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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惡霸的規矩

高睿攥著屠刀往凍狗肉上剁,心里還想著早上出門前高霜說的話。她昨晚又咳了半宿,眼下青黑得像抹了炭,臨了塞給他個布包,說是攢了些碎銀,讓他收攤后去藥鋪抓副方子。...

“哥,你這肉攤擺得穩,咱們才有口飯吃。”高墨背著書包往棚子外走,手里還攥著那本磨卷了角的《論語》,“先生說今天要講《里仁》,我得早去占座。”

高睿“嗯”了聲,看著弟弟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重新低下頭剁肉。這魚市的日子,看著熱鬧,實則各有各的難處。就像隔壁老張,兒子去年在碼頭被貨物砸死,留下個孤兒寡母和老爹,全靠這菜攤吊著命。

正琢磨著,東頭突然吵嚷起來。高睿抬眼時,就見三個外鄉漢子正踹老張的菜筐,爛菜葉混著泥水濺了老張滿臉。

“老東西,交不交孝敬?”刀疤臉的嗓門大的很,腳踩著菜筐碾,“這秤桿是你兒子留的?我看就是燒火棍!”

“咔嚓”一聲,棗木秤桿斷成兩截。老張趴在地上死死護著菜筐,后背被踹得直抖,喉嚨里嗬嗬地響,像只被踩住的老狗。

高睿攥刀的手猛地收緊。他這肉攤跟老張挨著三年,知道那秤桿是老張兒子唯一的念想,平時擦得比臉都亮,逢年過節還要擺上供品。

“住手。”

高睿的聲音不高,卻讓正抬腳要踹老張頭的刀疤臉頓了頓。刀疤臉回頭嗤笑一聲:“哪來的屠戶,也敢管爺爺的事?”

旁邊兩個外鄉漢子跟著起哄,一個抄起扁擔,一個踢翻了旁邊的竹筐,橘子滾得滿地都是。

“這魚市的規矩,改了。”刀疤臉拍了拍身上的灰,唾沫星子噴到老張臉上,“以后每月初一十五,各攤交三成利,少一文錢,就砸一次攤子。”

“誰定的規矩?”

兩個身影晃過來,李忠叼著根草棍,半截在嘴里嚼著,李誠手里短棍轉得飛快,鞋底子碾過地上的橘子,發出咯吱響。

刀疤臉上下打量他們:“你們是哪路貨色?”

“你爺爺。”李誠的棍突然停了,指著刀疤臉的鼻子,“這魚市的規矩,輪得到你們外鄉野狗插嘴?”

刀疤臉抄起扁擔就沖,風聲裹著狠勁砸向李誠。李忠往旁邊一拽,自己迎著扁擔側身躲開,順手撈起旁邊泡咸菜的壇子,手腕一翻,“哐當”砸在刀疤臉后腦勺上。

腌菜湯混著血水順著脖子淌,刀疤臉晃了晃,直挺挺栽進爛菜葉堆里,濺起一片泥水。

另兩個漢子剛要動,李誠的棍已經頂上其中一個的喉嚨:“滾。回去告訴孫癩子,這魚市的地盤,他還沒資格碰。”

那倆人臉色發白,架起刀疤臉就跑,褲腿上的泥點子甩了一路。周圍商販憋不住笑,老張連滾帶爬起來,往高睿這邊湊:“高小子,這孫癩子是碼頭新冒頭的狠角色,聽說上個月把老把頭的腿打斷了,占了半條街,如今竟想往魚市伸手。”

李忠往地上吐啐了口唾沫,抬腳踢了踢老張的屁股:“起來,老東西。下次再讓人砸攤子,別指望我們哥倆露面。”

老張剛要作揖,李忠已經晃到高睿的肉攤前,眼睛直勾勾盯著案板:“高屠戶,今天肉挺新鮮。”

高睿沒應聲,彎腰從案板底下拎出塊帶筋的狗肉——這是早上特意留的,高霜咳嗽得厲害,得燉湯補補。

李忠一把搶過去,揣進懷里,手指敲了敲案板:“孫癩子原是碼頭扛大包的,心狠手辣,這次派刀疤臉來,就是想試試水。”

高睿握著刀的手緊了緊。早上去碼頭挑肉時,就聽腳夫們議論,說有個瘸腿的新把頭,專靠打砸搶占地盤,原來是他。

“你要是怕了,”李忠咧開嘴笑,黃黑的牙露出來,“以后你這肉攤的孝敬,我替你擔了。”

高睿抬眼,這還是頭一次,李忠沒直接搶。

李誠在旁邊踹了李忠一腳:“廢什么話,走了。”

“急什么。”李忠甩開他的腳,又看了高睿一眼,“過兩天我來拿肉,給我留塊好的。”

倆人勾肩搭背地走了,草棍從李忠嘴里掉出來,被風卷著滾到高睿腳邊。

老張往他肉攤底下塞了把青菜:“高老弟,剛才多虧他們了。這倆雖然橫,倒是護著咱們本地商販。”

高睿沒說話,指尖捏著刀柄,突然覺得沒那么冰了。

“哥。”高墨不知何時站在棚子門口:“他們為什么幫咱們?”

高睿低頭,舉起刀往凍狗肉上剁下去,“咔嚓”一聲,冰殼裂開。他沒回頭:“他們不是幫咱們,是護著自己的地盤。”

“可他們搶了你的肉。”高墨的聲音有點急。

“那肉本來也打算送他們的。”高睿的刀又落下,“李忠兄弟倆雖然橫,但這魚市真亂起來,他們比咱們能扛事。”

高墨沒再問,捧著書站在旁邊,眼睛盯著高睿揮刀的動作。

日頭慢慢爬到頭頂,肉攤前開始有人來問價。

“屠戶,來斤狗肉。”一個挑著擔子的貨郎停下腳,“要帶皮的。”

高睿手起刀落,秤好遞過去:“二十文。”

貨郎付了錢,接過肉時壓低聲音:“孫癩子的人被打了,怕是不會善罷甘休。你晚上收攤早點,我剛才看見他們在街口轉悠。”

高睿點頭:“謝了。”

貨郎剛走,又來個提著籃子的婦人,嗓門亮得很:“高屠戶,給我來塊瘦點的。我家那口子昨天跟孫癩子的人起了沖突,被推了個跟頭,得補補。”

“孫癩子的人?”高睿頓了頓,“他們惹事了?”

“可不是嘛,”婦人往左右看了看,聲音壓低,“昨天在碼頭,就因為一個腳夫不小心撞了他們的人,被十幾個人圍著打,腿都打斷了。”

高睿握著刀的手緊了緊,刀鋒在陽光下閃了閃。

婦人付了錢,拎著肉走了,籃子里的雞蛋殼碰撞著,發出細碎的聲響。

日頭偏西時,肉賣得差不多了。高睿收拾案板,高墨蹲在地上,用碎布擦著濺上的血漬。

“哥,我去叫妹妹來幫忙收攤吧?”

“不用,讓她在家溫著湯。”高睿把刀插進刀鞘,“你先回去,我鎖了攤子就走。”

高墨點點頭,抱著《論語》往家的方向走,小碎步踩在石板路上,發出“噠噠”聲。

剛走沒幾步,就見李誠跑過來,手里短棍沒了,額角沾著點血:“高屠戶,孫癩子的人在街口堵著,你從后巷走。”

高睿皺眉:“你們怎么知道?”

“剛才看見他們在街口轉悠,嘴里念叨著要找個屠戶晦氣。”李誠抹了把額角的血,“我哥去引開他們,讓我來告訴你。”

高睿沒說話,彎腰扛起裝著剩肉的袋子。

“快走啊!”李誠推了他一把,“磨磨蹭蹭的,等他們過來就麻煩了!”

高睿轉身往后面的巷子走,腳步踩在積水里,發出“啪嗒”聲。巷子里堆著不少雜物,墻頭上的野草被風吹得晃悠。

快到巷口時,聽見街口傳來李忠的吼聲:“孫癩子的狗腿子,爺爺在這呢!”

緊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和罵聲,混著棍子敲在骨頭上傳來的悶響。

高睿攥緊了手里的袋子,腳步沒停,拐出后巷,往家的方向走。

家門口的石階上,高霜正坐著擇菜,看見他回來,趕緊站起來:“哥,你回來啦。湯快燉好了。”

“嗯。”高睿應了聲,把袋子遞過去,“今天剩的肉不多,夠晚上吃了。”

高霜接過袋子,看見里面少了那塊帶筋的肉,沒說話,轉身往灶房走。

高睿坐在石階上,摸出煙桿,剛要點,就聽見院門外傳來腳步聲,李忠扶著李誠晃進來,李誠胳膊上纏著布條,滲出血來。

“高屠戶,借點傷藥。”李忠咧嘴笑,嘴角破了,滲著血沫,“剛才跟孫癩子的人打了一架,我弟胳膊被劃了。”

高睿起身往屋里走,很快拿了個小瓷瓶出來,扔給李忠:“上好的金瘡藥,擦了能好得快點。”

李忠接住,倒出點藥粉往李誠胳膊上撒,疼得李誠“嘶”了一聲。

“謝了。”李忠把藥瓶揣起來,“孫癩子那雜碎放話了,三天之內,要讓你這肉攤開不下去。”

高霜端著剛燉好的狗肉湯出來,聽見這話,手頓了頓。

“我知道了。”高睿接過湯碗,遞給李忠,“剛燉的,你們趁熱喝。”

李忠也不客氣,接過來喝了一大口,燙得直咧嘴:“你這手藝不錯。這樣,明天我帶幾個兄弟過來幫你看攤,保準孫癩子的人不敢來。”

“不用。”高睿搖頭,“我自己能應付。”

“你應付個屁!”李誠忍不住罵了句,“孫癩子帶了三十多個打手,你這屠刀再快,能砍得過三十多根棍子?”

高睿沒說話,指尖敲著桌沿。

李忠把湯碗往桌上一放:“就這么定了。明天一早我們過來。你要是不樂意,就是不給我們哥倆面子。”

說完,拽著李誠站起來,倆人踉蹌著往外走,李忠回頭喊了句:“明天給我們留兩塊好肉!”

院門關上前,傳來李誠的抱怨:“哥,你干嘛非要幫他?”

“這魚市要是被孫癩子占了,咱們以后去哪找這么好的狗肉吃?”李忠的聲音越來越遠。

高霜收拾著碗碟,輕聲問:“哥,他們說的是真的?孫癩子真要來找麻煩?”

高睿抬頭看她,眼神沉了沉:“別怕。有哥在,出不了事。”

高墨從里屋出來:“哥,要不我們去報官?”

“報官?”高睿冷笑一聲,“孫癩子上個月剛給官府送了不少銀子,官差才懶得管。”

他拿起桌上的刀鞘:“這魚市的事,還得靠自己。”

夜色慢慢漫進院子,灶房的燈光昏黃,映著墻上掛著的屠刀,閃著冷光。高睿知道,這魚市的平靜,怕是要被打破了。但只要能護著弟妹,就算把天捅個窟窿,他也得接著。

第二天一早,高睿剛支起攤子,李忠就帶了五六個漢子過來,個個手里不是拎著棍子就是揣著短刀,往肉攤前一站,倒比昨天孫癩子的人更惹眼。

“高屠戶,夠意思吧?”李忠往案板上一靠,“今天保準沒人敢來搗亂。”

高睿剛要說話,就見街口來了十幾個漢子,為首的是個瘸腿漢子,穿著打補丁的短褂,手里拄著根鐵頭拐杖,正是孫癩子。

“李忠,”孫癩子站在幾步外,聲音透著股陰狠,“我給你面子,讓你把昨天的人領走。但這高屠戶的攤子,今天必須拆。”

李忠吐掉嘴里的草棍:“孫瘸子這話就不對了。高屠戶在這魚市擺攤三年,憑什么你說拆就拆?”

“就憑他不識抬舉。”孫癩子身后的漢子往前站了一步,手里鋼刀閃著光,“昨天敢打我的人,今天就得付出代價。”

高睿握著刀的手緊了緊,指尖抵在刀柄上,隨時準備出鞘。

“代價?”李誠突然笑了,手里短棍敲著掌心,“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讓他付代價。”

兩邊的人越靠越近,空氣里的火藥味越來越濃,周圍的商販嚇得往后退,生怕被波及。

孫癩子的鐵頭拐杖往地上一拄,“咚”的一聲:“高屠戶,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現在把攤子拆了,再賠我五十兩銀子,這事就算了。”

高睿沒說話,只是緩緩抽出了屠刀,刀鋒在陽光下亮得晃眼。

“找死!”孫癩子的拐杖往地上一砸,“給我打!”

十幾個漢子涌上來,手里的刀棍帶著風聲劈過來。李忠的人立刻迎上去,短棍對長刀,悶響和慘叫聲混在一起。

高睿沒動,眼睛盯著孫癩子。孫癩子剛要上前,高睿的刀突然飛了出去,擦著孫癩子的耳朵過去,釘在他身后的柱子上,刀柄還在微微顫動。

孫癩子嚇出一身冷汗,摸了摸耳朵,沾了點血。

“你的對手是我。”高睿的聲音很沉,像磨過的石頭。

孫癩子往后退了一步,色厲內荏地喊:“給我廢了他!”

兩個漢子繞過纏斗的人群,舉刀沖過來。高睿側身躲過第一刀,順手抓住對方的手腕,猛地一擰,“咔嚓”一聲,對方的刀掉在地上,捂著胳膊慘叫。另一個的刀已經到了眼前,高睿彎腰,從地上抄起塊磚頭,砸在對方膝蓋上,那人撲通跪倒,疼得直打滾。

李忠一腳踹翻一個漢子,回頭喊:“高屠戶,夠勁!”

孫癩子看著倒下的人,臉色越來越白,突然吼了句“撤”,轉身就跑,剩下的人也跟著潰逃,跑的時候還不忘拖走地上受傷的同伴。

李誠追了兩步,被李忠拉住:“別追了。讓他們知道厲害就行。”

周圍一片叫好聲,老張跑過來,給李忠遞了碗水:“李小哥,你們可真厲害!”

李忠喝了口水,抹了把嘴:“孫瘸子那雜碎,就是紙老虎。”

他看向高睿,指了指釘在柱子上的刀:“你這手飛刀,藏得夠深啊。”

高睿沒接話,走過去拔下刀,用布擦著上面的血跡:“今天多謝了。”

“謝什么。”李忠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這魚市,有我們哥倆在,保你安穩做生意。”

高睿抬頭,正好對上李忠的眼睛,那里面沒有平時的戲謔,只有一點真誠。他突然覺得,這魚市的水雖然渾,但或許,也沒那么難蹚。

日頭漸漸升高,肉攤前又恢復了熱鬧,有人買肉時,還不忘夸幾句剛才的打斗,說得眉飛色舞。高睿低頭剁著肉,刀鋒起落間,心里清楚,這事怕是還沒完。但他不怕,只要能護著弟妹,再大的風浪,他也扛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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