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石頭記得你爹的名字
- 靈樞尋礦記
- 云間蘿
- 4106字
- 2025-08-25 12:01:43
那塊水晶。
那塊該死的、迷人的水晶。
林昭緩緩抬起手,指尖滲出血珠,即將觸碰那塊水晶……它觸膚冰涼。
接著,一股灼熱的暖流爆發開來,如熾熱的吻。
我的血——我的血——被吸了進去,被那塊冰冷的石頭吞噬。
被侵占。
突然,我被猛地扯走。
我來到了一座懸崖邊,斷魂崖,狂風撕扯著我。
這是真實的。
我的父親跪在那里,獻出他的鮮血。
他面色蒼白,身體虛弱。
一個戴著青銅面具的男人在他面前隱約出現。
空氣濃稠而壓抑,我能感覺到他的力量,寒冷而銳利。
我的父親正在以血為祭,換取十年的安寧。
十年。
十年。
面具男人的聲音空洞地說道,我父親的血脈將就此終結。
我的父親——我的父親——用他自己堅定的聲音回應道:“只要有人能聆聽,音就不會絕。”這句話如重錘般擊中我。
我的父親并非僅僅因病離世。
他是自己選擇了這條路。
他犧牲了自己……為了我。
然后……吳伯出現了。
他臉上滿是痛苦的神情。
他悄然移動,但我還是看到了他的顫抖,他那雙老手緊握著一張破舊的拓片。
“師兄”,他喃喃說道。
我的父親是他的師兄。
他是最后一批守門人之一。
他解釋了我父親如何等待著“歸者”。
我就是那個“歸者”。
真相如浪潮般襲來。
這并非傳承,而是重生。
我拿起我的聽音哨。
它觸感清涼,熟悉的雕刻紋路撫慰著我顫抖的手。
我用自己的血在哨子上重新描摹那些銘文,血就是我誓言的墨汁。
我將它湊到唇邊,吹響了“守門人之歌”。
我的氣息,如同山的聲音……一股能量波向外擴散。
光芒爆發,整個村莊都嗡嗡作響。
靈樞礦石被激活了!
能量網絡閃耀起來,奏響了一曲強大的交響樂。
“準備好了。”謝珣的聲音傳來。
他的思維依舊敏銳高效。
系統已升級為反擊模式。
他是我最得力的盟友。
他的聲音依舊冷靜:“這次,山……將驅逐你。”
接著是一聲尖叫,一道刺眼的綠光。
系統完成了。
他們將某人驅逐了出去。
但這還未結束。
不可能就此結束。
我不能只是坐以待斃。
我轉向謝珣,父親的話語在我耳邊回響,腦海中浮現出山的景象。
“我們不能再只是防守了。”我說,聲音中帶著一種全新的決心之火。
“我們必須去喚醒他們。”
然后,在出發前的最后一晚,我能感覺到氣氛有了變化。
我手中的聽音哨震動起來。
一條消息出現了,是父親的筆跡,如此熟悉:“女兒,山在等你。”
場景切換。
現在,在北方。
在冰封的深淵中。
一座由九根石柱支撐的地下大廳拔地而起。
空氣凝重而寒冷。
風聲寂靜。
一顆機械心臟開始緩慢而沉重地跳動。
那跳動聲在凍土中回蕩。
第二天早上,一行人出發了。
在旅程的第三天,他們抵達了黑嶺山口。
突然,一場沙塵暴襲來……
那滴殷紅的血珠,仿佛擁有了自己的生命,從林昭的指尖掙脫,垂直墜落。
它沒有濺開,而是如同水銀般融入了那片漆黑的晶石之中。
一瞬間,晶石不再冰冷,一股灼熱的暖流順著林昭的指節,野蠻地沖入她的手臂,貫穿四肢百骸,最終轟然一聲,撞進了她的腦海深處!
世界在剎那間褪去了顏色,時間與空間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撕扯、重組。
林昭發現自己正懸浮于半空,腳下是萬丈深淵,耳邊是呼嘯的罡風。
這里是斷魂崖!
她認得這地方,村里老人說,那是山的禁區,是風的墳墓。
崖邊,一個由九塊巨石組成的古老石陣中,一個挺拔的身影正雙膝跪地。
那是……父親!
不是她記憶中那個病榻上纏綿、面容枯槁的父親,而是正值壯年,脊梁如松的林遠山!
他雙手捧著一枚古樸的聽音哨,神情肅穆而決絕。
在他的面前,站著一個籠罩在寬大麻袍里的老者,臉上戴著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青銅面具,只露出一雙仿佛看透了千百年歲月的渾濁眼眸。
“我愿以血續脈,換我山民十年安寧。”林遠山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青銅面具下的老者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那嘆息仿佛與崖下的風融為一體。
“地脈之氣已近枯竭,你以精血為祭,不過是飲鴆止渴。此法一用,林家血脈將斷,你之后,再無承者。”
“承者?”林遠山緩緩搖頭,嘴角竟勾起一抹蒼涼的笑意,“我林家守護的,從來不是血脈,而是這山的聲音。只要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聽懂它,音,就不會絕。”
說罷,他毫不猶豫地劃破掌心,將鮮血淋漓的手掌握住了那枚聽音哨,口中開始吟唱起一種古老而復雜的音律。
那不是林昭熟悉的任何一首曲子,卻又仿佛是所有曲子的源頭。
隨著他的吟唱,那九塊巨石開始嗡嗡作響,一道道肉眼可見的金色紋路從地底蔓延而出,匯入他的身體,再通過他的身體,注入腳下的大地。
林遠山的黑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花白,挺拔的身軀漸漸佝僂,生命力正被瘋狂地抽取。
畫面在此戛然而止。
林昭猛地睜開眼,視線一片模糊,滾燙的淚水早已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父親不是病死的,他是為了守護這片土地,為了給所有人爭取十年的時間,主動獻祭了自己!
那所謂的家族遺傳病,不過是一個溫柔的謊言!
“孩子……”一聲蒼老而顫抖的呼喚在耳邊響起。
林昭回過頭,只見吳伯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身后,一雙老眼同樣噙滿了淚水。
他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塊用布包裹的東西,層層打開,露出一塊殘破石碑的拓片。
拓片上的文字古奧,與聽音哨上的銘文同出一源。
“你爹……他是我師兄。”吳伯的聲音哽咽,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艱難,“我們,是‘守門人’最后的兩代傳人。”
守門人!
這個詞像一道驚雷,在林昭腦中炸響。
“當年,逆律第一次出現時,師兄他本可以帶著你離開這片是非之地,但他沒有。”吳伯顫抖著說,“他說,地脈雖衰,但星圖預言,‘歸者’將至。他必須留下來,用自己的命,點燃最后的引路燈,等待那個能讓山川重新奏鳴的人歸來。”
歸者……
林昭低頭,看著手中那枚因吸收了自己鮮血而變得溫潤的聽音哨,一個念頭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她不是繼承者。
她是那個預言中的……歸來之人!
或許是轉世,或許是重生,但她的血脈,與這片大地,與這枚聽音哨,有著超越父女親情之外的、更深層次的共鳴!
她終于明白了父親那句話的真正含義——“只要有人能聽,音就不會絕。”
他等的,就是自己!
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從心臟深處噴薄而出,悲傷化為決意,迷茫化為鋒芒。
林昭沒有再流一滴淚,她抬起手,用指甲在掌心重重劃過,滾燙的鮮血再次涌出。
這一次,她沒有滴落,而是用自己的血,在那枚古老的聽音哨上,重新描摹、篆刻起那些早已模糊的銘文。
每一筆,都像是刻在她的靈魂之上,劇痛與共鳴交織。
當最后一筆完成,整支聽音哨仿佛活了過來,發出一聲清越的蜂鳴。
林昭將它送到唇邊,閉上雙眼,吹響了剛才在幻象中聽到的,那首源自父親靈魂深處的“守門人之歌”。
音律不再是片段,而是完整的篇章!
那聲音初始低沉,如大地心跳,繼而高亢,如山鷹破空,再轉而悠揚,如溪流萬轉。
它不再僅僅是聲音,而是擁有了形態和意志的能量。
音波如潮水般擴散開去,所過之處,村中所有屋舍墻角鑲嵌的、那些被村民們當做普通石料的靈樞礦石,在同一時刻,全部亮起了溫和的白光!
從音塔到村落邊緣,再到遠處的礦脈,成千上萬的光點被逐一點亮,它們彼此呼應,連成一片璀璨的光網,將整個山谷籠罩其中。
沉寂了十年的地脈音網,在這一刻,被徹底激活!
“成功了!”謝珣眼中爆發出狂喜的光芒,他雙手在光幕鍵盤上疾速飛舞,無數數據流瀑布般刷過,“音網完整度百分之百!能量流轉正常!林昭,準備接收!”
他沒有絲毫停歇,立刻開始對這新生的音網進行升級。
“以守門人之歌為核心,構建防御矩陣!所有靈樞礦節點,轉為哨站!音網模式,從‘聆聽’升級為——‘反擊’!”謝珣低吼一聲,重重敲下回車鍵。
“反擊模式啟動:一旦檢測到任何頻率的‘逆律’入侵,音網將自動釋放‘歸源律’進行高強度反噬,并根據音波反射路徑,即時定位信號源!”
就在當夜,一道鬼魅般的灰袍身影悄無聲息地潛入了音塔。
他動作迅捷如風,目標明確,直指塔頂的核心陣列,手中一柄黑色的匕首上,纏繞著令人心悸的無聲波動,那正是“逆律”的具象化。
就在他即將刺入核心的瞬間,整個音塔的墻壁上,所有靈樞礦石驟然亮起刺眼的白光!
“嗡——!”
一股無形卻霸道無比的音波瞬間爆發,不是作用于耳膜,而是直接沖擊著入侵者的精神和能量核心。
灰袍客只覺大腦像是被一柄重錘狠狠砸中,體內的“逆律”能量瞬間失控,反向噬咬自身。
“噗!”
他猛地噴出一大口黑血,身體如遭雷擊,被硬生生震飛出去,撞在墻壁上,狼狽地跌落在地。
他驚駭地看著光芒流轉的音塔,仿佛那不再是一座建筑,而是一頭蘇醒的遠古巨獸。
他不敢停留,強忍著重傷,化作一道虛影倉皇退走。
塔頂,控制室內,謝珣看著屏幕上那個飛速遠去的紅點,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次,是山在……驅逐你。”
林昭沒有絲毫喜悅被動防守,永遠無法獲得真正的安寧。
她走到巨大的星圖光幕前,將父親遺留在聽音哨中的聲紋信息輸入其中。
那復雜的聲紋,如同一把鑰匙,解開了星圖中隱藏的另一層信息。
無數光點在星圖上閃爍,最終,在遙遠的西境,一個坐標點被醒目地標記出來。
“鳴沙嶺。”林昭輕聲念出這個名字,“下一處地脈墟點,就在那里。”
她轉向謝珣,眼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火焰:“我們不能再守下去了。父親用生命換來了時間,不是讓我們龜縮在這里。我們得去……喚醒他們。”
喚醒那些同樣沉睡的、屬于“守門人”的節點和力量。
啟程的前一夜,萬籟俱寂。
林昭正擦拭著那枚已與她血脈相連的聽音哨,哨身忽然毫無征兆地輕微震動起來,表面瑩光流轉,一行嶄新的小字,在銘文的縫隙間緩緩浮現。
那筆跡,遒勁有力,一筆一劃,都與她記憶深處父親的字跡,一模一樣。
“女兒,山在等你。”
也就在這一刻,在遙遠的極北之地,凡人足跡無法抵達的寒淵最深處,一座被冰封了千百年的地下巨殿中,九根通天徹地的巨大石柱,在一陣地動山搖的巨響中,緩緩從地面升起。
石柱之上,雕刻著與林昭所見截然不同的、充滿了冰冷與毀滅氣息的“逆律”符文。
而在九根石柱拱衛的中央,一個由無數精密齒輪和黑色晶體構成的巨大機械心臟,表面的冰霜寸寸碎裂。
“咚。”
一聲沉悶、壓抑,仿佛來自深淵的跳動,響徹了整座巨殿。
“咚……咚……咚……”
心跳聲越來越快,越來越強,為即將到來的黑暗,奏響了序曲。
山谷中的篝火噼啪作響,映照著每個人臉上凝重的期盼。
林昭將最后一批物資搬上改裝過的越野車,抬頭望向西方的夜空。
那里,星辰黯淡,仿佛被一層無形的陰霾所籠罩。
“一切準備就緒。”謝珣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
林昭點點頭,握緊了胸前的聽音哨。
她能感覺到,遠方的鳴沙嶺,正傳來微弱卻急切的呼喚。
他們,必須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