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鈴一響，葉知許就拽著周清硯往教室外沖，許星眠拎著蘇禾的畫板跟在后頭。四人并肩走在梧桐道上，葉知許講著笑話，蘇禾和許星眠笑個不停，周清硯偶爾插句嘴，書包帶子在風中輕輕晃。拐過街角，錦園的噴泉聲越來越近，夕陽把他們的影子疊成一團。

周末的午后，錦園的噴泉廣場上總聚著幾戶人家。蘇禾媽媽和許星眠媽媽坐在長椅上織毛衣，毛線團在膝頭滾來滾去，聊起當年在紡織廠當學徒時，誰偷偷把食堂的肉包塞給了沒帶飯的對方；周清硯爸爸靠在梧桐樹上，和葉知許爸爸比劃著當年打籃球的姿勢，說“要不是你爸替我擋了那記犯規，咱們廠隊早輸了”。

葉知許第一次跟著爸爸來錦園時，手里攥著袋剛出爐的糖糕，是他媽媽特意讓帶來的。蘇禾媽媽笑著捏了捏他的臉：“跟你爸小時候一個樣，見了糖就走不動道。”說著從竹籃里拿出塊綠豆糕遞給他，“阿姨做的，你爸當年總搶我的吃。”

許星眠翻家里的舊相冊時，找到張泛黃的黑白照片。照片上四個年輕人擠在廠門口的玉蘭樹下，蘇禾媽媽扎著麻花辮，許星眠媽媽穿著工裝褲，周清硯爸爸摟著葉知許爸爸的肩膀，四個人笑得露出白牙，身后的宣傳欄上還貼著“勞動最光榮”的標語。“這是你爸第一次帶工資，請我們去吃冰棍那天拍的，”許星眠媽媽指著照片，“你葉叔叔總搶你蘇阿姨的綠豆冰棍，跟現在葉知許惹蘇禾的樣子一模一樣。”

周清硯家的書房里，擺著個掉漆的鐵皮餅干盒。里面裝著當年四家湊錢買的錄音機，還有卷磨得發亮的磁帶——是蘇禾爸爸錄的歌，當年在宿舍里，四個年輕人就圍著這臺錄音機，聽著歌跳不成調的舞。有次葉知許在周清硯家寫作業，看見這盒磁帶，好奇地問是什么，周清硯爸爸笑著說：“這是你蘇叔叔追你蘇阿姨時，唱跑調的《甜蜜蜜》。”

每年中秋，四家總會聚在周清硯家的院子里。大人們搬出自家做的菜，蘇禾媽媽的糖醋排骨、許星眠媽媽的桂花藕粉、周清硯爸爸的醬鴨、葉知許媽媽的紅燒肉，擺了滿滿一桌子，和二十年前在工廠宿舍里分食一碗泡面時一樣熱鬧。葉知許爸爸喝多了，就拍著周清硯的肩膀說：“當年你爸沒錢買奶粉，是你星眠阿姨把給你許叔叔買補品的錢塞給了我們……”話沒說完就被周清硯爸爸笑著打斷：“提這個干嘛，當年你不也把廠里發的年終獎，全借給蘇禾家周轉了？”

孩子們趴在石桌上搶月餅，聽著大人們聊那些過去的事。蘇禾忽然指著天上的月亮說：“你看，月亮好像比平時圓。”許星眠點頭，周清硯把自己不愛吃的蛋黃餡月餅換給葉知許，葉知許塞給他一塊豆沙的，四個人的手在月光下碰在一起，像極了照片里那四個年輕人，在玉蘭樹下交疊的影子。

原來有些緣分是會遺傳的。就像錦園的玉蘭樹年復一年地開花，就像大人們總說“你們四個啊，跟我們當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那些藏在歲月里的情誼，早就順著血脈，融進了孩子們的笑聲里，成了比月光更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