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的源頭,并非來自大地,而是來自蒼穹之上。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伴隨著木屑紛飛,阿牛家那本就搖搖欲墜的牛棚轟然倒塌!
塵土彌漫中,一頭通體黝黑的老牛猛地沖出,雙目赤紅如血,口鼻間噴出灼熱的白氣,狀若瘋魔。
最詭異的是,它那對堅硬粗壯的牛角之上,竟滲出絲絲縷縷幽藍色的光線,仿佛有生命的藤蔓,在角質層下瘋狂竄動。
村民驚呼著四散奔逃,平日里溫順無比的牲畜,此刻卻成了索命的兇神。
“都退后!”
一道清冷的聲音穿透混亂,林昭身影如電,瞬間欺近。
她不閃不避,右手并指如刀,指尖縈繞著一縷微不可查的律動,精準無比地敲在狂牛的眉心。
那股狂暴的氣焰仿佛被無形的大手扼住,老牛悲鳴一聲,龐大的身軀轟然倒地,氣絕身亡。
林昭眉頭緊鎖,無視了村民的驚魂未定,徑直走到牛尸旁。
她伸手握住那只滲著藍絲的牛角,只覺一股冰冷而狂躁的氣息順著掌心上涌。
她五指發力,只聽“咔嚓”一聲脆響,竟將整支牛角硬生生掰了下來!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卻見林昭將斷角翻轉過來,所有人都愣住了。
牛角竟是中空的!
其內壁光滑如玉,上面密密麻麻刻滿了無數比米粒還小的凹點。
這些凹點排列詭異,看似雜亂無章,但在林昭眼中,卻瞬間與腦海中的星圖重合——這竟是星圖第八星位“天壘”的完整軌跡!
她心念一動,取出隨身的聽音哨。
這枚骨哨是她探查礦脈律動的秘寶,此刻,她卻用它輕輕敲擊在牛角的內壁之上。
“嗡——”
一聲古老、蒼涼的號角聲悠然響起。
那聲音并不響亮,卻仿佛能穿透人的骨髓,直抵靈魂深處。
它與林昭熟悉的“哭石律”有著驚人的相似,卻又多了一份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
這正是“哭石律”第三段“斷脈咒”的變調!
“這……這是‘守山號’!”一旁的吳伯渾濁的雙眼猛然瞪大,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二十年前,老守門人集結失散在外的族人時,吹的就是這個調子!怎么會……怎么會在這頭牛的角里?”
守山號?
守門人?
林昭心中巨震,她看了一眼旁邊面色惶恐、身體瑟縮的少年阿牛,一個大膽的猜測涌上心頭。
她不再猶豫,劃破指尖,將一滴殷紅的鮮血滴入中空的牛角之內。
血液觸及內壁的瞬間,林_昭閉上雙眼,世界在剎那間褪色。
一幕幕破碎的畫面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腦海:
那是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一個臉上戴著青銅獸紋面片的老者,顫抖著將一卷泛黃的羊皮紙小心翼翼地塞進牛角之中。
他將牛角鄭重地交到一個七八歲少年手中,那少年,赫然就是年幼的阿牛。
老者的聲音沙啞而急促:“阿牛,記住,這是我們一族的信物。若有一天,星圖重現于世,就……吹響它!”
畫面戛然而止。
林昭猛然睜開雙眼,目光如利劍般射向阿牛!
原來如此!
阿牛竟是前代守門人的遺孤,血脈沉寂,尚未覺醒,卻一直懵懂地承載著這最后的信物!
事不宜遲!
灰袍客的探針隨時可能再次掃過。
林昭深吸一口氣,將聽音哨的律動灌入牛角,按照記憶中完整的“守山號”曲調,奮力吹響!
“嗚——!”
號角聲沖天而起,不再是剛才的輕吟,而是化作一道肉眼可見的聲波,穿云裂石!
下一刻,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黑石村周圍的七座山頭,仿佛沉睡的巨人被喚醒,竟在同一時間發出了低沉的“嗡嗡”回響!
七道回響與林昭吹出的號角聲在空中交匯,瞬間形成了一個巨大無匹的環形共振場,如一個倒扣的琉璃巨碗,將整個村落籠罩其中。
恰在此時,一股無形的磁力波從天際掃過,觸及共振場的邊緣,瞬間被扭曲、彈開,消弭于無形。
灰袍客的磁力探針,被屏蔽了!
謝珣迅速趕來,接過牛角,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
“不可思議的構造!這牛角的材質中含有微量的星髓,雖然極其稀薄,卻能像晶體一樣,將特定頻率的聲波進行幾何級數的放大!”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一個大膽的計劃瞬間成型:“我們可以制造一個‘聲波迷陣’!用它來誤導灰袍客!”
說干就干。
謝珣立即動手,將村中三具用于巡夜的機關傀儡進行改造。
他小心地將牛角敲下幾塊米粒大小的碎片,分別植入傀儡的核心。
隨后,他將一段扭曲篡改過的“歸源律”——一種模仿礦脈能量自然波動的音律——輸入傀儡。
三具傀儡被悄然安放在村外三處廢棄的礦洞口,變成了三座自動播放虛假信號的“音塔”。
計劃天衣無縫。
連續兩個夜晚,灰袍客果然上當。
他循著“音塔”發出的虛假礦脈活躍信號,兩次潛入空無一物的廢棄礦洞。
然而等待他的,卻是林昭早已提前在洞中布下的“止戈律”陷阱。
狂暴的音波陷阱驟然爆發,灰袍客猝不及防,被震得連連后退,胸口氣血翻涌,臉上那張灰白色的面具,竟“咔”的一聲,裂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趁著寶貴的喘息之機,林昭再次沉入牛角記憶的深處,試圖挖掘更多信息。
這一次,她看到了更加震撼的星軌片段。
原來,鐵脊嶺并非唯一的墜星點,它只是一個被稱為“九墟”的龐大體系中的一環!
其余八處“墟”,竟如星羅棋布,分別隱藏于大江南北的崇山峻嶺之中,每一處,都由一位守門人的后裔默默守護著。
一個可怕的念頭讓林昭渾身冰冷:萬礦堂想要的,根本不是鐵脊嶺這一塊礦,他們的真正目的,是集齊九墟,重啟那個只存在于傳說中的“星髓母網”!
她找到了依然有些失魂落魄的阿牛,將那支刻著星圖的牛角鄭重地交還給他。
“拿著,”林昭的聲音堅定而有力,“從今天起,你不再是村里的幫工。記住你的身份,你是守門人。”
阿牛看著手中的牛角,那曾經熟悉的物件此刻卻重如千鈞。
他顫抖著,緩緩握緊,那份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與責任感,終于沖破了多年的蒙昧。
他抬起頭,眼中雖然還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當夜,林昭又一次進入了那個關于墜星的夢境。
但這一次的景象卻截然不同。
那艘劃破天際的銀白巨舟,在墜落前竟猛然分裂,化作九塊大小不一的碎片,如九顆流星,分別射向大地的不同山脈。
而在每一塊碎片落地之處,都有一道模糊的人影,他們不約而同地跪倒在地,割開自己的手腕,任由鮮血浸染身下的大地,仿佛在進行一場悲壯而神圣的獻祭。
林昭猛地從夢中驚醒,冷汗浸濕了后背。
她下意識地握住胸口的聽音哨,卻發現骨哨竟在微微震動,散發著溫潤的白光。
哨身之上,不知何時浮現出了一片全新的紋路:九個光點連成一線,勾勒出的輪廓,赫然便是一幅囊括了整個疆域的地圖,而那九個光點,正是“九墟”的所在位置!
她伸出指尖,輕輕觸碰著那玄奧的紋路,一股血脈相連的暖意流遍全身。
她低聲呢喃,仿佛在回答夢中先祖的獻祭:“原來……我們從沒被拋棄。”
同一時刻,黑石村外的最高山巔之上,寒風凜冽。
那名灰袍客單膝跪地,面朝遙遠的北方,姿態無比謙卑。
他通過一塊特制的傳音石板發報,聲音因為傷勢而顯得沙啞刺耳,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狂熱:
“稟告尊上,目標已確認,守門人血脈已經聚集。請求……‘啟墟令’!”
夜色深沉,萬籟俱寂。
阿牛手握著牛角,輾轉難眠。
這份突如其來的使命,讓他感到既惶恐又有一種莫名的歸屬感。
他想起了村里那座早已廢棄的祠堂,據說那里供奉著村子最早的先祖。
或許,去那里看看,能找到一些關于過去的答案。
一個念頭在他心中生根發芽,驅使著他想要去親手修繕那座被歲月遺忘的建筑,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接續上那段斷裂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