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迷霧澤,空氣都仿佛清新了許多。青龍靈石被蘇挽以秘法暫時封存在一個特制的玉盒中,其內蘊含的磅礴生機雖被萬噬妖藤侵蝕多年,依舊如涓涓暖流,悄然滋養著四人疲憊的身軀和受創的經脈。白玄體內因強行催動神力壓制魔氣而翻騰的氣血也平復了不少,只是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沉重,似乎更深了一分。
“下一站,白虎澗。”陸星辭展開一張泛黃的獸皮地圖,指尖點在一處描繪著嶙峋山崖和銳利刀劍符號的地方,“傳說那里是上古神魔大戰的慘烈戰場之一,金鐵之氣千年不散,煞氣沖天。白虎屬金,主殺伐,靈石極可能就封印在那片被兵戈戾氣浸透的古戰場核心。”
花照雪捏著鼻子,嫌棄地拍打著身上沾染的、來自迷霧澤的腐泥氣息,聞言眉頭緊鎖:“又是這種鬼地方?剛鉆完爛泥潭,又要去聞鐵銹和死人骨頭味兒?這靈石找得可真夠‘清新脫俗’的!”她嘴上抱怨,手上卻不停,飛快地調配著幾味氣味辛辣刺鼻的藥粉,“喏,每人一份‘辟煞散’,塞鼻孔里,能稍微擋擋那沖天的血腥煞氣,免得還沒見到靈石,先被熏得神魂不穩。”
蘇挽接過藥散,溫聲道謝。她看向白玄,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古籍記載,白虎煞氣最易引動殺伐之心,侵蝕神智。你……”她未盡之言,兩人心知肚明。白玄體內的魔氣,對這等兇煞之地最為敏感。
白玄目光沉靜,伸手輕輕拂過她鬢邊一縷被風吹亂的發絲,動作帶著安撫的意味。“無妨。”他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磐石般的穩定,“寒玉髓與青龍生氣壓制之下,魔氣翻不起大浪。倒是你,挽兒,清心法訣需時刻運轉,此地煞氣對你影響可能最大。”
數日后,四人站在了白虎澗的入口。
眼前景象,與迷霧澤的陰森詭異截然不同,卻同樣令人窒息。兩座陡峭如刀劈斧削的黑色巨崖相對而立,形成一道狹窄的、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縫。澗口狂風呼嘯,發出凄厲如鬼哭般的尖嘯。風里帶著濃重到化不開的鐵銹味、塵土味,還有一種深入骨髓的、令人靈魂都感到冰冷刺痛的血腥煞氣!
僅僅站在澗口,便能感受到無數金戈鐵馬、喊殺震天的殘影在腦海中翻騰,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針,不斷刺激著皮膚。花照雪的“辟煞散”只能勉強過濾掉一部分令人作嘔的氣味,那無形的煞氣卻無孔不入。
“好重的怨氣和……兵戈銳氣!”花照雪臉色微白,迅速又往嘴里塞了一顆清心丹。
“進去吧。”白玄率先邁步,周身神力微微流轉,形成一層薄而堅韌的無形屏障,將身后三人護住。蘇挽云緊隨其后,腕間青玉鐲散發出的清輝比平時明亮許多,竭力驅散著試圖侵入識海的殺伐幻象。
踏入白虎澗,光線驟然昏暗。兩側陡峭的崖壁上,布滿了深淺不一的劃痕,那是刀、槍、劍、戟留下的千年印記。腳下的地面并非泥土,而是厚厚一層混雜著暗紅色銹跡的黑色砂礫,踩上去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仿佛踏在無數碎裂的骨殖之上。空氣中彌漫的煞氣更加濃郁,幾乎凝成灰色的霧氣,視野變得模糊不清。
越往深處走,殘破的兵器和鎧甲碎片便越多。折斷的長矛斜插在地面,銹蝕的巨盾半埋在沙礫中,碎裂的甲葉散落得到處都是。偶爾還能看到半掩在砂礫下的森白骸骨,形態各異,保持著生前最后一刻搏殺或倒下的姿勢。一股無形的悲愴與慘烈彌漫在每一寸空間,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小心腳下!”蘇挽突然低呼。她目光敏銳,發現前方一片看似平整的砂礫地面,隱隱有細微的能量波動。
陸星辭反應極快,手腕一抖,一枚拳頭大小、形似蜘蛛的機關獸彈射而出,精準地落在那片區域。
咔嚓!
機關蜘蛛剛一落地,那片砂礫猛地塌陷下去,露出一個深坑!坑底并非陷阱,而是密密麻麻、倒豎著的無數斷裂兵刃!鋒銳的斷口在昏暗光線下閃爍著幽冷的寒芒,若是不慎跌落,瞬間便會被扎成篩子!
“是古戰場的遺留殺陣,被煞氣激活了!”陸星辭心有余悸。
“不止一處。”白玄目光如電,掃視前方,“此地煞氣千年不散,已與殘留的兵器殘骸和戰死者怨念結合,形成了天然的兇煞之地。這些殘兵斷刃,便是最危險的陷阱。”
話音剛落,異變陡生!
嗚嗚——!
一陣凄厲尖銳、如同萬鬼齊哭的破風聲驟然響起!只見兩側崖壁上那些深深嵌入石壁的斷劍、殘刀碎片,竟在濃烈煞氣的牽引下,劇烈震顫起來!緊接著,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操控,無數閃爍著寒光、帶著濃郁血腥煞氣的金屬碎片,如同暴雨般從四面八方激射而來!每一片都蘊含著足以洞穿金石的鋒銳和侵蝕神魂的怨毒!
“結陣!”白玄低喝一聲,周身神力猛然爆發,冰藍色的光芒瞬間擴散,形成一個半圓形的護罩,將四人籠罩其中!
叮叮當當!嗤嗤嗤!
金屬碎片如同狂風驟雨般撞擊在神力護罩上,發出密集刺耳的撞擊聲和能量被侵蝕的消融聲!護罩劇烈震蕩,藍光明滅不定!碎片上附帶的兇煞之氣瘋狂侵蝕著神力屏障,如同跗骨之蛆!
“擋不住太久!”白玄沉聲道,維持護罩消耗巨大,更牽動了他尚未痊愈的舊傷,臉色微微發白。
花照雪眼神一厲:“陸木頭,掩護我!”她迅速從錦囊中掏出幾個顏色漆黑、散發著刺鼻硫磺味的小球,看準護罩外碎片最密集的方向,猛地擲出!
“爆!”
轟!轟!轟!
黑色小球凌空炸開,并非火焰,而是瞬間擴散出大片大片粘稠的、墨綠色的膠狀物!這些膠狀物具有極強的粘附性和腐蝕性,瞬間將飛射而來的大量金屬碎片包裹、粘住,如同陷入泥沼,速度驟減,甚至互相粘連墜落!
“好!”陸星辭抓住這短暫的間隙,手中機關弩抬起,對準那些被粘滯住的碎片群。弩臂上光芒流轉,核心處那塊冰魄寒蟾的毒腺閃爍著幽藍的光。“凝冰化焰·霜結!”他低喝一聲,扣動扳機!
嗡!
一道并非火焰,而是極寒的、帶著無數細碎冰晶的幽藍色光束激射而出!光束所過之處,空氣仿佛都被凍結!那些被粘稠膠狀物包裹的金屬碎片,連同膠狀物本身,瞬間被一層厚厚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幽藍堅冰凍結!形成一片片巨大的冰坨,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
壓力驟減!白玄立刻收縮護罩范圍,節省神力。
“干得漂亮!”花照雪難得贊了一句,但臉色依舊凝重,“這煞氣不散,這些破銅爛鐵就能源源不斷地被喚醒!”
“根源在深處!”蘇挽指向峽谷更幽暗的盡頭。她腕間的青玉鐲清輝大放,甚至微微發燙,一股極其純粹、卻又帶著無匹鋒銳與肅殺之氣的波動,正從那里隱隱傳來,與周圍的兇煞之氣激烈對抗著。“是白虎靈石!它在抵抗此地污穢的煞氣侵蝕!”
四人頂著依舊零星射來的金屬碎片,艱難地向著波動源頭前進。地勢開始向下傾斜,仿佛通往地底深處。空氣中的血腥煞氣幾乎濃郁到粘稠,呼吸都變得困難,冰冷的殺意無時無刻不在沖擊著心神,耳邊仿佛有無數亡魂在咆哮廝殺。
終于,他們來到了峽谷的盡頭。
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地下溶洞!洞頂垂下無數尖銳的鐘乳石,如同倒懸的利劍。而洞底,則是一片令人觸目驚心的景象!
那是一片浩瀚的、由無數兵器殘骸堆積而成的“海洋”!斷劍、殘刀、碎裂的盾牌、扭曲的長矛、銹蝕的鎧甲……層層疊疊,堆積如山,一直蔓延到視線盡頭!這些殘骸在濃得化不開的暗紅色煞氣浸泡下,仿佛都“活”了過來,表面流淌著粘稠的暗紅光澤,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和滔天的怨念!整個空間都回蕩著金鐵交鳴的幻音和亡魂不甘的嘶吼!
而在那片兵器殘骸之海的中央,矗立著一座由無數巨大骸骨和殘破戰車堆積而成的、如同祭壇般的白骨高臺!高臺頂端,并非直接擺放著靈石,而是懸浮著一顆拳頭大小、通體銀白、內部仿佛有無數細小閃電奔騰跳躍的晶石——白虎靈石!它散發著純粹而狂暴的庚金銳氣,如同一輪小型的銀色太陽,竭力驅散著周圍試圖侵蝕它的污穢煞氣!
然而,靈石的力量似乎被某種東西壓制了。只見一道道粗壯如蟒蛇、由最精純的暗紅煞氣凝聚而成的鎖鏈,從四面八方殘骸之海中伸出,如同活物般纏繞在白虎靈石周圍,形成一個巨大的、不斷收縮的煞氣囚籠!鎖鏈每一次收縮,都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靈石散發的銀白光芒便黯淡一分!
“煞氣化形,鎖靈囚籠!”白玄瞳孔微縮,“此地戰死者怨念與金鐵煞氣結合千年,已誕生了接近本源的兇煞之靈!它在吞噬白虎靈石的力量!”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那由無數兵器殘骸組成的“海洋”突然劇烈翻騰起來!粘稠的暗紅煞氣如同沸水般涌動!咔咔咔!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屬摩擦與組合聲響起!
只見那些沉寂千年的殘骸,在煞氣的驅動下,如同被賦予了生命,開始自行組合、拼接!斷劍與殘刀融合成猙獰的刀臂,碎裂的盾牌拼湊成厚重的胸甲,扭曲的長矛化作尖銳的肢足……頃刻之間,數十具形態各異、由銹蝕金屬和森森白骨構成的、散發著滔天煞氣的金屬骷髏武士,從骸骨之海中緩緩站起!它們空洞的眼眶里燃燒著兩團暗紅色的靈魂之火,鎖定了闖入者,發出無聲卻震徹靈魂的咆哮!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祭壇白骨高臺的下方,那翻騰的煞氣之海中,一個更加龐大的陰影正在凝聚!無數巨大的、斷裂的攻城錘、破碎的巨型塔盾、以及不知名巨獸的骸骨被強行拼湊在一起,一個高達數丈、如同金屬與骸骨熔鑄而成的恐怖巨像,正緩緩成型!它尚未完全凝聚,散發出的兇煞威壓已讓整個溶洞都在顫抖!顯然,它就是那鎖住白虎靈石的煞氣之靈的本體!
前有數十金屬骷髏武士虎視眈眈,后有正在成型的煞氣巨靈。白虎靈石近在咫尺,卻被重重鎖鏈囚困。四人陷入了比迷霧澤萬噬妖藤更加兇險、更加令人絕望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