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魂塔底層·銹鐵牢籠】

鎖鏈拖地的“嘩啦”聲比老鼠磨牙還刺耳。

夜玄蜷縮在銹鐵牢籠的角落，十五歲的身軀瘦得像根被啃過的骨頭，只有那雙眼睛亮得嚇人——瞳孔深處泛著淡淡的銀紋，像兩汪盛著碎星的寒潭。

他剛被魂使從“噬魂室”拖回來，嘴角還掛著血絲，鎖骨處的“鎖魂鏈”正滋滋冒著黑煙，將他體內翻涌的魂元死死摁下去。

“嘖，這‘異魂’還真是耐折騰。”

牢門外，兩個穿黑袍的魂使正嗑著魂晶碎屑閑聊，那是用低階靈魂煉制的“零嘴”，在魂殿基層很受歡迎。

瘦高個魂使用腳尖踢了踢牢籠欄桿：“骨老說了，今晚要給這小子‘加餐’，用西域剛送來的百具獸魂，看看能不能逼出他解析魂晶的本事。”

矮胖魂使嗤笑一聲，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解析？我看就是個撐死的貨。上個月那批藥族殘魂灌進去，沒把他魂脈撐爆就不錯了。”

夜玄閉著眼裝死，耳尖卻抖了抖。

獸魂？還是百具？

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所謂的“加餐”，就是把靈魂碎片像灌藥一樣強塞進他腦子里——那些破碎的記憶、撕心裂肺的痛苦、不甘的嘶吼，會像毒蛇一樣鉆進他的神經，三天三夜不得安寧。

但他不能反抗。

三年前剛被抓進鎮魂塔時，他試過咬斷魂使的喉嚨，結果被骨老用“蝕魂針”扎穿了十指魂穴，疼得三天三夜發不出聲。從那以后他就懂了，在這鬼地方，活著的第一要務是裝孫子。

“吱呀——”

牢門被推開，一股腥甜的冷風灌了進來。

骨老的黑袍掃過地面，帶起一串細碎的骨鈴，每響一聲，夜玄鎖骨的鎖魂鏈就收緊一分，勒得他差點窒息。

“醒了？”骨老的聲音像兩塊骨頭在摩擦，他枯瘦的手指捏著個琉璃瓶，里面漂浮著一團灰蒙蒙的東西，細看竟像是無數小獸的虛影在掙扎，“西域‘裂風獸’的魂核，剛剝的，熱乎。”

夜玄猛地睜開眼，銀紋在瞳孔里炸開：“裂風獸是群居靈獸，你屠了它們全族？”

骨老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哦？異魂居然能感知到族群聯系？有點意思。”

他沒回答，反而把琉璃瓶往夜玄嘴邊懟，“喝了它。省得老夫動手，你知道‘破魂鉗’的滋味。”

夜玄盯著琉璃瓶里的虛影，那些小獸的靈魂碎片正發出細微的哀鳴。

他突然笑了，嘴角的血絲沾在蒼白的臉上，像朵開敗的花：“骨老，您說靈魂能進化……那這些獸魂，算不算‘進化失敗的殘次品’？”

骨老的動作頓住了。

周圍的魂使也愣住了。這小子瘋了？敢跟骨老頂嘴？

夜玄卻像沒看見他們的臉色，自顧自地說：“您看啊，它們連完整的意識都保不住，被您捏在瓶子里晃悠，這哪叫進化？叫‘下酒菜’還差不多。”

他故意拖長了調子，眼神里帶著點戲謔，“要不您先嘗嘗？畢竟您老的魂齡長，品鑒水平肯定比我高。”

“噗嗤——”

矮胖魂使沒忍住笑出了聲，剛笑到一半就被骨老的眼神凍住，脖子猛地一歪，竟被活活掐斷了魂脈，軟塌塌地倒在地上。

靈魂瞬間被骨老袖口飛出的骨幡吸了進去，連點慘叫都沒留下。

瘦高魂使臉都白了，膝蓋“咚”地砸在地上，磕頭跟搗蒜似的。

夜玄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他知道，這是骨老在警告他——再嘴硬，下一個被吸的就是他的魂。

“伶牙俐齒。”骨老收回目光，重新把琉璃瓶懟過來，這次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要么自己喝，要么我讓你體驗什么叫‘魂飛魄散’。選一個。”

夜玄看著琉璃瓶，又看了看骨老袖口若隱若現的骨幡，突然張開嘴，像喝水一樣把那團獸魂吞了下去。

“唔——！”

像是吞了團燒紅的烙鐵，無數細碎的記憶碎片瞬間沖進腦海：裂風獸幼崽在巢穴里喝奶、母獸帶著族群遷徙、魂殿的“噬魂陣”從天而降、利爪撕裂皮肉的劇痛、最后是整片草原變成血色……

他疼得蜷縮成一團，指甲深深摳進掌心，鎖魂鏈燙得像火炭，可他死死咬著牙，一聲沒吭。

骨老盯著他劇烈起伏的胸膛，眼睛里閃過一絲滿意：“不錯。比上次那批藥族的殘魂能扛。”

他蹲下身，枯指幾乎要戳到夜玄的眼睛，“記住這種感覺。等你能把這些‘雜音’全解析清楚，就能見到‘魂界’的風景了。”

夜玄沒理他。

他的意識正在獸魂碎片里沉浮，突然，一抹不屬于裂風獸的記憶碎片飄了過來——那是個穿著綠袍的老者，正對著一株發光的植物流淚，嘴里念叨著“靈植族……不能絕……”

畫面一轉，是漫天的黑幡和一個戴著骨冠的身影，正獰笑著說：“木衍老鬼，你的‘生命魂元’，夠老夫煉半枚‘生魂丹’了……”

靈植族？木衍？

夜玄的瞳孔猛地收縮。這碎片里的能量波動，和他三年前剛覺醒異魂時，偶然吸附的那縷殘魂一模一樣！

“看你的樣子，解析出東西了？”骨老的聲音帶著誘惑，“說出來，老夫給你換條松點的鎖魂鏈。”

夜玄把那縷碎片死死攥在意識深處，臉上擠出痛苦的表情：“全是……獸吼……吵死了……”

他故意咳了口血，濺在骨老的黑袍上，“骨老……我不行了……得歇會兒……”

骨老盯著他看了半晌，沒看出破綻，冷哼一聲：“廢物。”

他轉身往外走，骨鈴叮當作響，“明天把東域送來的‘人魂’給你灌下去。再沒進展，就把你扔進‘魂火池’當燃料。”

牢門關上，鎖鏈重新鎖死。

夜玄癱在地上，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他緩緩抬起手，掌心竟憑空浮現出一片小小的綠葉虛影，那是木衍殘魂里的“生命印記”，此刻正微微發光，驅散著獸魂帶來的腥氣。

“靈植族……”他低聲呢喃，銀紋在眼底流轉，“你們到底藏著什么？”

【鎮魂塔中層·魂使的賭局】

瘦高魂使哆哆嗦嗦地拖著同伴的尸體往“焚魂爐”走，心里把夜玄罵了千百遍。要不是這小子嘴賤，自己也不會差點跟著倒霉。

“喂，李七，聽說了嗎？骨老要給那‘異魂小子’灌人魂了。”

一個穿紅袍的女魂使靠在廊柱上，手里把玩著個骷髏頭手鏈，她是負責看管“魂甕”的，消息最靈通。

李七打了個寒顫：“人魂？哪來的？”

“還能哪來？”女魂使撇撇嘴，“南域‘石村’的，據說全村人被‘蝕魂香’迷暈了，連剛出生的娃娃都沒放過，魂殿這次是要提煉‘純人魂脈’，給九尊老祖當‘補品’。”

她突然壓低聲音，“我聽殿主說，這批人魂里有個‘守村人’，靈魂強度堪比斗王，骨老想讓那小子試試能不能解析出‘石村秘寶’的位置。”

李七眼睛一亮：“秘寶？什么秘寶？”

“誰知道呢。”女魂使拋了個媚眼，“不過我跟你賭，那小子撐不過明天。上次灌獸魂都快死了，灌人魂？怕是要直接魂脈斷裂。”

“賭就賭！”李七來了勁，從懷里摸出枚下品魂晶，“我賭他能撐住！這小子邪門得很，上次被‘破魂鉗’夾碎了指骨，第二天居然就能動了，說不定真有兩下子。”

兩人擊掌為誓，誰也沒注意，廊柱陰影里，一個穿著灰袍的年輕魂使正默默聽著，他袖口繡著個小小的“燼”字，是九尊老祖中“燼老”的直系下屬。

灰袍魂使轉身離開，腳步輕得像貓。

他一路走到鎮魂塔頂層，推開一扇刻滿火焰紋路的石門，對著坐在白骨王座上的身影單膝跪地：“燼老，骨老要對那異魂用南域人魂，似乎在找什么‘石村秘寶’。”

燼老的聲音像燃燒的柴火，帶著噼啪的爆響：“石村？哼，骨老這老東西，果然還惦記著‘鎮魂石’。”

他猩紅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算計，“那異魂……有點意思。你去盯著，若是他真能解析出鎮魂石的位置，先一步給我拿過來。”

“是。”灰袍魂使應聲退下。

石門關上，燼老摩挲著王座扶手，那里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細看竟全是魂殿歷代高層的名字，只是每個名字上都劃著道血痕。

“骨老啊骨老，你以為吞了木衍的殘魂就能瞞天過海？”燼老冷笑一聲，指尖燃起一簇幽藍的魂火，“這異魂小子，說不定是把雙刃劍……既能幫老夫拿到鎮魂石，也能……讓你萬劫不復。”

【鎮魂塔底層·深夜的低語】

三更天，牢里的魂使換了班，新來的兩個明顯沒睡醒，靠在墻上打盹。

夜玄悄悄坐起來，鎖魂鏈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他閉上眼，意識沉入識海——那里像個混亂的星空，漂浮著無數靈魂碎片，有裂風獸的哀嚎，有藥族的絕望，還有木衍那縷帶著綠光的殘魂，正安安靜靜地待在最深處。

他小心翼翼地觸碰那縷殘魂，木衍的記憶再次涌來：

“……魂殿要的不是靈植，是‘生命本源’……他們說……要填滿‘魂界’的池子……”

“……骨老的骨幡里，藏著個大秘密……他怕火……尤其是……帶‘生命氣息’的火……”

“……鎮魂石在石村……能……鎮住魂火……”

斷斷續續的信息像拼圖一樣湊起來，夜玄的心跳越來越快。

骨老怕火？帶生命氣息的火？

他突然想起白天灌下的獸魂碎片里，裂風獸族群遷徙時，曾路過一片火山，那里的火焰是紅色的，帶著灼熱的生機，當時獸魂碎片里的情緒是“敬畏”，而不是“恐懼”。

“原來如此……”夜玄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底的銀紋閃得更亮了，“再厲害的魂術，也有天敵。”

他悄悄抬起手，對著墻角的陰影比了個口型：“石村……鎮魂石……”

陰影里，一只通體漆黑的小獸動了動耳朵，那是只被魂殿當作“魂寵”飼養的“影鼠”，此刻正睜著滴溜溜的黑眼睛看著他——三天前，夜玄用半塊偷偷藏起來的獸魂碎片，跟這小家伙“結了盟”。

影鼠吱吱叫了兩聲，叼起夜玄掉在地上的一根頭發，竄進墻縫消失了。

夜玄躺回角落，看著鎖魂鏈上的符文，突然覺得這玩意兒也沒那么討厭了。

至少，它讓自己學會了怎么在夾縫里活著，怎么在魔鬼的眼皮底下，磨亮一把能捅穿地獄的刀。

“明天的人魂……”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里閃過一絲狠勁，“就請各位……多‘教’我點東西吧。”

月光透過鐵窗照進來，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一幅用明暗勾勒的畫，一半是隱忍的灰，一半是藏不住的鋒。

鎮魂塔的鈴鐺又響了，這次卻像是在為某個即將破土而出的東西，敲響了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