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二十九年，秋。

咸陽宮，御書房內。

“一年了！整整一年了，還沒有找到仙山，他徐福究竟要做什么！”

“寡人派他出海，不是讓他去海外給寡人開疆拓土的！”

皇座之上的嬴政狠狠地將一卷奏簡摔在了案牘上。

隨后霍然起身，負手走到殿中懸掛的大秦疆域圖前。

目光死死地盯著地圖最東邊——瑯琊。

想到奏簡上的言辭，秦始皇只感覺自己被誆騙了！

徐福稱瑯琊諸島遍尋，神仙蹤跡渺茫，且島上土地貧瘠，人煙稀少。

為長久計，他已帶領眾人一邊開荒種地，建立據點，一邊繼續虔誠地為陛下尋找仙人仙丹。

開荒種地？

嬴政氣得胸膛劇烈起伏。

他要的是長生不死，不是海外的幾畝薄田！

“寡人都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看見那所謂的仙丹！”

他低吼一聲，語氣中滿是不甘。

一旁侍立許久的丞相李斯見狀，連忙躬身上前，小心翼翼地勸慰道：

“陛下息怒，請慎言。”

“大秦歷代先祖在天有靈，必會保佑陛下龍體康健，福澤延綿，萬壽無疆。”

嬴政緩緩轉過身，眸子中閃過一絲慍怒，輕嘆一口氣：“萬壽無疆……李斯，朕的身體，朕最清楚。”

帝王終究也是凡人，會老，會病，會死。

他還有太多的事情沒有完成，宏偉的阿房宮才剛剛奠基，南征百越的戰事已持續一年，依舊勝負未分......

嬴政的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自言自語道：

“先祖襄公，立國于此，始為諸侯；穆公選賢任能，拓野千里，威震天下；孝公勵精圖治，變革圖強；惠文王開關東出，開創霸業，昭襄王弱六國而定天下。”

“而朕繼位之后，天下更是只有大秦！”

“可朕之后呢？”

嬴政猛地看向李斯，問道：

“李斯，你追隨寡人多年，見證了大秦從一國到天下的崛起。依你之見，寡人這二十多個兒子里，有哪個可以安穩地接手這萬里江山？”

這個問題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千層浪。

李斯聞言，心頭猛地一顫，立刻垂下頭，姿態愈發恭敬：“王上，此乃國之根本，臣……臣不敢妄言。”

評論皇子，無論褒貶，都是取禍之道。

這是為臣者必須恪守的底線。

“但說無妨。”

嬴政擺了擺手，坐回案后，眼神深沉地注視著他。

“今日你我君臣二人，只論家事，不論國事。你說吧，寡人恕你無罪。”

李斯在心中斟酌再三，開口道：

“臣……不曾教導過諸位皇子，妥實不清楚。”

嬴政冷哼一聲，起身衣袖一揮，背著手一邊踱步一邊說道：

“那我來說。長公子扶蘇，宅心仁厚，愛民如子，有上古仁君之風。然……然仁厚有余，威嚴不足，難免過于斯文，恐為奸佞所欺。”

扶蘇的性格，他比誰都清楚，那孩子像他的母親，太過心軟，與自己信奉的法家治國之道格格不入。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十八公子胡亥，天資聰穎，慧黠機敏，善于察言觀色。然……其心性頑劣，行事缺乏章法，恐難擔天下之重。”

“公子高，天性純良，可惜自幼身體孱弱，常年臥病，非人君之相。公子將閭，體魄強健，勇武過人，頗有軍中威望，卻……過于依賴其母趙妃，缺乏主見。”

說到這里，嬴政眉頭微蹙，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繼續道：“至于公子逸川……不提也罷。其余諸位公子，尚且年幼，心智未開，還需時日觀望。”

嬴政一番話說完，眸子里滿滿地不悅。

扶蘇太軟，胡亥太浮，其余的或有疾，或無能，或年幼……

偌大的帝國竟無一人可放心托付。

一種前所未有的失望涌上心頭。

難道他堂堂始皇帝的血脈，竟都如此不堪嗎？

就在這君臣二人陷入沉思之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

“砰！”

御書房的殿門被一個內侍莽莽撞撞地推開。

那內侍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跪倒在地，臉色慘白，渾身抖如篩糠，結結巴巴地喊道：“王……王上！不好了！天……天上……天上出現異象了！”

“放肆！”

侍立在嬴政身后的中車府令趙高厲聲呵斥，細長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陰狠。

“何事如此驚慌，竟敢擅闖御書房，驚擾圣駕！”

嬴政眉頭緊鎖，心中的煩悶更甚，冷聲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究竟發生了何事？”

那內侍被趙高一嚇，更是魂不附體，顫抖著指向殿外，聲音帶著哭腔：“皇上……您……您快出去看看吧！天……天變色了！天上……有東西！”

天變色了？

嬴政心中一凜，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自古以來，天生異象，往往預示著社稷動蕩，非吉兆也。

他站起身，沉聲道：“扶寡人出去。”

“喏。”

趙高連忙上前，攙扶住嬴政的手臂。

三人快步走出殿外，來到庭院之中。

當他們抬起頭望向天空的那一刻，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驚呆了。

只見原本應是星月點綴的夜空，此刻竟被一片無邊無際的詭異紅光所籠罩。

仿佛一張巨大的血色卷軸，自天穹之上緩緩鋪開，覆蓋了整個咸陽城的上空。

宮中的侍衛、宮女、內侍，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仰望著天空，臉上寫滿了敬畏。

而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血色的卷軸之上，光影流動，竟開始浮現出清晰的景象！

眾人定睛看去，無不駭然失色。

那上面顯現的，赫然便是他們腳下的咸陽王城！

畫面中的咸陽是一片修羅地獄般的慘狀。

戰火紛飛，濃煙滾滾，無數身著秦軍鎧甲的士兵在城中相互廝殺，百姓倉皇逃竄，哭喊震天，鮮血匯聚成溪流，染紅了長街。

這……這是未來的景象？

是我大秦的都城將要陷入戰亂？

嬴政的瞳孔驟然收縮，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

是誰？攪亂了我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