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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針引魂歸

(一)

江南的梅雨,纏綿得令人窒息。

雨絲不是落下來的,是織下來的。一層又一層,密不透風,將整個臨安鎮(zhèn)裹進一片灰蒙蒙、濕漉漉的氤氳里。青石板路吸飽了水,泛著幽冷的光,踩上去,能擠出細微的呻吟。白墻黛瓦的屋舍連綿起伏,翹起的飛檐在雨霧中輪廓模糊,像蟄伏的巨獸脊背。空氣里彌漫著水腥氣、苔蘚的霉味,還有一種深宅大院特有的、陳年木料和香燭混合的沉郁氣息。

蘇府,便是這臨安鎮(zhèn)上最深、也最沉的一座宅子。

蘇繡寧支開半扇雕花木窗,冰涼的雨氣立刻撲了滿面,激得她微微一顫。她望著窗外被雨水沖刷得油亮的芭蕉葉,葉片沉重地低垂著,仿佛承載了太多洗不凈的愁緒。回廊曲折幽深,朱漆的柱子被水汽浸潤,顏色暗沉,一直延伸向視線的盡頭,沒入更深的庭院陰影里。除了單調(diào)的雨聲,四下里一片死寂,連鳥雀都噤了聲。這座宅子,白日里也透著股子揮之不去的陰冷。

“小姐,仔細著了寒氣。”貼身丫鬟小蓮端著一碗剛煎好的安神湯進來,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她放下湯碗,快步走到窗邊,想將窗戶合上。

“開著吧,悶。”蘇繡寧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水面。她沒有回頭,目光依舊落在庭院深處那片被雨水模糊的影子上。

小蓮的手頓了頓,終究沒敢違逆,只低聲道:“那您把這湯喝了,夫人吩咐的,說您近日氣色不好。”

蘇繡寧這才緩緩轉(zhuǎn)過身。她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身量纖細,穿著一身半舊的藕荷色襦裙,料子是好的,只是顏色洗得有些發(fā)白,襯得她本就白皙的膚色更添幾分透明感。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五官生得極是清秀,尤其是一雙眼睛,清澈如秋水,只是此刻眼底籠著一層淡淡的青影,透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惶然。她的氣質(zhì)溫婉沉靜,像一朵在幽谷中悄然綻放的蘭花,但眉宇間那份揮之不去的郁色和過于謹慎的神態(tài),暴露了她在這深宅大院中的處境——她是蘇府的庶出小姐,一個在嫡母柳氏和嫡妹蘇玉柔陰影下,活得如履薄冰的存在。

她順從地端起那碗散發(fā)著苦澀藥味的湯,小口小口地喝著。溫熱的液體滑入喉嚨,卻暖不了心底的寒。柳氏的“關(guān)心”,從來都帶著審視和敲打。氣色不好?大約是晨省時,她眼底的青痕沒能完全被脂粉掩蓋住。

在這蘇府,她的每一步都需思量再三。生母早逝,父親蘇老爺常年在外經(jīng)營生意,府中一切皆由當家主母柳氏把持。柳氏出身官宦,自詡大家風范,行事端莊持重,待下人亦是恩威并施,在臨安鎮(zhèn)頗有賢名。但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才知曉那端莊面具下是何等凌厲的掌控欲,尤其對她這個庶女。

嫡妹蘇玉柔,年方十五,是柳氏的掌上明珠,生得嬌艷明媚,性子卻驕縱任性,視她這個姐姐如眼中釘、肉中刺。蘇繡寧的存在,本身就是對柳氏完美主母形象的一道小小裂痕。她活得謹小慎微,唯一的慰藉和立身之本,便是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刺繡技藝。

飛針走線間,仿佛能隔絕開這令人窒息的深宅,將無處傾訴的心緒,都傾注在那細密的針腳和斑斕的絲線里。她的繡品,靈動傳神,針法細膩多變,連柳氏苛刻挑剔,也無法否認其價值。她的繡活,是這府里唯一能讓她略微挺直脊梁的東西。

**(二)**

一碗藥湯見底,那股苦澀卻似乎盤踞在了舌根。蘇繡寧剛放下碗,門外便傳來了腳步聲,不急不緩,帶著一種刻意的穩(wěn)重。

是柳氏身邊的管事嬤嬤,秦嬤嬤。

秦嬤嬤五十上下,身形干瘦,穿著一身藏青色的細布褂子,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在腦后挽成一個緊實的髻。她的臉如同刀削斧鑿般刻板,法令紋深重,一雙眼睛不大,眼神卻銳利得像淬了冰的針,看人時總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她是柳氏從娘家?guī)淼男母梗谶@蘇府后院,地位僅次于柳氏本人,是柳氏意志最忠實的執(zhí)行者。

“繡寧小姐。”秦嬤嬤站在門口,并未踏入房內(nèi),聲音平板無波,像一塊冷硬的石頭,“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蘇繡寧心頭一緊,下意識地站起身,指尖無意識地絞緊了帕子:“是,嬤嬤,我這就去。”她迅速整理了一下并無褶皺的衣裙,向小蓮遞了個眼色,示意她收拾藥碗,自己則快步走到秦嬤嬤面前。

秦嬤嬤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冰冷,帶著穿透力,似乎在評估她眼底的青影和略顯蒼白的臉色,然后才轉(zhuǎn)身:“跟我來吧。”

穿過熟悉的回廊,雨聲在頭頂?shù)耐咂锨脫舫鰡握{(diào)的樂章。空氣里的濕冷仿佛能鉆進骨頭縫里。蘇繡寧垂著眼,跟在秦嬤嬤身后半步的距離,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分。她能感覺到秦嬤嬤那挺直的、如同標尺般的背影散發(fā)出的無形壓力。

正廳里彌漫著淡淡的檀香。柳氏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圈椅上,身著寶藍色纏枝蓮紋的錦緞褙子,發(fā)髻梳得一絲不亂,插著一支赤金點翠的鳳頭步搖,儀態(tài)雍容。她保養(yǎng)得宜,面容白皙,五官端麗,只是眉梢眼角帶著一股子久居上位的疏離和不易親近的冷意。她手里端著一盞青花瓷蓋碗,正用碗蓋輕輕撇著浮沫,動作優(yōu)雅得無可挑剔。

嫡妹蘇玉柔挨著柳氏坐在下首的繡墩上,穿著一身嬌嫩的鵝黃衣裙,發(fā)間簪著新鮮的海棠,正百無聊賴地擺弄著腕上一只水頭極好的翡翠鐲子。看到蘇繡寧進來,她懶懶地抬了下眼皮,嘴角撇了撇,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一絲輕蔑。

“母親。”蘇繡寧走到廳中,斂衽行禮,姿態(tài)恭謹。

柳氏沒有立刻應聲,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茶,才抬起眼,目光落在蘇繡寧身上,如同無形的絲線將她纏繞:“來了。”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氣色瞧著還是不大好。安神湯按時喝了?”

“回母親的話,剛喝過了,謝母親掛心。”蘇繡寧垂首答道。

“嗯。”柳氏放下茶盞,發(fā)出一聲輕微的磕碰聲。“叫你來,是有件要緊事。”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蘇玉柔,“下月初八,是鎮(zhèn)守李老夫人的六十整壽。李大人與我們蘇家頗有淵源,這賀禮,馬虎不得。”

蘇繡寧的心提了起來。柳氏如此鄭重其事,這“要緊事”必然落到她頭上。

果然,柳氏繼續(xù)道:“尋常的金玉古玩,李家不缺。李老夫人最是雅致,尤其喜愛精妙的繡品。玉柔年紀小,繡功還需時日打磨……”她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兒,蘇玉柔立刻配合地嘟了嘟嘴,一副不情愿的樣子。

柳氏的目光重新回到蘇繡寧身上,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意味:“你的繡藝,在咱們臨安鎮(zhèn)也算得上拔尖兒了。這份賀禮,就由你來繡。要一件能拿得出手、撐得起蘇家臉面的東西。”

蘇繡寧手心微微沁出了汗。李老夫人的壽禮,非同小可。做好了是應當應分,做不好,或者稍有差池,便是給蘇家丟臉,柳氏絕不會輕饒。這既是展示她價值的機會,更是一道沉重的枷鎖。

“不知母親……想要繡什么?”她謹慎地問。

“一件嫁衣。”柳氏淡淡地說出三個字,卻讓蘇繡寧心頭猛地一跳。

“嫁衣?”她有些愕然。壽禮送嫁衣,似乎有些……不合時宜?

柳氏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卻毫無溫度的弧度:“不是尋常嫁衣。要一件‘百子千孫萬代福’的吉服。取龍鳳呈祥、子孫萬代、福壽綿長之意。李老夫人最重家族傳承,這份心意,她必然懂得。料子要最好的云錦,用金線、彩線、盤銀繡,務必要流光溢彩,華美絕倫,針針見功夫。一個月內(nèi),必須完成。”

一件融合了多重吉祥寓意、極盡奢華的嫁衣式吉服!還要在一個月內(nèi)完成!這任務之艱巨,要求之苛刻,讓蘇繡寧瞬間感到一陣眩暈。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需要她日夜不停,耗盡心神。

“母親,這……時間是否……”她忍不住想爭取一點余地。

“怎么?辦不到?”柳氏的聲音陡然冷了下來,眼神銳利如刀,“還是覺得委屈了你這個‘才女’?”

“女兒不敢!”蘇繡寧連忙跪下,“女兒定當竭盡全力,不敢有負母親所托。”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她知道,柳氏的決定不容置疑,任何辯解都只會招來更嚴厲的責難。

“哼,量你也不敢。”柳氏冷哼一聲,語氣稍緩,“料子和絲線,庫房里都有上好的。秦嬤嬤,你帶她去庫房,讓她自己挑揀。需要什么,只管開口,務必把這件吉服繡得盡善盡美,讓李老夫人和滿堂賓客都挑不出一絲錯處來。”最后一句,帶著沉甸甸的警告。

“是,夫人。”秦嬤嬤躬身應道,轉(zhuǎn)向蘇繡寧,“繡寧小姐,請隨老奴來。”

蘇玉柔在一旁掩著嘴輕笑出聲,眼神里充滿了幸災樂禍:“姐姐可要好好繡哦,別丟了我們蘇家的臉。一個月,嘖嘖,可別熬壞了眼睛,變成個瞎……”后面的話被柳氏一個眼神制止了,但其中的惡意已表露無遺。

蘇繡寧強忍著屈辱和壓力,低眉順眼地起身:“女兒明白,謝母親,謝妹妹提醒。”她跟在秦嬤嬤身后,走出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的正廳。身后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三)**

庫房位于蘇府最偏僻的西院角落,是一座獨立的小樓。常年不見陽光,又逢梅雨,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混合著灰塵、陳舊布匹和淡淡霉味的復雜氣息。光線昏暗,只有高處一扇蒙塵的小窗透進一點天光,勉強照亮堆積如山的箱籠柜架。

秦嬤嬤用一把沉重的黃銅鑰匙打開門鎖,生銹的鎖舌發(fā)出“咔噠”一聲悶響。門軸轉(zhuǎn)動,帶起一陣塵土飛揚,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仿佛開啟了一段塵封的過往。

“料子和絲線都在里頭,小姐自己進去挑吧。要什么,記下來,回頭讓丫鬟來取。”秦嬤嬤站在門口,絲毫沒有進去的意思。她渾濁的目光掃過昏暗的庫房深處,那里堆放著許多蒙著厚厚灰塵、顯然多年未曾動用的舊物。“手腳麻利些,夫人等著回話。”說完,便抱著手臂,如同門神般守在門口,身影在昏暗的光線下更顯陰沉。

蘇繡寧獨自踏入這幽深的空間。一股陳腐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灰塵在微弱的光柱里飛舞,如同細小的幽靈。她定了定神,循著記憶,朝存放新進綢緞絲線的區(qū)域走去。

云錦、蜀錦、繚綾……一匹匹華美的料子整齊地碼放在樟木箱中,色彩在昏暗光線下依舊流光溢彩。各色絲線、金線、銀線、盤綜線分門別類地裝在精巧的匣子里。蘇繡寧仔細地挑選著,手指拂過冰涼的絲綢和柔韌的絲線,心中的焦慮稍稍被這些熟悉的材料撫平了一些。她挑選了一匹正紅色、帶有暗云紋的頂級云錦作為主料,又挑選了大量金線、五彩絲線、用于盤繡的銀線……每選一樣,都在心中默默計算著用量和工期,壓力如山。

挑選完主要的材料,她舒了口氣,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向庫房更深處那片被遺忘的角落。那里堆放著一些顯然年代久遠的箱籠,上面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蛛網(wǎng)。好奇心驅(qū)使著她,也或許是冥冥中的某種牽引。她提著裙角,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的雜物,朝那片陰影走去。

角落里的一個黑漆描金木箱吸引了她的注意。箱子不大,樣式古樸,卻異常沉重,箱角包著黃銅,銅飾上滿是銅綠。它被壓在一堆廢棄的家具下面,只露出一角。蘇繡寧費力地搬開擋在上面的一個破舊繡架,灰塵簌簌落下,嗆得她輕咳了幾聲。

她蹲下身,用袖子拂去箱蓋上的厚厚積塵。沒有鎖,箱蓋虛掩著,似乎曾被匆忙打開又遺棄。她猶豫了一下,伸手輕輕掀開了沉重的箱蓋。

一股更加濃烈、帶著潮濕腐朽和一種難以形容的、類似鐵銹混合著陳血的怪味涌了出來。箱子里凌亂地堆放著一些舊布料、幾團褪色發(fā)硬的絲線,還有一些零碎的、看不出用途的小物件。而在這些雜物的最上面,赫然躺著一塊布料!

那不是普通的布。看質(zhì)地,像是上好的蘇緞,只是顏色已不再是當初的鮮亮,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沉淀的暗紅色,仿佛被血液反復浸染過,又經(jīng)歷了漫長歲月的氧化。布料大約一尺見方,邊緣撕裂,顯然是從一件完整的衣物上強行撕扯下來的殘片。

真正讓蘇繡寧呼吸一窒的,是上面殘存的刺繡。

那繡工極其精湛,針法細膩繁復到令人驚嘆的地步,顯然是出自大家之手。但繡的內(nèi)容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異和怨毒!殘片上繡著一朵并蒂蓮。并蒂蓮本是象征夫妻恩愛、永結(jié)同心的吉祥圖案。然而,眼前的這朵并蒂蓮,花瓣扭曲變形,顏色是深深淺淺、極不協(xié)調(diào)的紅與黑,像是凝固的血和干涸的墨。蓮心處本該是嬌嫩的花蕊,卻用深褐色的線繡成了兩個緊緊糾纏、卻又互相撕扯的小人輪廓,透著一股絕望的掙扎感。更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是,蓮莖上纏繞的,不是柔美的水草,而是用黑色絲線繡成的、扭曲如毒蛇般的荊棘!荊棘的尖刺似乎要扎進那扭曲的花瓣里。

整幅殘繡,針腳凌亂而急促,透著一股瘋狂的恨意和怨氣。而在那暗紅色的緞底上,靠近撕裂邊緣的地方,還浸染著幾團更深的、近乎黑色的污漬,邊緣暈開,形狀不規(guī)則,散發(fā)著那股若有似無的鐵銹腥氣。

蘇繡寧的心跳驟然加速,咚咚地撞擊著胸膛。她像是被什么東西燙到了一般,猛地縮回想要觸碰的手。一股寒意順著脊椎骨爬上來,瞬間竄遍四肢百骸。這繡品……太邪門了!那針法,那圖案,那顏色,還有那可疑的污漬……都透著一股強烈的不祥。

“小姐,還沒挑完嗎?”門口傳來秦嬤嬤平板無波、帶著催促的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庫房里顯得格外突兀。

蘇繡寧嚇得渾身一抖,幾乎是手忙腳亂地“砰”一聲合上了箱蓋!那沉悶的響聲在寂靜中回蕩,震得她自己耳膜嗡嗡作響。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狂跳的心和紊亂的呼吸,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就……就快好了,嬤嬤。”

她不敢再看那個箱子,也不敢再待在那個角落,抱著選好的云錦和裝著絲線的匣子,幾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向門口。經(jīng)過秦嬤嬤身邊時,她低垂著頭,不敢看對方那雙銳利的眼睛,只覺那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絲探究。

“挑好了?”秦嬤嬤問。

“是,勞煩嬤嬤了。”蘇繡寧的聲音有些發(fā)緊。

秦嬤嬤沒再說什么,鎖上了庫房那扇沉重的門。落鎖的“咔噠”聲,仿佛也鎖住了剛才那個角落里令人心悸的秘密。

**(四)**

回到自己那間狹小卻整潔的閨房,蘇繡寧的心神依舊無法平靜。那塊詭異的繡片如同烙印般刻在了她的腦海里。那扭曲的并蒂蓮,那怨毒的荊棘,還有那深褐色的污漬……揮之不去。她強壓下心頭的悸動,將那匹華貴的云錦和絲線匣子小心翼翼地放在窗下的繡繃旁。

小蓮端來熱水和干凈的帕子:“小姐,您臉色怎么這么白?庫房那邊陰冷,快擦擦手暖和一下。”

蘇繡寧接過溫熱的帕子,敷在臉上,試圖驅(qū)散那份寒意和不安。“沒事,許是有些累了。”她含糊道,不想讓丫鬟擔心,更不敢提起那邪門的繡片。

晚飯是在自己房里用的,食不知味。柳氏并未再召見,大約是覺得任務已下達,靜待結(jié)果便是。蘇玉柔也沒來找茬,這難得的平靜反而讓蘇繡寧心中那根弦繃得更緊。她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那件“百子千孫萬代福”的吉服,如同一座無形的大山,沉沉地壓在她的肩上。一個月……她幾乎可以預見未來一個月將是如何的嘔心瀝血。

夜色漸深,雨聲依舊淅淅瀝瀝,敲打著窗欞。小蓮伺候她洗漱后便退下了。燭火在燈罩里跳躍著,將她的身影拉長,投在墻壁上,微微晃動。

蘇繡寧坐在繡繃前,看著那匹在燭光下流淌著華貴光澤的云錦。她需要盡快開始。時間太緊了。她定了定神,拿起一根細如發(fā)絲的繡花針,穿上金線。針尖在燭火下閃爍著一點寒芒。

她強迫自己摒除雜念,專注于眼前的織物。針尖刺破緊繃的緞面,發(fā)出輕微的“嗤”聲。金線在紅緞上游走,開始勾勒一個象征祥瑞的云紋輪廓。這是基礎(chǔ),也是吉服上大面積重復的紋樣,需要極大的耐心和穩(wěn)定。

起初還算順利,針線在她手中如同有了生命,流暢而精準。然而,不知過了多久,當她又刺下一針,準備引線時,指尖卻傳來一股異樣的粘膩感。

蘇繡寧疑惑地低頭看去。

指尖上,沾染了一點極淡的、暗紅色的痕跡。不是金線的顏色,也不是云錦的紅色。它更像是……血?干涸不久的血漬?

她的心猛地一跳!慌忙看向繡繃上的錦緞。

就在剛才落針的地方,那光滑的、正紅色的云錦緞面上,赫然沁出了一小點同樣暗紅色的液體!那紅色在燭光下微微發(fā)暗,正沿著緞面細密的紋理,極其緩慢地暈開,像一滴落在宣紙上的墨,更像一滴……滲出的血珠!

“啊!”蘇繡寧低低地驚呼一聲,手一抖,繡花針“啪嗒”一聲掉落在光潔的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她猛地站起身,帶倒了身后的繡墩,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她驚恐地盯著繡繃上那一點刺目的暗紅,心臟狂跳,幾乎要沖破喉嚨!

是幻覺?是光線?還是……自己眼花了?

她使勁眨了眨眼,再定睛看去。

那點暗紅,依舊在那里。甚至,似乎……又擴散了極其微小的一圈。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桌子,桌上的燭臺劇烈地搖晃起來,燭火瘋狂跳動,將她的影子扭曲成張牙舞爪的怪物,映在墻壁上。

就在這時,窗外,那單調(diào)的雨聲中,似乎夾雜進了一絲極其細微、極其幽怨的聲音。

像是一個女子,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又仿佛就在這庭院深深的某個角落,低低地、斷斷續(xù)續(xù)地……啜泣。

嗚……嗚嗚……

那哭聲若有若無,被雨聲掩蓋著,時斷時續(xù),卻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了蘇繡寧的脖頸,讓她渾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她僵立在原地,瞳孔因極度的恐懼而放大,死死地盯著那扇緊閉的、被雨水不斷沖刷的窗戶。燭火在她慘白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針,掉在地上。

錦緞,滲著詭異的“血”。

窗外,是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幽幽的……女子哭聲。

這深宅的夜,陡然變得鬼氣森森。白日里在庫房角落窺見的那片扭曲怨毒的繡片,此刻如同活了過來,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刺骨的寒意,猛地扼住了她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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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沫穿成獸世文里的嬌弱炮灰雌姓,開局就在強制狗血現(xiàn)場。更尷尬的是,還被人當場抓包…未婚夫蛇少主對她嫌棄萬分:“別以為你使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就能得到我!我要解除婚約!”蘇沫審時度勢,一邊淚流滿面假意認錯挽留,一邊尷尬吐槽。【這種冷血動物白送老娘都不要!還不如隔壁村貓崽子可愛又好擼~】【真是白瞎他這身鱗片了,都不知道好好保養(yǎng),一身倒刺,活該單身!】忽然聽到心聲的墨霄,耳尖爆紅:“……!!!”蘇沫不明所以。【墨霄這廝冷漠無情,心性難以捉摸。緋焰那只死鳥傲嬌又難哄,月影那個死狐貍,表面溫潤實則是個笑里藏刀的瘋批,夜淵條死魚陰郁偏執(zhí),滄瀾那只黑豹,就是個冷血無情的殺手。老娘要換人!現(xiàn)在就換!】【咦?那只龍不錯,有腹肌,有顏值~最關(guān)鍵他沒腦子,好忽悠~鎖定!】一旁看熱鬧的眾未婚獸夫異口同聲:“你休想!”蘇沫:“……”瘋了吧?嫌棄她要死,退婚又不樂意?各個還牛皮糖似得粘上來,幾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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