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劍宗之上還為了李予清白大打出手，劈了人家試劍門，結果竟有可能當真是她信任的師父做錯了事么？

徐無音揉了揉她的頭：“陳年舊事，這其中說不定也有些內情。只是劍宗咬死了是你師父殺人，我們又都不知道當年事情是怎樣，此事到底辯不明白。”

林樂樂急道：“那就任由他們這樣四處編排么？”她眼眶中泛起隱隱的酸脹，卻不知究竟來源于哪里。

“你怎么還不明白？”徐無音道，“眼下說是說不清的，但劍宗英雄會在即，我宗不能在道義上失了先機。”

她看著林樂樂一臉的茫然委屈，也不由得心軟半分，沉吟了片刻，嘆道：“罷了，你既不肯向劍宗低這個頭，說不定便還有別的辦法。”

林樂樂雖然惹她生氣又莽莽撞撞，到底是她徐無音認下的師妹。徐無音放緩了聲音，勸慰道：“莫急，尚有轉圜余地。眼下你不妨想想別的事情——你三番五次地承江少門主的情，眼下又是客居她家中，你去謝過人家沒有？”

她此言一出，林樂樂啊呦一聲，跳了起來。

“多謝師姐提醒！”她抱一抱拳，匆匆地跑了出去，“我這就去！”

她本在回府路上就發覺江茸與沈青云面色不對，她也見過沈青云數次的，只覺得他和氣慈祥，今日在回府途中卻對江茸面若冰霜。按林樂樂的性子，她本該一回府便去關心好友，只因徐無音口中的李予之事分走了她大半心神，這才疏忽了江茸。

林樂樂在慎忠侯府中長長的回廊里左彎右繞，按江茸走時指給她的方向，摸索著走到一處綠竹環繞的幽靜居所。剛走到木窗外，沈青云的聲音便傳入耳中，她心底一動，放緩了腳步。

“……何況是你自己拼命掙來了這少門主之位，”沈青云語氣恨鐵不成鋼，“怎么又偷溜出去？樂樂她同你固然情誼深重，你卻對自己肩上的擔子毫無半分感覺么？”

林樂樂心下一驚，她從未聽過沈青云如此嚴厲的語氣。

江茸的聲音細若蚊吶：“師父，對不住。”

“你同我說對不住有什么用？門內大比時，你那樣拼了命地要贏，又為了樂樂的一封信巴巴地跑出來，到底是為什么？”沈青云似乎嘆了口氣，“我知曉你喜歡和她一處，也喜歡像她那樣瀟灑……可是既然如此，這少門主的位子，你何必同你師兄弟姐妹們爭呢？”

聽沈青云的話語，竟像是江茸自己爭來了少門主之位、又拱手將它扔開了似的。林樂樂先前還道江茸看上去并不喜歡這位子，想必是受師門所迫才不得不接，卻不想竟是江茸自己所選，驚愕之下，一時愣在了原地。

而江茸聲音柔軟，語氣卻堅定：“長溪門門主一職，江茸必會擔好。勞師父千里迢迢、來找江茸，這次出來……會是最后一次。請原諒我，師父。”

沈青云看著自己唯一的徒弟，那雙溫軟如玉的眼瞳中，閃動著似曾相識的光芒。

該稱之為倔強、堅毅，還是……天真呢？

數十年前，他也曾如此對扼腕嘆息的前輩揚起臉。只是彼時他是不愿來做這個門主之位，而他的徒弟，卻是無論如何，都要握住他嗤之以鼻過的一切。

他忍不住地想要嘆息，想別開眼不去對上江茸清澈卻執拗的視線，最終卻只是沉默地和江茸對視，說：“好，最后一次。”

他轉過身去：“樂樂，進來罷。”

墻外的林樂樂一驚，耷拉著腦袋，帶著被人戳破的心虛走進了屋——她就知道以沈青云的耳力不會聽不出她在外面！

那江茸呢？她聽到了沒有？如果聽到了，那她方才說的這些話，是有幾分真心？

江茸看到她進來，神色如常。

林樂樂心里嘀咕：師徒倆蔫壞得一樣一樣的……在想什么全都看不出來。

她一邊腹誹，一邊還是規規矩矩地對沈青云行了一禮。沈青云并不像李予那樣對她處處放養，有時也頗為嚴厲，叫她不大敢在沈青云面前隨意。

沈青云道：“樂樂怎么來了？”

林樂樂老老實實地回答：“來瞧瞧沈師伯和茸茸、問幾件事，還要向茸茸家里人道謝。”

她眼睛不住往江茸身上亂瞟，有意放大了動作，果不其然，在沈青云回答之前，江茸先開口道：“想問什么就直說罷……”

林樂樂實在是個很好猜的人，有什么想法都寫在臉上。江茸看了眼林樂樂的神色，隨即便說道：“我常年跟著師父在長溪門為百姓診治，不怎么回家的，和家里關系也不大好，所以才不和你提。”

“為什么啊？”林樂樂很不能理解。她雖然習慣被李予放養了，可有時在街邊看到父子母女其樂融融，孩童的臉上滿溢著幸福，還是偶爾羨慕，想若是自己同親生的父母生活在一處該多好。

在她過往的經歷里實在找不出一個有家不回的理由，再怎樣不也是自己的父母么？

江茸的臉色卻黯淡：“我……”

她話沒出口，先有一個身量纖細的女孩蹦跳著沖了進來：“姐姐——”

女孩直沖到了林樂樂身上，一個踉蹌險些跌倒，林樂樂忙扶了她一把。

而那女孩尚未站穩，連珠炮一樣的話便接二連三蹦了出來：“父親聽說你回來了高興的很，要我們明日就一同回京畿的府上、還要你準備準備赴小姐們的賞花宴，說是要叫那些公子們好好相看相看你——”

她喘了口氣，在林樂樂懷里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明凈如霜的臉，卻癟著個嘴。

“還讓我也回去，”江茸的妹妹江彤轉頭跳進江茸懷里，很怕生似的，把臉埋進江茸的袖子里，只和姐姐一個人嘟嘟噥噥，“可是我好不容易被他們帶來這里看哥哥，剛出來沒幾天呢……”

江茸眼睛一閉，似乎有點淡淡的無奈。

“彤彤，起來。”沈青云伸手替徒弟解圍，“我們有事要說，晚點再帶你姐姐去向父親請安。”

江彤靈巧地躲進江茸身后：“別碰我，你是拐走姐姐的大壞蛋！別碰我！”

沈青云的手停在半空，幾人一時都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