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溪!怎么樣?要到沒?”許佳佳看見葉溪出來,第一個沖上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葉溪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抿唇笑了笑,將手中的紙條和手機遞過去。那張被汗水微微濡濕了邊緣的紙條,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的紋線上。
“啊啊啊啊啊!”
幾個女孩瞬間爆發出驚喜的尖叫,像一群被驚起的雀鳥。
“天哪!他真的給了!”
“我就說葉溪肯定行!”
“還是親手寫的紙條!他英文字寫得好好看啊!”
興奮的議論聲浪瞬間將葉溪包圍,卻又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她站在她們中間,像一個誤入喧囂慶典的旁觀者,心卻沉在寂靜的深海里。指尖殘留的紙張粗糙的質感和林橋嶼手心無意擦過的微溫,此刻變得冰涼。
“不過這個紙條背面寫印的是什么啊?《Por Una……是一首英文歌嗎?”許佳佳看著紙條背面問道。
“不知道哎,溪溪,你聽過嗎?”秦淼扯了扯一旁有些愣神的葉溪。
“啊……是西班牙語,”葉溪回過神,有些局促地解釋道:“是他剛才演奏的歌曲的名字,中文是《一步之遙》。”她頓了頓,“應該是剛才隨手把樂譜上面一點撕下來當便簽了。”
“難怪剛才報幕的時候沒聽懂曲目,原來不是英語,”許佳佳興奮地拽著秦淼的袖子,捂著嘴笑起來,“這可是他的琴譜哎!”
“不過葉溪你怎么知道的啊?以前聽過?”
“嗯,聽過。”葉溪點點頭,只是簡單地應了聲,算是肯定。
“哎,你們說,”許佳佳捧著手機,已經開始幻想,“林橋嶼這樣的男生,會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啊?”
話題瞬間轉向。葉溪的心被無形的線輕輕提了一下。
“肯定是甜美系的啊!”秦淼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調笑著勾起許佳佳披在肩頭的長發,“你看他拉小提琴那氣質,多優雅,多浪漫!肯定喜歡長發飄飄,笑起來甜甜的,會撒嬌的女孩子!”
“對對對!最好穿小裙子,粉粉嫩嫩的那種!”田璐興奮地補充,“還得會點才藝吧?跳舞啊,唱歌啊,跟他才配嘛!”
“沒錯!佳佳你可是學校舞蹈社的紅人!我覺得你們超配的!”
她們熱烈地討論著,每一個形容詞都像一根細小的針,精準地刺在葉溪的心上,無聲地丈量著她與那個幻影之間巨大的鴻溝。
葉溪的目光下意識地垂落。視線掃過自己洗得發白的帆布鞋,寬松的校服褲子,和視線上方有些毛躁的短發發梢。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鏡子里無數次與自己對視過的雙眼知道,她只有運動時曬黑的皮膚和長期睡眠不足在眼下浮上的淡淡青影。
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小的刺痛感,混雜著強烈的格格不入,在心底蔓延開來。
她默默地聽著,嘴角甚至配合地彎起一個極淺的弧度,像是在認同她們的觀點。心里卻輕輕地嘆了口氣,那嘆息沉甸甸的,落進她自己空曠的心房里,連一絲回響都沒有。
陽光透過樹梢,在地面投下斜斜的光斑。葉溪站在光影交界處,一半被喧囂籠罩,一半浸在自身沉默的陰影里。
那張微微洇濕的紙條,在許佳佳她們興奮的傳遞中,仿佛已經與她無關,變成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場券,而那個世界的準入標準,是她永遠無法企及的彼岸。
——
夜色溫柔地包裹著葉溪的小房間。窗外的霓虹燈牌變換著色彩,在淡綠色的條紋墻紙上投下流動的光影。
“我就去找顧程遠拿個東西的功夫,你這邊故事挺多呀!”
蘇云伊躺在葉溪床上,一邊咔嚓咔嚓嚼著薯片,一邊興致勃勃地聽葉溪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講述下午后臺發生的一切——包括那張紙條,包括許佳佳她們的討論。
“所以,”葉溪手肘撐在桌上,手指胡亂地卷弄著額前兩側的碎發,眼神虛焦在面前的草莓牛奶上,“我好像和他的理想型差了十萬八千里。”
蘇云伊咀嚼的動作停了下來,眉頭一皺,薯片袋子被她捏得嘩啦作響:“胡說!”她聲音清脆,“哪有那么遠!我覺得……”她閉上眼擺出一副一切盡在掌握中的神態,開始掐指一算。
小手一指,她一本正經地說道:“最多也就——五萬四千里!哈哈哈哈哈哈哈!”
葉溪眼神中燃起的一絲希望瞬間被澆滅,看著床上笑到打滾的始作俑者,氣鼓鼓地猛灌桌上的草莓牛奶。
“哎呀!再說了,她們說的就一定是他喜歡的?她們是他肚子里的蛔蟲啊?還是拿著他的擇偶標準念稿子了?”蘇云伊邊笑邊安慰道,“一個個的,偶像劇看多了吧?粉紅甜心?林橋嶼那家伙一看就不是吃這套的好嗎!”
“還有,”蘇云伊激動地從床上爬起來,用膝蓋挪動到床邊,湊到葉溪面前壓低聲音道,“人家今天上臺表演的不是你最喜歡的那首嗎?你不是還會彈那首曲子嗎?這多么契合的靈魂呀!妥妥的Soulmate呀!”
葉溪眨眨眼睛,心頭涌上一陣甜。很甜,比草莓牛奶還甜。
“不過阿鐵,”蘇云伊爬起來,攀在她的椅背上問道:“你真的沒想過……留個長點的發型嗎?比如…到肩膀?或者扎個小揪揪?”她用手比劃著,“我覺得你小學的時候留長頭發可好看了!”
葉溪用力咽下那一大口草莓牛奶,搖了搖頭,“算了算了,洗頭好麻煩的,”她順了順自己糾纏在一起的劉海,“而且這樣打球方便,夏天也涼快。”
蘇云伊一把按住她毛茸茸的腦袋,使勁揉了兩下,一副惆悵惋惜的樣子:“就知道你不愿意,哎!只可惜他們都沒有眼福欣賞到我們鐵樹同志長發飄飄的樣子了。”
“不過說真的,你短發是真帥!”蘇云伊欣賞地捏捏她的臉,調戲似的道:“哎,你是不是你們級草啊!”
葉溪扭過頭,笑得小臉通紅,一邊作勢推開蘇云伊掛在自己身上的胳膊,“走開啊!你……”
突然她猛地一頓,聲音從剛才的害羞轉成憤怒的質問:“你這只手是不是剛才吃薯片的啊!我剛洗的頭!啊!”
蘇云伊慌忙朝被子里鉆去,葉溪撲過去抓她的手,兩個人笑鬧著在床上打成一團。
月光不知何時掙脫了云層的束縛,清輝透過窗戶,溫柔地灑在兩人身上,宣示著她們無需向任何人定義的勃勃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