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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寒流 紙條與未送達的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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籃球場那場失控的怒吼,像一場突如其來的凜冽寒流,瞬間冰封了剛剛有所緩和的局面,甚至將李曉陽和林小梅的關系直接拋入了比北極更深、更刺骨的嚴寒地帶。

第二天走進教室,李曉陽就敏銳地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原本嘈雜的課間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他一出現,那些竊竊私語和打量目光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刻意的回避和詭異的安靜。空氣里漂浮著無形的尷尬和譴責。王胖子湊過來,想說什么,被他一個煩躁的眼神瞪了回去。

而風暴中心的另一位,林小梅,則徹底變成了一座真正意義上的、拒絕任何融化的冰山。

她到得比平時更早,坐姿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挺直僵硬,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她的頭埋得更低,幾乎完全縮進了書本筑起的壁壘之后,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熟人更勿近的絕對零度氣場。從李曉陽進教室到他坐下,她沒有抬過一次頭,沒有往他這邊瞥過一眼,甚至連呼吸的頻率都控制得極其平穩,仿佛他這個人根本不存在于這個空間。

那種徹底的無視和冰冷的隔絕,比任何憤怒的瞪視或激烈的反駁更讓李曉陽感到窒息和…恐慌。

物理課上,老劉講到某個難點,習慣性地點了李曉陽的名:“李曉陽,這個問題,從能量角度你怎么看?”

若是以前,李曉陽肯定會跳起來,不管對錯先扯一通。但今天,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蔫頭耷腦地站起來,目光躲閃,含糊地說了幾句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

老劉皺起眉頭,顯然不滿意,目光下意識地轉向他固定的“參考答案”:“林小梅,你來說。”

林小梅應聲而起。聲音清晰、冷靜、條理分明,完美地給出了標準解答。但整個過程,她的視線全程固定在黑板上,或者與老劉進行必要的眼神交流,自始至終,沒有哪怕零點一秒,掃過旁邊那個還站著、顯得格外多余和尷尬的李曉陽。

仿佛他只是講臺邊一個礙眼的擺設。

那種被徹底排除在視野之外的感覺,像細密的針,扎得李曉陽坐立難安。他灰溜溜地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面的劃痕,心里像是堵了一團濕透的棉花,又沉又悶。

放學后的圖書館搭檔訓練,成了一場漫長的、無聲的凌遲。

李曉陽磨蹭到的時候,林小梅已經端坐在老位置。她面前攤開的不僅是《物理競賽綜合題庫》,還有厚厚一疊她自己整理的筆記,壘得像一堵小小的城墻,將她完全隔絕在后面。

李曉陽拉開椅子的動作下意識放到了最輕,幾乎沒發出聲音。他坐下,嘗試著像以前一樣,翻開題庫,找到今天要討論的章節。

沉默。死一樣的沉默。

只有書頁翻動和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林小梅完全沉浸在她的世界里,解題、演算、整理筆記,效率高得驚人,仿佛對面只是一團人形空氣。

李曉陽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指著題庫上一道關于熱力學循環的題目,聲音干澀地開口,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堅冰:“那個…這道題,卡諾循環和實際循環的效率比較…”

他的話還沒說完,林小梅就像是根本沒聽見,或者說,聽見了但選擇完全忽略。她頭也不抬,直接拿起筆,在自己已經寫滿詳解的筆記本空白處,唰唰地寫了起來。寫完后,她將那張紙從筆記本上撕下,動作干脆利落,然后隔著那摞“書墻”,用兩根手指捏著紙的邊緣,精準地放在了兩人桌子中間的那條無形的“三八線”上。

之后,她便繼續低頭看自己的書,整個過程,沒有看李曉陽一眼,沒有說一個字。

仿佛那不是交流,而是在進行某種無菌的、無接觸的物資投放。

李曉陽看著那張被扔在“中立地帶”的紙,上面是林小梅工整清晰、如同印刷體般的解題步驟,甚至還在關鍵處用紅筆做了標注。解答完美無缺,無可挑剔。

但這種方式,比直接的斥責和爭吵,更冰冷,更傷人。

一股混合著難堪、懊悔和無力感的怒火猛地竄上心頭,卻又無處發泄。他死死盯著那張紙,又猛地抬頭看向對面那個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冰冷的側影,拳頭在桌下悄然攥緊,指甲深深嵌進掌心。

接下來的幾天,這種“紙條交流”模式成了常態。無論多復雜的問題,林小梅拒絕任何形式的語言和眼神溝通,只用寫滿答案的紙條進行單方面輸出。李曉陽試圖道歉的話幾次涌到嘴邊,都被她那堵密不透風的冰墻給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甚至嘗試著,也寫了一張紙條,上面只有笨拙的三個字:【對不起。】他趁著林小梅去書架的間隙,飛快地將紙條壓在了她那摞筆記下面。

然而,等他訓練結束離開后,在圖書館門口拐角的垃圾桶里,他清晰地看到了那張被揉成一團的、寫著他道歉的紙條。

那一刻,李曉陽站在垃圾桶邊,看著里面那個刺眼的紙團,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連心臟都像是被凍透了。

她連他的道歉,都不屑于接受。甚至連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這種徹底的、不留任何余地的拒絕,讓李曉陽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絕望。他原本那點“哄一哄說不定就好了”的僥幸心理被徹底擊碎。

物理競賽市賽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壓力與日俱增。老劉的督促越來越急,訓練強度越來越大。但這對陷入冰河期的搭檔,效率卻低得可怕。沒有溝通,沒有思維碰撞,只有單方面的、冰冷的紙條投遞和越來越沉悶壓抑的氣氛。李曉陽的狀態也一路下滑,做題錯誤百出,心浮氣躁。

這天訓練,又是一道刁鉆的電磁學壓軸題。李曉陽卡在一個關鍵點上,思路完全堵死。他煩躁地撓著頭,看著對面那個依舊埋首“書墻”后、毫無交流意向的身影,一股巨大的疲憊和沮喪淹沒了他。

他盯著那道題,腦子里亂成一團漿糊,那些公式和符號像是在嘲笑他的無能。手肘上已經結痂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提醒著他那天的失控和愚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圖書館里只剩下日光燈管發出的微弱嗡鳴和遠處管理員整理書籍的細微聲響。

突然,一陣壓抑的、極其輕微的啜泣聲,極其突兀地鉆進了李曉陽的耳朵。

他猛地一怔,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屏住呼吸,仔細聆聽。

聲音是從對面傳來的。極其細微,帶著強忍的哽咽,斷斷續續。

李曉陽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他小心翼翼地、極其緩慢地探出一點身子,試圖透過那摞筆記的縫隙看過去。

只見林小梅依舊低著頭,肩膀卻幾不可察地、輕微地顫抖著。她一只手緊緊握著筆,指節用力到泛白,另一只手則死死地按在攤開的題庫上,仿佛在極力壓制著什么。一滴透明的水珠,毫無預兆地、迅速地墜落下來,“啪”地一聲,砸在她面前寫滿復雜公式的草稿紙上,瞬間暈開一小團模糊的墨跡。

她像是被這滴眼淚燙到,猛地吸了一下鼻子,迅速抬起左手,用手背極其粗暴地擦過眼睛,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氣,幾乎是強迫性地,重新握緊了筆,將注意力投向眼前的題目,背脊挺得更加筆直僵硬,仿佛剛才那一刻的脆弱從未發生過。

但那迅速泛紅的眼眶,那草稿紙上未被完全擦干的、細微的水痕,還有空氣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那一聲極力壓抑的哽咽余韻,卻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刺中了李曉陽!

他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椅子上,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林小梅…哭了?

那個永遠冷靜、永遠自持、像精密儀器一樣不會出錯的林小梅…竟然…哭了?

是因為這道該死的難題?是因為即將到來的、壓力巨大的市賽?還是因為…因為他那番混賬至極的、口不擇言的傷害?

巨大的震驚和前所未有的慌亂,如同海嘯般瞬間將他吞沒。他看著她那強行壓抑著脆弱、挺得筆直卻更顯單薄的背影,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澀和悔恨的情緒排山倒海般涌上,幾乎讓他喘不過氣。

他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砂紙磨過,干澀發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想道歉,想安慰,想做點什么來彌補,但身體卻像被釘在了椅子上,動彈不得。他怕任何一點動靜,都會驚擾到她,都會讓那勉強維持的平靜徹底碎裂,都會讓她更加厭惡自己。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那個無聲擦拭眼淚的背影,看著那滴砸在草稿紙上的淚痕,感受著那彌漫在空氣中、冰冷而絕望的悲傷。

那一晚,李曉陽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眼前反復出現的,就是圖書館里林小梅那個強忍淚水的側影,和草稿紙上那團被淚水暈開的模糊墨跡。耳邊反復回響的,是自己那天在籃球場上那些混賬的、傷人的怒吼。

“…裝什么清高?”“…好像我多稀罕似的…”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現在反過來狠狠地凌遲著他自己。

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抓過手機,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得他眼睛生疼。他點開那個雪花頭像的對話框,上一次對話還停留在他發過去的那張工整的解題過程照片和那句“收到”。

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很久,打了又刪,刪了又打。

【那天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看到你哭了…是不是因為市賽壓力太大了?】【那些題不會做沒關系,我們可以一起…】

每打出一行,他都覺得蒼白無力,甚至更加可惡。最終,他煩躁地刪光了所有字,把手機狠狠扔到一邊,把臉埋進枕頭里。

黑暗中,他睜著眼睛,直到天際泛起微弱的灰白。

第二天課間,李曉陽頂著一對濃重的黑眼圈,像游魂一樣飄進教室。他看到林小梅的座位是空的,心里莫名一緊。

直到上課鈴快響,林小梅才和陳靜一起走進教室。她的臉色比昨天更加蒼白,幾乎看不到一絲血色,眼瞼下方有著淡淡的青色陰影,但神情卻恢復了一貫的冰冷和平靜,甚至比之前更加淡漠,仿佛昨晚那個失控落淚的人只是他的幻覺。她目不斜視地走到自己座位坐下,拿出課本,動作機械而標準。

李曉陽的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那層冰,更厚了。昨晚他看到的裂縫,已經被她用更強大的意志力強行凍結、封死。

一整天,他都在尋找機會,哪怕只是一個眼神的交匯,讓他能傳遞一絲悔意。但林小梅把他當成了徹底的透明人。

放學后,李曉陽第一個沖到了圖書館,坐在老位置上,心不在焉地翻著書,心臟跳得飛快。

林小梅準時出現。依舊是無視,依舊是那堵“書墻”,依舊是冰冷的沉默。

訓練任務是一項需要高度協同的模擬賽題,要求兩人在規定時間內共同完成一份試卷,過程中可以討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李曉陽好幾次嘗試開口討論,得到的只有沉默和一張寫著冰冷步驟的紙條。

眼看時間所剩無幾,最后一道大題卻卡住了。這道題需要極強的空間想象力和嚴密的邏輯推導結合,正是他們之前那種“跳躍思維+嚴謹落地”模式最能發揮優勢的。

李曉陽盯著題目,一個模糊的想法在腦中成型,但他無法獨立完成。他焦急地看向林小梅,發現她也蹙著眉,筆尖停在紙上,顯然也遇到了障礙。

“這里!”李曉陽再也忍不住,也顧不上什么了,指著題目中的一個條件,語速飛快,聲音因為急切而有些沙啞,“這個隱含的幾何關系!像不像那種…那種扭曲的莫比烏斯環?看著是一個面,其實…”

他話還沒說完,林小梅像是被什么關鍵詞觸動了,猛地抬起頭!

這是幾天來,她第一次正眼看他!雖然眼神依舊冰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沒有任何溫度,但至少,不再是徹底的虛無。

她的目光銳利地掃過題目,又迅速低頭看向自己的草稿紙,手指無意識地在紙上劃了一下。李曉陽那個粗糙的“莫比烏斯環”比喻,雖然不嚴謹,卻像一顆火星,瞬間點燃了她腦中某個被阻塞的節點!

她沒有回應李曉陽,甚至沒有看他第二眼,但筆尖卻突然動了起來,不再是漫無目的地嘗試,而是有了明確的方向!她快速地在紙上構建起空間坐標系,引入關鍵的幾何約束條件…

李曉陽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

突然,圖書館的頂燈閃爍了兩下,發出輕微的“滋滋”聲。

然后,毫無預兆地,整個圖書館陷入了一片黑暗!

停電了!

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瞬間吞噬了一切。窗外稀疏的路燈光線勉強透進來,勾勒出桌椅模糊的輪廓。

“啊!”遠處傳來其他同學低低的驚呼聲。

李曉陽和林小梅同時僵在黑暗中。

視覺被剝奪,其他的感官瞬間變得敏銳。他能清晰地聽到身邊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受驚的吸氣聲,以及驟然變得急促的呼吸聲。

黑暗中,兩人近在咫尺,卻誰也看不清誰。只有壓抑的呼吸聲和窗外微弱的光影。

幾分鐘前的激烈思維碰撞被強行中斷,凝固在這片突如其來的黑暗里。

一種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安靜,籠罩了他們。

在這片絕對的黑寂和寂靜中,幾天來所有刻意維持的冰冷屏障、所有無聲的對抗、所有未能說出口的道歉和委屈,仿佛都失去了依附,赤裸裸地懸浮在空氣里,無聲地膨脹,幾乎要撐破這狹小的空間。

李曉陽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破肋骨。

他張了張嘴,干澀的喉嚨滾動了一下。

一個聲音,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帶著一絲顫抖和全部的懊悔,從黑暗中艱難地滑了出來,輕得像嘆息,卻清晰地敲打在兩人之間的寂靜上: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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