面前。

“誒？”

周心露一愣。

“阿帥你的甜筒呢？”

“你先吃。”

姜帥說著，晃了晃手里剩下的零錢。

“我再去買一個。”

周心露這才反應過來，他是一次買給了她兩樣。

她連忙接過兩個，把甜筒往他那邊推了推：

“那……這個你先吃，不然要化了。”

姜帥看了看她堅持的眼神，沒再推辭，接過了甜筒。

兩人找了個靠窗的明亮位置坐下。

周心露小心地把拳套放在身邊的座位上。

姜帥正舔著冰淇淋，聞言頓了一下。

午后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溫柔地灑在兩個小家伙身上。

他們安靜地吃著東西，之間流淌著一種無需言說的、溫柔而純真的默契。

窗外的喧囂仿佛被隔絕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